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掌柜纳闷，这徐有财葫芦里究竟装着什么药？

琉璃店已经关门三天了，可徐有财还是没什么动静，只是每天闲了没事，就拉着宁宣儿出去乱转，回来一问，只说去街市上转了一圈。

今天这一大早起，徐有财便收拾利索了，就要出门，孙掌柜见了，连忙迎上了道：“徐老弟去哪？”

“去随便逛逛。”徐有财毫不在意道，拉了宁宣儿抬脚就要走。

“诶，老弟先别走。”孙掌柜挡在后柴门前，伸开双臂挡住。“你这天天就是逛街市，也不烦得慌？不如我跟你一块去。”

“也好，天天逛城里也烦了。”徐有财笑道。“既然孙掌柜一同来，不如你带路，咱们一起去城外转悠转悠。”

孙掌柜本来以为徐有财定然是有事瞒着自己，所以才出言试探，没想到对方顺嘴就答应了，看来自己还是心眼太多。惭愧之余，他也想到自打来了东京，也是早晚惦记着做生意，不是算账，就是进货，也没空出去走走，现下闲了，正是应该出城看看才是。

不料跟着徐有财出门后，才知道上了当了。现在正是腊月初，北风正凛冽的时候，出门在外就算穿得再厚，身上还是觉得寒冷，更别说脸上也没个遮挡，风刮过来，就跟小刀子似的。

但幸好三人是从外城下土桥出发——这汴河上共一十三座飞桥，上下土桥便是其中两座，虽是木头制作，但颇为结实，又刷了朱红的漆料，远远看去，便如两条巨龙跨河飞去。从此向东沿着汴河走不过一里路程，便到了东水门，沿路上虽然人也不少，但到底没有什么风景，汴河两岸的杨柳也是仅剩了垂地的枝条。到了城门，守门官兵检查了身份，便放行了出去。这时节汴河正是冻如坚铁一般，虽然上面没有船舶来往，倒有不少当地的聪明人出租雪橇，帮人运货挣钱。

但人奇怪的是，河上出租之人，把雪橇拉来之后，都在上面用炭笔打了一个×，然后才推动放行。有那直接从外面坐了雪橇来的，都被拦了下来，待交了钱之后，才能继续前行。

徐有财甚是奇怪，问孙掌柜：“孙掌柜，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自己带着雪橇还要掏钱？”

孙掌柜正顶着风难受，将嘴锁在衣领下面，瓮声瓮气道：“他们都是在缴税。”

“这雪橇进城还要缴税？”

“你没出过远门，有所不知。本朝除日常所收之田赋之外，还要课税商户，本地的，收的是‘住税’，是一百课三，那外地来贩卖货物的，也要缴税，但除五十课一的‘过税’之外……”孙掌柜突然凑到徐有财耳朵边小声说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各种巧立名目的‘杂变’，官府又不便管辖，所以包给了有钱的商人，至于能收多少，就全看他们的本事。这租雪橇的和收税的，其实是一回事，都是东京商会门下的，收税的名目便叫做‘寒津渡’。”

徐有财哑然，想不到天下乌鸦一般黑，大宋虽富，也是课税繁杂，虽然自己和孙掌柜合伙，一直也有官差上门收住税，但坐个雪橇还要收“寒津渡”，实在匪夷所思。

想到此，徐有财也不便再多问，一行三人走出了城门。只见城外繁华，亦不亚于城内，多有那马市、饭摊、茶棚，都是为来往客商服务的。虽然是隆冬时节，但土路上熙来人往，皆是客商。

“宣儿，走了一路渴了？”徐有财见面前正有一个茶棚，便坐下来，叫了三碗热茶，虽然茶粗叶碎，但好在是暖暖身子。

正喝着，突然见迎面走来一支马队，大约有四五个人，十一二匹马，都背着丝绸布匹一类的东西，外面用草纸包了，但难免露出一角。只是末了有两匹马，身上却绑了两只大桶，慢慢跟在最后走来。

徐有财正奇怪那桶里装了什么，马队的领头人已经走到茶棚边来了，也不下马，朝棚内喊道：“贩茶水的，多少钱一碗？”

“三十钱一碗，便宜量又足！”

徐有财听了，扑哧一口将口中的茶水都喷了出来，回头问道：“怎么这么贵？”

卖茶的大娘听了，笑道：“小哥不必惊慌，他们买便是三十钱一碗，你们是城里来的，我只收一钱一碗，不够还可以再添，管喝饱。”

马上的领头人听了，不住摇头，从马背行囊里取出一支竹筒来，先喝了一口，只觉口内冰凉，实在难以下咽，好一会暖热了，才送到胃里。他虽然不下马，但有那实在渴得厉害的，见马队停下，便下马来，拉到棚边拴好了，喊那大娘上茶，上来后也是三两人分一碗，只润润嘴唇，暖暖肚子。

“这城外的卖水，都这么贵吗？”徐有财见了这般奇景，向孙掌柜问道。“难道卖水也收税？”

“何止城外，城内其实卖的更贵。”孙掌柜喝光了一碗，又喊大娘来添了一碗，继续说道。“这水虽然不收税，可人却要收钱。她卖三十文，还是便宜的，进了城，只要看你是外地来贩货的，往往叫到四五十文一碗，还是白开水，反正有那正好不过酒家的——不仅喝水如此，碰上内急用人家的茅房屙屎撒尿，往往也是索要高价。”

“掌柜，怎么说怎么恶心的话。”宁宣儿刚从口袋里掏出两块蜜饯来要吃，突然听到掌柜说茅房，皱眉头道，又把蜜饯放了回去。

“那夏天好些？夏天也不用生火烧水，只要有河有井，哪里不喝些水？”徐有财继续问道。

“有河有井？”孙掌柜指向结冰的汴河。“就这条河，现在是冻住了，看不出来，一开春你再看，里面都是烂菜叶破布头，你敢喝？”

徐有财心下当即明白，汴河贯穿汴梁城内，这汴梁城内的人口百万，每天垃圾无数，平日里除了运送农肥的之外，并不见有垃圾车辆从城内出来，定然都是扔到河里了。看来无论古今，城内河道都是这般悲惨命运。

“那还有井呢？”宁宣儿突然问道。

“井是人家自家打的，怎么能让你白喝？”孙掌柜道。“况且河水已然如此，井水又能好到哪去？若不经煮沸，喝了保管你闹肚子。”

徐有财恍然大悟，一指那马身上挂的两只大桶，道：“那桶里装的，一定也是水？”

“徐老弟果然聪明。”孙掌柜赞道。“茶水虽贵，但人多大个胃？喝了也就喝了，但马若渴起来，恐怕没有一贯钱，这十几匹大马也喂不饱，所以虽然累赘，也预先在城外远处租一些马匹，装了大桶清水随队给用。”

徐有财听了，顿时默然无语，低头沉思起来。

“有财哥，你想什么呢？”宁宣儿见状，关心问道。

“你有财哥一定是想这赋税之多，生意一定不好干。”孙掌柜悠然道，心想你也有发愁的时候？“不过也不用担心，汴梁人口百万，商旅不绝，每天进进出出少说也有三五万人，总会有机会的。”

听到此，徐有财突然眼前一亮，站起身来，喜道：

“有了！”

——————————————————————

求票求收藏！一天三更不断，书友加群：2005679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