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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流云醉》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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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这个冬天,冷得不同寻常。()

屋子里数个炭炉,外面飘着雪,屋里却可以穿着单衣。

小七不喜欢这么温暖的房间,房间里的空气干燥得可以带走头发里的水分。皮肤在衣服里面刺刺的裂开,痒痒的痛。小七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着坐在窗前的飘絮。飘絮紧紧裹着一件雪白的狐裘,窗户大开,冷风裹着雪絮,扑打进来,遇到强温,瞬间融化。一个宫娥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跪坐在旁轻轻道:“殿下,把窗户关上吧,会着凉的。”

飘絮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那宫娥赔笑着上去闭紧窗户,立在一旁,讨好地对飘絮笑。芫茗眼睛一瞪,呵斥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要公主赶你走才乐意么!”

那宫娥唯唯诺诺,连忙下去。昭阳宫旧日宫人对赵高派来的这些狗奴才都没有好感,就算他们已成了笼中的鸟儿,没有半点自由,没有半丝的权力,依然忍不住要教训他们。

这段日子是小七最快乐的日子。这样似乎对不起满怀愁绪的飘絮,但是,可以这样安静的守着她,没有李流域,没有胡亥,天地间仿佛只有白雪静静的飘舞,除了昭阳宫,世界上没有任何的人,任何的事。

天空永远飘着雪,屋里那个人永远在那里,任何时候,想看到她,都可以找到。她依然忧伤,但是看着他的眼神,逐渐的清澈明朗。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可依靠,唯有看见他的时候,眼睛里多了神采,唇角多了笑意。若能如此守着她一辈子,小七也心甘情愿。

可惜,他们就是乐意当笼中的鸟儿也不能够。冬去春来,那个恶魔就要回来了吧。一天一天,每天的夜幕都是一声叹息。小七尽量开心一些,看起来无忧无虑,小心翼翼地陪伴她,读书,抚筝,就是不练剑。他们不想去触碰这个事实:凭他们的力量,是无法战胜胡亥的。深夜无眠,小七一次一次的拿出那两截断剑,剑纹如水,清寒的雪色映照下,似乎有水纹浅浅的映照出来。

小七想起柯函,想起清风,想起高渐离,想起这十几年习武过程的点滴。

小七相信天分,也相信努力。

断剑直指,寒光照亮小七漆黑的眸子,深深的黑色,掩埋彷徨,急躁,痛苦,和对自己深深的鄙视。心中默念,此生唯一的目标:杀死胡亥!

冬去,春来。花木长出新叶,逐渐的茂密,繁花似锦,一层一层地开了。飘絮牵着芫茗的手在花木中流连,芫茗蹦蹦跳跳的,叽叽喳喳小鸟一般兴奋地和飘絮说着什么。忽然向繁花丛中摘了一朵,伸着两手跳啊跳的在央求什么。飘絮宠溺地弯下腰来,任由她将花朵插入她乌黑的发髻。

花木上还缠着去冬当作花朵的珍珠翡翠,此刻耷拉在繁华绿叶底下,似乎失去了应有的光华,像一只只可怜的昆虫。任何的宝石,都比不上枝上盛开的花朵。

和风轻送,草木清香之气扑面而来。小七看着飘絮被吹乱了的发丝在空中飞扬,鬓角一朵粉红,凝香带露,她脸上是一如既往平和的微笑,看着芫茗的眼神,像一个姐姐,又像一个母亲。小七忽然明白了,她的温柔,她的亲和,不是为了什么政治的目的,她只是,想像一个普通的女子那般生活而已。尊敬自己的父亲,热爱兄弟姐妹,对身边的人怀有单纯的包容和好感,没有母亲,所以把教养自己的巫嬷嬷当成母亲来尊重爱戴,没有妹妹和孩子,所以把芫茗当成自己的妹妹和孩子来疼爱。

她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温暖的四月,空气中浮动着如丝如雾的花香,清晨的润湿还残留在花木之上,渐渐的,远方的天空传来归鸟的鸣叫,小七缓缓走过去,飘絮深邃的眸子含着笑意,看着他慢慢走过来。小七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痛楚:在她心中,把我当成了什么?是朋友,还是……

小七毫不犹豫地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柔荑。一层温暖覆盖下来,飘絮微微的吃惊,重新打量面前这个人。小七已不是当年那毛手毛脚,傻头傻脑的小子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飘絮站在他的面前,需要仰望了呢?他的手也变得宽厚,生满了老茧,将她的手紧紧包住,炽热的温度。看着她的眼神,坚定,平和,波澜不显。

微微的笑,还带着未曾褪去憨直懵懂,“殿下喜欢桃花么?”

“你为什么这样问。(看小说就到叶 子·悠~悠 www.YZuU.CoM)”

“因为现在有一个地方,桃花全开了,漫山遍野。”

飘絮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些,只是看着他,小七脸上的笑慢慢消退了,变得严肃,谨慎,在说一件重要的事,“山谷下有一个小村庄,这个时候,已经是桃红漫天,沐浴在桃花雨里。桃花深处一座草庐,有琴,有剑。”

飘絮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手上的温度愈发的炽烈,飘絮忍不住抽出自己的手。

“那,是高先生的故乡么?”

小七手中空空荡荡,心里有一块也空了,却仍对她笑道:“是的,如果你愿意,也将是你的。”

飘絮低下头,小七的心一寸寸的往下沉,飘絮抬起头凄然一笑:“小七,你知道,我们要逃离有多难!我们逃不掉的,我也不想……”

飘絮从小七身旁走过,小七抓住了她的手,飘絮没有回头,小七在她身后喃喃道:“跟我走……你的仇,我来报!”

飘絮的手在他手心里微微的颤抖。芫茗扯着她的衣袖,眼巴巴地看着她。芫茗还小,不知悲哀,她只知道小七一直陪在公主殿下的身边,只知道,那个凶恶的二世皇帝现在不在咸阳,只知道逃出咸阳的最佳时机便在此时:二世皇帝快要回来了,死盯着他们的狗子们开始松懈,连芫茗都察觉到了。

逃吧,逃出去,就是全新的人生,没有屈辱,没有束缚。

飘絮只犹豫了一下,便抽手而走。

“小七,你走吧,乘现在,还走的了。”

小七回首深深凝望她的背影,声音虽轻,却坚定而温柔:“不,我要陪着你!”

飘絮背对着他,轻轻勾起唇角,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也不必说了。

东风起,残花漫起。小七苦笑一声,看来雪庐还得空着了。

此刻那漫天飞舞的桃花雨寂寞了吧,没有琴声萦绕的雪庐寂寞了吧。

你是我的未来,可惜,我不是你的未来。

小七平复了那失落的涟漪,没错,他可以逃,他可以一个人离开,离开她身边的压抑和沉痛,忘记一切,去过他的人生。

只是,这个女人,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放不下她的苦,她的隐忍,她圆润的肩膀愈发的纤细单薄,她笑容越来越勉强。

为什么还要在乎他们担心不担心?痛痛快快的哭出来不就好了么?

这个一点都不爽快的女人,怎么放心的下!

小七的眼睛从指缝中射出凌厉的光:要强,还要更强!一定要……

某个静谧的春夜,忽然间春雷滚滚,忽然间,湿润的气息便随着哗啦啦的雨声涌入房间,缠绕在咸阳枯沉沉的梦境里。

咸阳外的官道上,大队车马在泥泞里挣扎着往咸阳奔来。突如其来的大雨让这支庞大的车队步履艰难,虽说官道平直,但大雨冲刷下还是很滑的。加上不断有人吆喝着加快速度,身着甲胄的军士苦不堪言。亥时初刻,巡营将军粗暴地叫开了城门,咸阳人的梦里不详的雷声滚滚。

飘絮已宽衣,正待休息。一个宫娥湿漉漉,惊惶失措地跑进来:“殿下!”一边叫着一边扑跪在地。飘絮看了她一眼,“何事?”

那宫娥在地上乱颤,“皇上,皇上回宫了。”

飘絮转眸凝视着铜镜,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掩不住的恨意流于眼角。

“他回来就回来了,你慌什么?”

“皇上,皇上他不肯回寝宫,此刻,此刻正在……”

飘絮闻得话中有异,问道:“他在哪里?”

“皇上正在殿下门外……不进来,也不肯回去……殿下,去劝劝皇上吧,皇上一路劳顿,若是生了病……”

大雨倾盆,雨声密集如鼓,沉沉的春雷滚过天际。这个雨夜,多像半年前那个雨夜,那夜,他低下了头颅,背弃了自己,背弃了所有人,化身为鬼。这似乎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飘絮轻衣薄衫,端坐镜前,镜中的人影却看不真切,她的恨依旧,她的束缚依旧,什么都没有改变,她还是得不到解脱。命运似乎在那个魔鬼出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

他还是如此前那样,总是在某一个地方,用尖锐的眼神,盯着她。冷酷,残忍,孤独,分明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他却和他们没有一丝的共同之处。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让飘絮害怕,压抑。

胡亥静静的注视着那扇房门,身后的小内侍战战兢兢地打着伞,身上那身华丽的常服还是湿透了。

再华丽的衣裳,也不过包裹了一个臭皮囊,不管他穿的是什么,他心里都清楚的很,他依然是那个那个任性自专的胡亥,从以前到现在,想要的东西都没有改变。

而偏偏,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都无法得到。

他的命运也没有改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已注定。

门只是薄薄的一扇门,阻碍不了任何人,只是,这烦人的雨声,勾起那夜的回忆的雨声阻隔,那薄薄的皮肤下相同的血液阻隔,她的冷漠阻隔。

空间的距离可以缩短,心的距离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缩短。

雨声如鼓,充斥着天地。面前那道门始终没有打开,胡亥的眼神愈发的冰冷,忽然转身而去。身后打伞的小内侍一时反应不过来,胡亥已走入雨中,小内侍慌忙转身跟去。

高大的建筑背景下,摇曳的风灯,昏黄的光变换不定。一条黑影立在廊柱之下,像凝结了的黑色恐惧。一个身着内侍服色的人匆匆而来,与那黑影耳语许久。那黑影不动声色地听着,那内侍禀告完毕,又匆匆转入雨幕。黑影依旧立在廊柱之下,春雷依旧,雨声依旧,风灯依旧。那黑影静立一会,忽然长吁一声,似是松了一口气,背着手慢慢的走开了。

明日是皇帝巡狩归来后第一个早朝,朝政搁置了几个月,接下来应该有得忙了。出巡数月,发现了许多问题,明日应当会有新政出炉。夜已深了,李斯的书房还亮着灯。窗外风雨如织,李斯在灯下奋笔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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