小舟停泊在了清河城南七里的水湾之外，借着转角岸边树林遮蔽，周旭远望着二三里外的码头方向。

水面上楼船围成一片，灯火喧嚣不息，他皱起了眉头，前世印象中城南码头虽然热闹，从没有维持如此晚过，也没见过一下子聚集如此多的楼船，那是江南一带才有的夜景。

周旭闭上了眼睛，元神紫光瞬间明亮起来，照破了周围黑暗，紫色光环向着无限远处延伸，随后又收了回来，带回了一个熟悉的灵魂气息。

元神在阳世的精神感知范围是十里直径，这说明若兰还在这附近，甚至根本没有变化过方位。

但是一切灵魂层次的感知，都与真实是相似而又不同的，他无法借此确定若然的身体。

小范围搜寻法阵……需要凝聚作用范围，和攻击性法阵需要凝聚攻击指向一样，都要求主持者的法力能够主导法阵的法力。

而以他秘法催动的微薄法力，就只能用别的手段了。

周旭转身揽着荆娘的身体，轻轻放倒在他的大腿上，荆娘似乎做了个好梦，嫩脸睡得均红，嘴角微微弯着，相思簪里有着满足感传来。

周旭没有叫醒她，一手从底座下面掏出法宝卷轴，展开后紫光一闪，一个灵气探查法阵已经浮现出来，显现出方圆一里的灵气密度，月色的气态沙盘上平坦无比，这距离还有些不够……

周旭又探身从脚下麻布包裹里取出一个小竹筐，里面放着四个小陶瓶，一个已经空了，另外三个还有着松木塞子，那是下午研制的月光水。

周旭取出一瓶满的，将月光水倒在了法阵上，太阴灵气一下子凝聚了过来，月色的气态沙盘一下子扩大了两倍直接，探测面积达到了原先九倍，四个高耸的气柱紧挨着显露在了沙盘的东侧将尽之处，稳定地伫立着。

这种程度，应该是四个筑基修士或者法阵，才会有稳定的法力辐射……

周旭又探头看看那边的船圈布局，这是在东面最高大的那艘楼船，比周围楼船高处小半高度，仔细看去，才发现它的形制也大为相同。

那不是普通楼船……是江东战舰。

周旭否决了暴力搜索的手段，这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时间一长，场面一扩大，必然引起清河城守护修士的干涉。

清河城是有宵禁的，城门也落锁，筑基期守护修士一般不管外面码头的事情，但是场面太大，清河城闭关修行的那个法相期修士就会被惊醒，那他是跑不掉的，只能伪报苍南宗的身份来脱身。

到时候说不定得借用水玉师父或者岚玉师伯的名号，随后就是引渡流程，将他这样不受欢迎的家伙记录下气息，然后逐出境内，并且还有着一系列麻烦的后续。

周旭也不准备在这许多楼船里碰运气，元神能主导自身的情感和记忆，却没有延伸到身外，不像元婴修士一样各个都是运气极佳。

那些老怪物喜欢收集各种信息，一边修养一边老谋深算，然后什么时候心血来潮一番，出去做些什么，回来就满载而归……周旭对此也是有些羡慕的，换成旁人，没有他这样的穿越加重生，就更是眼红了。

但是他毕竟是有着信息大爆炸时代的记忆，知道什么是无下限吸引眼球，什么是度娘，什么是搜素关键词，什么是人肉，甚至有着无数次网上钓鱼的经历，这些是此世人所料想不到的。

周旭将卷轴一收，又一展，法阵已然发生了变动，变成了一个圈圈套圈圈的法阵，这是扩音法阵，最初是用于战阵之中，数万人，乃至数十万人的大型会战，除了传信，还需要鼓舞，扩音法阵应运而生。

宗门每年大较之时，宗主长老们训话的重要法阵，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会将法阵的功率调到最小，刚好相当于他们中气十足之下的传音范围——实际上是一种庄重形式的额外成本，为了维持领导形象，不被高声呐喊所破坏……

周旭很感谢宗门的传统，他将摊开的卷轴沉入水中，又让它缓缓地顺流漂浮，半刻不到的时间，就漂到了二三里外的船圈中……似乎被里面什么东西挡住了？

周旭皱了皱眉头，不应该啊，这个位置没有船，他随即放下了疑惑，这不是什么要紧的。

他从荆娘衣衫下摆撕了两条细布，各自团成一团，塞在她光洁的耳孔里，然后嘴角诡异一笑，元神里紫光大亮，连通了彼端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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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湾里的船圈上仍然灯火辉煌，这是不夜的盛会，蜀原秋收之后的贵族传统，只是今年有些特殊，楼船比往年多出许多，大半都是来自江东的客船。

十几艘高大楼船，都挂满了红色灯笼，围绕成直径五十丈的一大圈，四圈楼船里透出橘色光亮，悦耳丝竹中，欢声笑语却已经稀疏了一些。

楼船上观看这场不夜盛会的，都是清河城里的年轻家族子弟和贴身随从——这往往也是家族里的旁支或者庶出子弟，有男有女，大多具有小周天以上的实力。

小周天在脏器滋养之下，具有着一定抗疲劳的能力，但是此时刚刚夜半，他们不肯消耗太多精力。

船圈内是一个十丈宽的水上四方平台，台的四角竖着高杆，都挂着连串灯笼，此时却是七位身穿白色半透明纱衣的舞女在边歌边舞，身姿旋转之间曲线动摇，纤毫毕现，声音却是空灵妙曼，所唱的却是正统的礼乐诗歌。

舞女的神情专注而神圣，仿佛并不知道她们自己的纱衣是透明的。

放荡和纯洁的强烈反差，于此融合为一，形成了一种奇异的美丽，不少男性都瞪大了双眼，女性则大多举起各色羽扇，半掩住了娇红面孔。

他们当然熟悉各种女子的人体，但是却不曾体会这种强烈反差下的景致。

不少男女维持着风度或者规矩，好像没有什么是他们没见过的，但见识了这次夜会的各种妙处，许多人心里却都想着，相传江南奢靡更甚，果然不是假的。

这时候悦耳的丝竹一收，声音渐渐低落，七位透明纱衣舞女施礼而退入台侧小舟里，又有许多鲜花抛到了方台上，每束鲜花都不尽相同。

一束秋兰表示出金百两，一束山茶表示出金五十两，一束蜀桂表示出金十两，鲜花上都有着贵族家号和所选女子的编号，这编号与她们上场和退场时的位置对应，有专人上来捡取统计各自总数，留下出金最高的，将之送入台侧小舟里。

小船里就有一阵娇呼，显然是有惊人的出金，或者是著名的家号，然后娇声笑闹，显然是彼此羡慕打趣，她们今晚之后就要被分入各府了，这是她们被调教以来的期待。

随着船橹摇动，莺莺燕燕的笑闹声，随小船返回圈外仅次于最高楼船旁的一艘楼船上。

观众们就将目光转向了那艘高大而又形制独特的楼船，即使被豪华改造，显得温和了一些，但也掩不去它的魁梧体态上的凶猛视觉冲击——它在退役之前，曾是内河的霸主。

有许多识货的家族子弟就和身边的女伴介绍着，收获着小声的娇叹，和濡湿了的目光，夜色就似乎变得美妙起来。

暗怀着对今宵后半夜的美妙期待，众人面上却都是将这期待投向了那艘大楼船，司仪介绍过顺序，这是最后压轴戏，但只要过了这最后的压轴戏，就可以……

那才是最传统的压轴戏，真正的不夜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