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孙掌柜问道。

“竹筒。”徐有财答道。

“我知道是竹筒，徐老弟。”孙掌柜无奈道，本以为徐有财发现了生财的妙计，却不料他急冲冲地跑去找马队，竟然是拿了这只竹筒来。“这东西满大街都是，十文一个。”

“没错，我就是要十五文钱卖出去。”徐有财拿起竹筒，在面前晃了晃，得意道。“然后再十文钱收回来。”

孙掌柜只觉得自己这位徐老弟是不是这两天一直在外面被冻傻了？这竹筒十文就能买到，干嘛要花十五文买你的？然后再转手赔五文钱还给你？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

徐有财看见孙掌柜像看神经病一样看自己的眼神，却不搭理他。只是将竹筒递到宁宣儿手上。

“好妹子，你去把这东西还给他。”

“好。”宁宣儿起身就要过去。

“先别着急，我还要你问他一句话。”

“问什么？”宁宣儿歪着头紧张道，她以前一直知道这哥哥笨笨的，但这几日却聪明起来，还说些古怪话，如果让自己问的复杂了，她还一时真记不住。

“你就问他，如果热水五文一筒，夏天还有冰水，也是五文，随身携带，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他要不要？”

宁宣儿虽然听得糊涂，但大概意思是明白了，便拿着竹筒，嘴里念念叨叨的重复刚才教的词，朝马队过去了。

徐有财交代完，便起身离座，直奔着卖茶水的大娘而去，孙掌柜自己坐着，只觉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他在搞些什么，又见他叽里咕噜和那大娘小声商量着，那大娘的表情也是一会忧，一会喜。心中好奇，便起身想去听听，刚站起来，徐有财却已经说完回来了。

此时，宁宣儿也往回走，身后还跟着那马队的领头人。

“先生，您说的水，哪里有卖的，离这里远吗？”那领头人身材矮壮，皮肤黝黑，拎了一支马鞭过来，走到孙掌柜跟前便问。

孙掌柜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见人家问自己，也是一脸窘态，说不出话来。

“马上就有了。”恰巧此时徐有财已经走过来，中间又离的不远，已听到了领头人的话，便道。“以后您无论是走东门、西门、南门、北门，都能喝到，不过还得过些时日——小生不才，今日各位茶水的花费，有多少算多少，我都付了。”

说罢，招呼还在马背上的人，众人听了，皆是欢天喜地，一来也是口渴的厉害，二来也是不要钱就不管自己的肚量了，只管往肚里灌水，一个个灌得跟水耗子似的。有那贪心的，拿了茶水想去喂马，被领头人喝止住了，照着屁股上就是一马鞭。

“你们这帮人，得了先生的好处，不知道感谢，还干这种事？一个个让你们渴死了也是活该！”领头人骂道，随即回头向徐有财道歉。“一帮不开眼的蠢材，得罪了。”

徐有财连摆手道：“哪里话，大家出门在外，都有不方便的时候。看样子，大哥是打成都府来的？”

“先生好眼力，看了咱们的绸子，就晓得是从成都来的，某家正是打成都梓州而来。”

“那是路途遥远了，俗话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一匹匹绸缎，都是有各位的血汗在里面，不过蜀锦天下闻名，想必能卖个好价钱？”徐有财漫不经心问道。

领头人听了他的话，知道这是有心试探，要向自己打听消息，但吃了人家的好处，就不能不说，只好如是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徐有财默然。

领头人见对方不说话，想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便解释道：“其实某家不是卖绸缎的，只是负责运送，这蜀锦的生意，向来稳定，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卖家自己就不用来回奔波了。我等运了货物到此，见了买家，只需卸下，拿了银两便走——最近又方便了许多，连银两都不用带了，只要从随买家去官府处领一张‘交子’——这物本来只在成都府流通，但甚是方便，而且比‘飞票’来说，又少了汇兑的费用，所以由役使自成都先运来，等于物归原主，最后由官府之间再做账目就是了。所以这绸缎成本多少，我等实在不知，现在交子又都是密封运送，看不见上面的数字，也不知能赚多少钱。至于我等，运送一趟共给八十贯，来回十余天，中间还要负责缴税，实在赚不了什么钱。”

没想到北宋物流，竟然发达至此。徐有财心中惊愕道，原本以为纸币只是在南宋之后才流通，到了元朝滥发之后，已经绝迹，不料按这领头人所说，由政府担保，并组织汇兑，这样两方面便都不怕赖账的问题。再加上交子是官府内部交账，不存在现金交易，所以马队之人，就是贪心，也不能携款潜逃，更不能私藏款项——一张纸还怎么分？这样一来，省时省力，自然比别人赚的更多，还更安全。

“既然如此，确实幸苦了。”徐有财想了想，道。“不知这一路上买水、租马，要挑费多少？”

“唉，其实我等实在不想租这马，您也知道，像我们这等买卖，只要进了城一交账，往往一天就走，到天黑时正好到城外村镇便宜处投店，这马不过一来一去两天，却要交五百个大钱。”领头人叹道。“只是人畜皆是一样，干的都是吃力的活计，莫说一天，一晌不喝水便力乏。若是实在渴得不行了，也只能喝这冰水解渴了。”

说罢，拱手谢道：“天也不早了，我等还要赶快进城，莫误了点，领不到交子，还要再熬一夜。小哥，我等……”

“请便请便，今日相会，甚是投缘，他日必有相见之时。”徐有财亦拱手道。

两人互相道别，那领头人带了众人一起跳上马，缓缓便进了东水门，眼见便在人潮中没了踪影。

徐有财看着马队背影，若有所思，突然被人打断。

“徐老弟，刚才跟那卖茶水的老妇说什么呢？”孙掌柜见人都散了，忙拉着徐有财问道。

“没说什么，此间事，等咱们回去了再好好商量。”说罢，徐有财回身喊道。“娘子，多少钱？”

那大娘听他叫自己娘子，喜不自胜，自己都快五十的人了，还被人说的那么年轻，忙摆手道：“不要钱，不要钱，只要以后小哥还有这等好买卖，别忘了老身就是了。”

什么买卖？孙掌柜正自疑惑，见徐有财和宁宣儿已有说有笑地朝东水门回去了，便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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