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诸葛亮,一个伪装忠臣的反贼》第一章 圣坛下的诸葛亮 1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一、诸葛亮忠君思想再认识 1、诸葛亮择主与拜相 诸葛亮高卧隆中,声称自己“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实则“藏器在身”(《诸葛亮集》附录卷二引裴度《蜀丞相诸葛武侯祠堂碑铭》),是胸怀大志的。他曾对好友石韬、徐庶、孟建云:“卿三人仕进可至刺史、郡守也。”当三人反问诸葛亮可仕至何官时,“亮但笑而不言”(《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注引《魏略》)。笑而不言者为何?盖因刺史、郡守一类官职皆不在诸葛亮眼中,而其大志所欲则难以启齿告人也。诸葛亮抱经纬天地之才,“每自比于管仲、乐毅”(《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然而,管、乐亦并未建立盖世之功,任官不过诸侯之将相而已。诸葛亮志存高远,他自比管、乐,很可能仅是其追求的较低目标。以当时形势而言,不排斥诸葛亮亦有争夺天下、建立王霸之业的雄心。 东汉末年,皇纲解纽,各路诸侯纷纷起兵,称孤道寡者不可胜数。曹操、袁绍、孙策、孙权、刘备等人皆有并吞八荒、囊括宇内、扫平四海之志。难道诸葛亮就不如他们,注定只能为人臣,而不能为人君?可惜的是,由于诸葛亮出道太迟(按:较曹操、袁绍、刘备等人要晚出生二十多年),诸葛亮未出隆中,“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同上……其余军阀,如刘表据荆州,“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三国志》卷六《刘表传》),刘璋占益州,张鲁守汉中,马腾、韩遂称雄于关中。汉朝十三州之地已被各路诸侯瓜分殆尽。诸葛亮已失去自树大旗,成为独霸一方诸侯的最佳时机。胸怀济世之才,欲图王霸之业的诸葛亮要想攀上权力的高峰,唯一的途径只能是择主而事之,这对诸葛亮而言,虽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但与司马懿相似,仍是实现其政治目标的重要契机。 需要探讨的是,诸葛亮“择主”的标准是什么?我认为,诸葛亮考虑的标准不外乎两条。其一,人主必须是雄才大略的明君;其二,自己必须成为人主的股肱,得到人主的特殊重用。从《隆中对》中可知,诸葛亮对世之英雄早已洞若观火,一目了然。刘表、刘璋、张鲁等碌碌之辈,根本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诸葛亮心目中的英主明君,唯有曹操、孙权、刘备三人。从当时的政治格局而言,最有可能统一天下的当然是曹操。那么,诸葛亮为何要放弃这一选择?我以为这并非因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诸葛亮要与“汉贼”划清界限。 诸葛亮弃曹的最主要原因是考虑到中原汝、颍地区人才济济(《三国志》卷十四《郭嘉传》载曹操与荀?书信曰:“汝、颍固多奇士。”《晋书》卷一百一十八《姚兴载记》载姚兴之语:“关东出相,关西出将,三秦饶俊异,汝颍多奇士。”),曹操平定北方后,已非初起兵时可比,其帐下确是猛将如雨、谋臣如云,初出茅庐的诸葛亮要想在曹操帐下脱颖而出,谈何容易?对此状况,诸葛亮是有足够认识的。当其好友孟建思乡心切,欲往中原求取功名时,诸葛亮劝阻曰:“中国饶士大夫,遨游何必故乡邪。”后来诸葛亮伐魏时获悉徐庶任御史中丞,石韬任郡守时,不由感慨道:“魏殊多士邪,何彼二人不见用乎!”(《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注引《魏略》)为徐、石二人仕途不畅而鸣不平(按:二人官至二千石,岂能谓曹魏未予重用),未尝不是为自己未投魏而感到庆幸!以诸葛亮之慧眼,当然深知孙权亦是雄略之主,且其兄诸葛瑾亦在东吴供职,然而当东吴重臣张昭推荐诸葛亮予吴主时,诸葛亮断然拒绝:“孙将军可谓人主,然观其度,能贤亮而不能尽亮,吾是以不留。”(《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注引《袁子》) 为什么诸葛亮最终选择的是刘备?刘备有雄才,知人善任,自然是诸葛亮择主的重要条件。加之刘备求贤若渴,三顾茅庐,诸葛亮“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除此之外,历代政论家谈论的最多的是诸葛亮心存汉室,他同刘备的合作,主要是建立在拥刘安汉基础上的。“汉祚将倾,方将翊赞宗杰,以兴微继绝克复为己任故也。”(《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裴松之自注)裴注的这条材料为众多史家所引用,以论证诸葛亮素有“宗本之心”(《诸葛亮集》附录卷二引习凿齿《侧周鲁通诸葛论》),以“兴复汉室”为己任。对此分析,我颇不以为然。东汉中叶以来外戚、宦官轮流专权秉政,朝政日益败坏。东汉末年,董卓作乱,军阀混战,汉家朝廷已是苟延残喘,奄奄一息,史称:“自安帝以来,政去公室,国统数绝,至于今者,唯有名号,尺土一民,皆非汉有,期运久已尽,历数久已终。”(《三国志》卷一《武帝纪》注引《魏略》)对此形势,深谙“人事”、“天道”的诸葛亮会看不出来?两汉时期,盛行五德终始说,时人皆知炎汉火德已衰,土德将取而代之,才具冠世的诸葛亮难道真的对“历数”、“期运”一点儿都不相信?诸葛亮不事孙权的理由很清楚,是孙权“能贤亮而不能尽亮”,而并不是孙权姓“孙”,不姓“刘”。

那么,为何诸葛亮要辅佐“羁旅奔逃,寄人篱下,无寸土可以立业”(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三国之主用人各不同”条)的刘备?古今几乎所有的政论家都未深究个中奥秘,大都认为诸葛亮目光远大,并没有在乎刘备在军事实力与人才资源上的“一穷二白”,而以为刘、葛的合作是志同道合。其实这个问题大有玄机,刘备的“劣势”、“短处”在诸葛亮眼中恰恰是“优势”、“长处”。试想,倘若刘备和曹操一样地广兵众,人才济济,诸葛亮还能受到特殊的重用吗?正因为刘备手下,武将不过关羽、张飞、赵云,谋臣不过糜竺、孙乾、简雍等数人。“亡命于行旅之间”(《诸葛亮集》附录卷二引尚驰《诸葛武侯庙碑铭》)的刘备集团的人才匮乏到如此程度,这就给诸葛亮大展宏图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和足够的平台。 诸葛亮出山的条件很高,人主对其不仅要做到“贤”之,还必须做到“尽”之,“贤”、“尽”两字的寓意深长,必须参而悟之。所谓“贤”,即把诸葛亮视为“贤士”,对待“贤士”的最高规格无非是以“国士”待之,如同春秋时智伯待豫让《史记》卷八十六《刺客列传》载:“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战国时燕昭王待郭隗。这在诸葛亮看来是远远不够的。而“尽亮”就很难用一两句话来表达个中之意。诸葛亮自视甚高,虽然年轻,且初出茅庐,但绝不愿一步一个台阶地从“下曹从事”(关于“下曹从事”,《三国志?鲁肃传》载鲁肃谏孙权不可降曹操时云:“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又《三国志?庞统传》载:“先主领荆州,统以从事守耒阳令,在县不治,免官。吴将鲁肃遗先主书曰:庞士元非百里才也,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耳。”诸葛亮的才干与抱负皆高于庞统,当然更不愿任从事的基层工作做起,而必须从高起点开始。既然要“尽”全力发挥亮之大才,当然要将其放到最重要的岗位,赋予重权要职。 诸葛亮高卧隆中时,虽在司马徽、庞德公等名士的鼓吹下,在荆襄地区有一定的知名度,但仍然有许多人不以为然,亮“每自比于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只有其小圈子内的几个好友“谓为信然”(《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至于中原、江南地区对其更不了解,可谓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在诸葛亮还未成名前,就要求人主使用他必须“尽亮”,其出山的“心理价位”如此之高,这在人才资源极其充足的曹、孙两家那里是不可能一开始就能得到满足的。至于刘玄德那里就不同了。刘备虽然其时官拜左将军、豫州牧(汉制,将军、州牧虽可以开府治事),然刘备的“幕府”空虚,人才奇缺,赵翼云:“是时人才已为魏、吴二国收尽。”(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三国之主用人各不同”条)。诸葛亮“高瞻远瞩”看中的正是刘备的这一其他诸侯无法与之相比的“优势”,故甘心辅佐刘备。 其实,诸葛亮进入刘备集团以后,其地位和权力也是逐步上升和提高的。赤壁之战后(公元208年),“亮为军师中郎将”(同②),秩比二千石;刘备取益州,亮迁为军师将军,秩二千石。而关羽早在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就被拜为偏将军、汉寿亭侯,赤壁之战后,羽为荡寇将军,秩二千石。刘备称汉中王,羽迁为前将军,位次三公。张飞在建安四年已为中郎将,赤壁之战后,为征虏将军、宜都太守,秩二千石。刘备称汉中王,“拜飞为右将军”(《三国志》卷三十六《张飞传》),位次三公。在刘备称帝之前的两个时间段内,关羽、张飞的地位均高于诸葛亮。文官之中的许靖虽为清谈客,但因名望甚高,故“先主为汉中王,靖为太傅”,太傅乃上公,当然在“军师将军”诸葛亮之上(《三国志》卷三十八《许靖传》)。甚至连才具极为平庸的糜竺之官职亦在诸葛亮之上。“益州既平,先主拜竺为安汉将军,班在军师将军之右。”(《三国志》卷三十八《糜竺传》)。其他如庞统、法正、黄忠、马超等人之地位亦不低于诸葛亮,正如大多数史家所指出的,刘备与关羽、张飞之关系比之诸葛亮似乎更进一层。他们“寝则同床,恩若兄弟”(《三国志》卷三十六《关羽传》)……故任何加入刘备集团的人都只能居于关、张二人之后。这对于一心欲谋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诸葛亮来说,这个排他性极强的小圈子是他仕途上的严重障碍。 其实,刘备对诸葛亮亦并非一开始就推心置腹,君臣犹如鱼水。闯荡半生,历经数十年军阀混战磨难的刘备,此时已经是一个相当老练成熟的政治家。在诸葛亮没有显山露水之前,他不可能一开始就厘定诸葛亮能力的高低,故刘备收取荆州江南四郡后,并没有委诸葛亮以军政重任,而仅使其“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调其赋税,以充军实”而已(《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田余庆先生在其《隆中对再认识》一文中指出:“刘备并未以《隆中对》的方略为念,孜孜以求实现,当然也没有把诸葛亮放在运筹帷幄的地位,大事向他咨询。刘备死前,诸葛亮长时间内并不在刘备身边,戎机大政,并无诸葛亮参赞其间的事实,决计入蜀和叛攻刘璋,是法正、庞统之谋。他在荆不得预入蜀之谋,在蜀不得参出峡之议,这些关键之事不论正确与否,都与他无干系。”(田文载《历史研究》1989年第5期)我认为,田先生这个分析相当精辟,道出了诸葛亮相当长时间内并不是刘备手下第一号人物的真相。

诸葛亮攫取权力的最大障碍是谁,毫无疑问,是关羽。关羽骄横跋扈是出了名的。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刘备攻益州,西凉马超来投,马超是当时颇具声望的虎将,刘备得之喜出望外,即封其为平西将军,位同关羽,远在荆州的关羽闻之极为不满,当即写信给诸葛亮,“问超人才可谁比类”,诸葛亮作书答称:“孟起兼资文武,雄烈过人,一世之杰,黥、彭之徒,当与益德并驱争先,犹未及髯之绝伦逸群也。羽美须髯,故亮谓之髯。”关羽阅信后,洋洋自得,将信“以示宾客”(《三国志》卷三十六《关羽传》)。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刘备自称汉中王,欲重用黄忠为后将军。“诸葛亮说先主曰:‘忠之名望,素非关(羽)、马(超)之伦也,而今便令同列,马、张(飞)在近,亲见其功,尚可喻指,关遥闻之,恐必不悦,得无不可乎?’先主曰:‘吾自当解之。’”(《三国志》卷三十六《黄忠传》)刘备所谓“自当解之”,仅是派遣益州前部司马费诗前往。《三国志?费诗传》曰:刘备“遣(费)诗拜关羽为前将军,羽闻黄忠为后将军,羽怒曰:大丈夫终不与老兵同列,不肯受拜。”(案:史家习知,魏晋时代兵卒身份低下,“兵”成为对人侮辱的称呼,这类例证并不罕见。《三国志》卷三十九《刘巴传》注引《零陵先贤传》,刘巴以张飞为武人而骂之为“兵子”;卷四十《彭?传》,彭?骂刘备为“老革”,裴松之注谓:“皮去毛曰革。古者以革为兵,故语称兵革,革犹兵也。?骂(刘)备为老革,犹言老兵也。”东晋时也有例证。《世说新语?简傲》谓谢万矜豪傲物,谢安诫之,万“因召集诸将,都无所说,直以如意指四坐曰:‘诸君皆是劲卒。’诸将甚愤恨之”。《通鉴》升平三年(公元359年)胡注曰:“凡奋身行伍者以兵与卒为讳。”) 关羽如此狂妄,不可一世,诸葛亮为何不加制止,反而要曲意逢迎,讨其欢心呢?我以为,这正是诸葛亮工于心计、深藏不露的韬略。亮、羽二人的关系如何?史无明文记载。然细加考察,亦可略窥一二。诸葛亮初出茅庐,刘备“与亮情好日密,关羽、张飞等不悦,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愿诸君勿复言。羽、飞乃止”(《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可见,关羽、张飞并没有把诸葛亮放在眼里,对刘备“与亮情好日密”是一肚子的不高兴。建安十三年,曹操率大军南下,欲一鼓荡平东南,刘备“失势众寡,无立锥之地”,形势危如累卵。诸葛亮“时年二十七,乃建奇策,身使孙权,求援吴会,权既宿服仰备,又睹亮奇雅,甚敬重之,即遣兵三万人以助备,备得用与武帝交战,大破其军,乘胜克捷,江南悉平”(同上)……赤壁之战,诸葛亮建立奇功,不仅巩固了他在刘备集团中的地位,而且树立了一定的威信,使关、张等人再也不敢小觑他了,但关羽却由过去的轻视而变为嫉妒诸葛亮。王夫之对此看得十分清楚。他说: 昭烈之败于长坂,羽军独全,曹操渡江,不能以一矢相加遗。而诸葛公东使,鲁肃西结,遂定二国之交,资孙氏以破曹,羽不能有功,而功出于亮。刘琦曰:“朝廷养兵三十年,而大功出一儒生。”羽于是以忌诸葛者忌肃,因之忌吴,而葛、鲁之成谋,遂为之灭裂而不可复收。(王夫之:《读通鉴论》卷九,中华书局,1975。) 关羽和张飞的性格截然不同。“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飞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三国志》卷三十六《张飞传》)张飞对有才能的士大夫是十分敬佩尊重的,但关羽却对士大夫始终心存芥蒂,盛气凌人,诸葛亮作为刘备集团中的头号士大夫,当然也在其中。诸葛亮对关羽目空一切、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情况是十分清楚的,然而考虑其与主公“恩若兄弟”的特殊关系,加之自己投奔刘备的时间要比关羽晚得多,官职也比关羽低,故不得不虚与委蛇,巧为周旋。诸葛亮考虑的不是如何惩罚关羽,而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等待时机除去关羽。 建安二十四年,关羽发动襄樊战役,虽然水淹七军,威震华夏,但最终却导致荆州失守,自身也为孙权所杀。这其中有很多隐情至今令人费解。襄樊战役前后,吴、魏使者往来不绝,密谋夹击关羽,可谓紧锣密鼓,配合默契,而刘备、诸葛亮对此却一无所闻,对关羽未作任何具体的军事、后勤与外交的部署和支援。更使人困惑的是,曹操亲统大军屯驻摩陂,并不断调遣于禁、庞德、徐晃率兵增援樊城,如此规模巨大的军事行动,蜀汉方面也丝毫没有采取任何对策,最后当关羽败走麦城,将全军覆没之际,蜀中援军还是迟迟不至。这就引发后人的纷纷猜议。国学大师章太炎有他独特的见解。他说:“临沮(关羽被擒杀之地)之败,葛氏不以一卒往援,昧者讥其无远略,而或解以败问之未通。苟罗骑斥侯之疏如是,则政令愈慢矣!”对“无远略”、“败问之未通”、“政令愈慢”之解,章氏俱予以否定,他推论: 关羽乃世之虎臣,功多而无罪状,除之则不足以厌人心,不除则易世所不能御,席益厚而将掣挠吾大政,故不惜以荆州之全土,假手于吴人,以陨关羽之命。非?之也。一国之柄,无出于二孔;出于二孔,其所举虽是,而宰相因以不能齐人心,一法令,则国已分裂矣。虽杀之而疆易侵削,终不以易内讧。其故事则有萧何之戮韩信。何公用之于韩信,而葛氏阴用之于关羽。(《章太炎全集》第三卷,263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

关羽镇守荆州,手握重兵,骄狂不可一世,不但易代(刘备死后)之后将难以对付,即使刘备健在之时,诸葛亮也很难越过关羽这道障碍,而攫取更大的权力。故“葛氏”宁可丢失荆州,也要借吴人之手除掉关羽。章氏的这个见解很大胆,当然这仅仅是猜测。也许章氏觉得此说理由不够充分,故不久又补充曰:“当是时,政在先主,武侯徒以抚民划策见任,未能一切领录。其任武侯又不如关羽旧人保信,荆州之败,始于娆吴,终于失援,则先主之褊迫疏慢为之。”(《章太炎全集》第三卷,611页。)将“荆州之败”归咎于刘备的“疏慢”轻敌。但章氏此说亦颇牵强。是时诸葛亮虽不能“一切领录”,执掌军政大权,但他明知关羽攻取襄樊条件并未成熟,且完全违背了《隆中对》提出的待“天下有变”,两路北伐曹魏的战略决策。然《三国志》正文及裴注中均未见诸葛亮劝谏的记载。退一步而言,即使刘备宠信、纵容关羽,不把《隆中对》放在心上,但襄樊战役打响后,刘备、诸葛亮不可能不全力关注战役进展的一举一动。尽管川、鄂之间山路阻隔,交通不便,信息传播不甚畅通,但整个襄樊战役从建安二十四年七月开始,至翌年一月结束,首尾长达半年之久,蜀汉作为一个完整的新兴政权,不可能没有任何信息传播渠道。 关羽攻襄樊,守荆州兵力不足,加之此时孙刘联盟已呈破裂之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孙吴随时可用奇兵偷袭荆州,诸葛亮深谙兵法,难道他会掉以轻心?众所周知,诸葛一生唯谨慎,从不肯弄险。他为何不提醒“疏慢”的刘备?方诗铭先生在《三国人物散论》(62)《刘备与关羽》一文中认为,不是诸葛亮要除去关羽,而是刘备要剪除关羽。兹节录方诗铭先生在《刘备与关羽》一节中的部分原文:“关羽斥骂黄忠为‘老兵’,这是愤怒至极的表现,是谁将自己与这个‘老兵’同列,当然是刘备,因而关羽的愤怒不是指向黄忠,而是指向刘备。由此可知,关羽对刘备的不满已经到了何等程度,对此,刘备不可能不有所知晓。但是,关羽手握重兵,镇守荆州,不但易代(即刘备死后)之后将难于控制,即刘备健在之时也感到没有把握。怎么办?如何处理这个问题,这时必然提上刘备思考的日程。……《隆中对》的破灭,荆州的失守,关羽不能辞其责。但是,由于刘备与关羽的矛盾,一方面派糜芳、士仁各据荆州政治军事重地,以监视关羽,终于矛盾激化……更为重要的是,听任关羽破坏《隆中对》策划,挑起对曹操的战争。对此,刘备似皆若无其事。”并不惜歪曲章太炎的原意,将诸葛亮“不除(关羽)则易世所不能御”篡改为刘备“不除(关羽)则易世所不能御”。还说:“章太炎在《?书》中的看法是大胆的,更是有见地的。”(方诗铭:《刘备与关羽》,见《三国人物散论》(62),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方先生这种移花接木的方法实不可取。我以为,只要诸葛亮负起自己作为“军师”的职责,随时将荆州的“险情”提醒刘备,与关羽“自少结契”(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三国之主用人各不同”条),情同手足的刘备绝不会“疏慢”到只作壁上观,对兵败临沮的关羽不以一卒相救的。所以把关羽送上断头台的除了孙权、吕蒙之外,诸葛亮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关羽死后,诸葛亮的地位和权势有所提高,但仍未能上升至“一人之下”。入蜀后,刘备对法正的信任程度远远超过了诸葛亮。对此,诸葛亮自己也十分清楚。刘备东征,“以复关羽之耻”,群臣纷纷劝谏,刘备一概不听,“章武二年,大军败绩,还住白帝,亮叹曰:‘法孝直若在,则能制主上,令不东行,就复东行,必不倾危矣。’”(《三国志》卷三十七《法正传》)对刘备发动的夷陵之战,诸葛亮是否谏阻,因史无记载,无从得知。但从诸葛亮这番言语中,即可知法正在刘备心目中的特殊地位,是诸葛亮难以企及的。 刘备入川主要倚靠法正的规划,法正不仅助刘备取益州、定汉中,建立了卓越功勋,且“智术有余,能回人主之意”。“先主与曹公争,势有不便,宜退,而先主大怒不肯退,无敢谏者。矢下如雨,正乃往当先主前,先主云:‘孝直避箭。’正曰:‘明公亲当矢石,况小人乎?’先主乃曰:‘孝直,吾与汝俱去。’遂退。”(《三国志》卷三十七《法正传》裴松之注)由此足见,法正对于刘备可谓以身相助,事事取信于备。攻取成都后,备“以(法)正为蜀郡太守、扬武将军,外统都畿,内为谋主”,法正一身兼内外要职,这是刘备对其绝对信任的充分体现。法正对“一餐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有人对诸葛亮说: 法正于蜀郡太纵横,将军宜启主公,抑其威福。亮答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当斯之时,进退狼跋,法孝直为之辅翼,令翻然翱翔,不可复制,如何禁止法正使不得行其意邪。”(《三国志》卷三十七《法正传》) 诸葛亮所云反映了当时的实情。但也不难看出,这是诸葛亮在自我解嘲,一方面是法正自以为凌驾于诸葛亮之上,不再把他放在眼里,另一方面则是诸葛亮对法正的“纵横”、“威福”,也深感无可奈何。 法正的骄横跋扈,诸葛亮当然是不快的。但如何在适当时机削弱其权势,诸葛亮心中自有打算。刘备与曹操争夺汉中,因兵力不足,“急书发兵,军师将军诸葛亮以问杨洪,洪曰:‘汉中则益州咽喉,存亡之机会,若无汉中则无蜀矣,此家门之祸也。方今之事,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发兵何疑?’时蜀郡太守法正从先主北行,亮于是表洪领蜀郡太守,众事皆办,遂使即真”。(《三国志》卷四十一《杨洪传》)汉中是“益州咽喉”,得失关系蜀汉政权的“存亡”,对此诸葛亮焉有不知之理?至于“急书发兵”,这是主公刘备的命令,岂能违抗。诸葛亮之所以询问杨洪,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借机推荐杨洪兴办蜀郡发兵之事,从而以杨洪取代法正蜀郡太守的职位。在法正“缺岗”的情况下,刘备也无可奈何。杨洪将军队、粮草等物资及时运送到汉中前线,以“众事皆办”之功继法正之后,“即真”为蜀郡太守。

法正失去“外统都畿”的重任,权势大为削弱。然而,诸葛亮与法正之间的矛盾并未缓和。“诸葛亮与正,虽好尚不同,以公义相取。”所谓“公义相取”其实是表面的,而“好尚不同”才是实质性的。对法正的聪明才智,诸葛亮内心是十分钦佩的,“亮每奇正智术”(《三国志》卷三十七《法正传》),更重要的是,法正又是当时唯一能使刘备言听计从的谋臣,这一点连诸葛亮也自叹弗如。因此,如果法正长寿,其与诸葛亮矛盾必然加剧。使诸葛亮感到幸运的是,刘备称汉中王的第二年,法正病故。刘备称帝时,关羽、庞统、法正、黄忠皆亡。张飞虽然与刘备“恩若兄弟”,但毕竟只是一员武将,马超“羁旅归国,常怀危惧”(《三国志》卷四十《彭?传》),更不足信任,太傅许靖仅是“清谈”之客。刘备环顾左右,除诸葛亮外,竟无一人可赋予重任。故其即位伊始,就封诸葛亮“以丞相录尚书事、假节,张飞卒后,领司隶校尉”(《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诸葛亮奋斗了整整十五年,才爬上了他梦寐以求的丞相高位。 2、“政由葛氏,祭则寡人” 刘备白帝托孤,对诸葛亮曰,若其子刘禅“不才”,“君可自取”,古人论此,多赞其君臣肝胆相照,并取鱼水之喻相印证。但也有人认为此乃刘备“诡伪之辞”(《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注引孙盛曰),对诸葛亮心存猜忌,故以“自取”试探之。田余庆先生对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看法皆不以为然,在其《蜀史四题――刘备托孤语》一文中作出新的诠释。田先生的见解是否有道理,本人暂且不作评论,我以为刘备托孤之语,是真心还是假意,抑或另有打算,今已无从考证,诚然是千古之谜。现在要检讨的问题,不是刘备要不要诸葛亮当皇帝,而是诸葛亮自己想不想再上一个台阶,由宰相登上龙椅。这个问题古今从未有人作过思考。正如田余庆先生所说:“诸葛亮对蜀汉的忠诚,从来没有人怀疑过。”(田余庆:《蜀史四题――蜀国新旧纠葛的历史追溯》,载《文史》,第35期,中华书局,1992。)之所以没有人怀疑过,无非是经过历代文人及小说家的渲染,诸葛亮已经被衍化成“圣人”,成了“鞠躬尽瘁”、忠贞冠世的典范。历史学家受其影响,大概也会感到这是古史中的一大“禁区”,轻易不敢染指。要把诸葛亮从圣坛上请下来,我想很有必要对这一最棘手的问题作一番探讨。 其实,诸葛亮执政时并没有被时人视为事君以礼、谋国以忠的圭臬。反之,蜀汉政权中,李严、廖立、来敏、魏延等人对诸葛亮专政揽权颇多微词,诸葛亮在世时,迫于其权威,人皆不敢直言指斥。然而,诸葛亮甫卒,丞相参军、安汉将军李邈即上书后主刘禅,曰: 吕禄、霍禹未必怀反叛之心,孝宣不好为杀臣之君,直以臣惧其逼,主畏其威,故奸萌生。亮身杖强兵,狼顾虎视,五大不在边,臣常危之。今亮殒殁,盖宗族得全,西戎静息,大小为庆。(《华阳国志》卷十中《先贤士女总赞?广汉士女》) 所谓“狼顾”,《晋书?宣帝纪》云:“魏武察帝(司马懿)有雄豪志,闻有狼顾相,欲验之,乃召使前行,令反顾,面正向后而身不动。因谓太子(曹)丕曰:‘司马懿非人臣也,必预汝家事’。”可见,所谓“狼顾”相,即具“非人臣”之相,李邈直指诸葛亮同司马懿一样亦具“狼顾”相,意谓其久后必篡夺刘氏天下,自己当皇帝。至于“虎视”,《后汉书?班固传》所收《西都赋》内有“周以龙兴,秦以虎视”句,李贤注曰:“龙兴虎视,喻强盛也。”班固的实际意思是,尽管周、秦都很“强盛”,但是,周以“龙兴”,取天下以“德”;秦却是“虎视”,取天下以“武”。李邈用此典故,即暗示诸葛亮“身杖强兵”,与秦的“虎视”相同。《左传?昭公十一年》曰:“五大不在边,五细不在庭。”孔颖达《疏》引贾逵说:“五大,谓太子、母弟、贵宠公子、公孙、累世正卿”,这五种人有权有势,居边则易反叛,故云:“五大不在边。”李邈认为诸葛亮属于五种人之一,让其率兵居边,必危及蜀汉朝廷。不仅如此,李邈还直接将诸葛亮比做欲危汉室的吕禄、霍禹。 对李邈的上疏如何看?如果要维护诸葛亮的崇高形象,尽可以把李邈的上疏视为诬蔑、攻讦诸葛亮的诽谤之词;但若冷静客观地仔细分析,即可发现李邈之言并非无中生有、空穴来风。我以为真正具有“狼顾”相的人是不存在的,司马懿、诸葛亮之所以被时人看成有“狼顾”相,无非是怀疑他们有篡位的野心。蜀汉政权中不仅李邈有此看法,甚至连尚书令李严亦猜忌诸葛亮有不臣之心。《三国志?李严传》注引《诸葛亮集》云:“(李)严与(诸葛)亮书,劝亮宜受‘九锡’,进爵称王。”

九锡为何物?“据《后汉书》章怀注,谓九锡本出于纬书《礼?含文嘉》:一曰车马,二曰衣服,三曰乐器,四曰朱户,五曰纳陛,六曰虎贲,七曰斧钺,八曰弓矢,九曰?鬯。”“每朝禅代之前,必先有九锡文,总叙其人之功绩,进爵封国,赐以殊礼。”(《廿二史札记》卷七“九锡文”条)稽考于史,九锡之礼规格极高,非一般人臣所能享受。如九锡中的“虎贲,天子卫卒也”(《史记?晋世家》注引《集解》贾逵曰)……斧钺金戚皆属天子之卤簿。?鬯为天子祭祀上帝、神灵时所用之酒,《礼记?表记》云:“天子亲耕,粢盛、?鬯,以事上帝。”九锡中又有“纳陛”。“纳,内也,谓凿殿基际为陛,不使露也。师古曰:尊者不欲露而升陛。”(《汉书》卷九十九上《王莽传》注引孟康曰。)蔡邕所撰《独断》卷上载:“陛,阶也,所由升堂也。天子必有近臣,执兵陈于陛侧,以戒不虞。”后引申其意,称天子为陛下。所以权臣即可由受“纳陛”而后晋升陛下。由此可见,谁受了九锡,谁就具备了“假皇帝”的资格,为将来当“真皇帝”铺平道路。 自王莽始,权臣易代,夺取帝位,必先封王,加九锡,然后再龙袍加身,登上九五。汉末,曹操欲加九锡,受汉禅,遭到心腹荀?的坚决反对,“荀?素为操谋主,亦以其阻九锡而胁之死”。《廿二史札记》卷七“三国之主用人各不同”条。王夫之对荀?之死发表看法: 夫九锡之议兴,而刘氏之宗社已沦。当斯时也,苟非良心之牿亡已尽者,未有不恻然者也,?亦天良之未泯,发之不禁耳,故虽知死亡之在眉睫,而不能自已。(王夫之:《读通鉴论》卷九,中华书局,1975。) 李严亦是刘备临终时的托孤重臣,难道他的天良“牿亡已尽”,会容忍异姓篡夺刘氏江山?他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劝诸葛亮受九锡,只有一种解释合乎常理,即表面上尊崇诸葛亮功高盖世,当赐以殊礼,而实际上是在试探诸葛亮是否将走王莽、曹操的道路,加九锡,建国封王,进而代蜀汉称帝。 按理来说,作为托孤重臣的诸葛亮对此应表示极大的愤慨,除严厉斥责李严外,也应郑重表明自己一心事主、效忠汉室的心迹。但诸葛亮的答书却并非如此,他回书曰: 吾与足下相知久矣,可不复相解!足下方诲以光国,戒之以勿拘之道,是以未得默已。吾本东方下士,误用于先帝,位及人臣,禄赐百亿,今讨贼未效,知己未答,而方宠齐、晋,坐自贵大,非其义也。若灭魏斩(曹)睿,帝还故居,与诸子并升,虽十命可受,况于九(锡)邪。(《三国志》卷四十《李严传》注引《诸葛亮集》) 《汉书?王莽传》云:“宗臣有九命上公之尊,则有九锡登等之宠”,张晏注曰:“《周礼》上公九命,九命,九锡也。”诸葛亮云“十命”,乃指“九锡”之外再加“一锡”,可见其“十命”之谓比李严劝进九锡更上一层。我认为诸葛亮这番话的口气相当大,完全不像出自一个自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之口,说得难听一些,反倒像一个乱臣贼子所言。众所周知,九锡非人臣之常器。汉制,非刘氏不封王,曹操封魏王,加九锡,不臣之心路人皆知,诸葛亮难道不懂这个道理?汉魏之际,除曹操受九锡外,还有刘备自加九锡,称汉中王。孙权受魏主曹丕九锡,称吴王。曹操、刘备、孙权为三国之主,难道诸葛亮欲与他们比肩?有关九锡制度的具体内容及考证可参阅本书第三章第一节“九锡与汉魏禅代”。 稍晚于诸葛亮时期的东晋丞相王导,对晋室有再造之功。其威望与权势在当时无与伦比,故时人皆云:“王与马,共天下。”当元帝司马睿即位时,竟命王导同座于御床,接受百官的朝拜。“导固辞,至于三四。”后来司徒蔡谟“戏导曰:‘朝廷欲加公九锡。’导弗之觉,但谦退而已。”(《晋书》卷六十五《王导传》)相比之下,诸葛亮就毫不避讳人臣之大忌,公开声称,如若灭掉魏国,中兴汉室,自己就理所当然地封王受九锡。 当然,如果仅凭诸葛亮拒辞九锡,就断定其有异志,欲图大位,未免有牵强附会之感,抑或依据并不充分,很难令人完全折服。 诸葛亮同刘备的君臣关系曾被世人赞不绝口,然而诸葛亮同后主刘禅的关系又如何呢?通过对有关史料的仔细分析,我认为,诸葛亮秉政后,根本就没有把后主刘禅放在眼里。他颐指气使,动辄教训皇帝。诸葛亮在《前出师表》中说:“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又告诫刘禅,“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进而特别指出,“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诸葛亮明确要求刘禅把宫中之事也要交给他的“相府”来管,如若后主不答应,那就是“内外异法”了。诸葛亮的这番话固然是出于治国安邦之需,但他一连讲了这么多“宜”怎样,“不宜”怎样,其口气之严厉,完全不像人臣之语,而犹如一个严厉的父亲在教育不听话的儿子。尤其是“宫中府中俱为一体”,把自己丞相府的地位同皇帝宫中的地位并列等同,而实际上则是凌驾于皇帝之上,这显然严重违反了封建**体制所规定的君臣名分。 诸葛亮觉得这样还不够,继要刘禅将宫中之事交给“相府”处理后,又举荐将军向宠“为督”,说只要“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陈和睦,优劣得所”,此前执掌保卫皇室的禁军统领是刘备的心腹大将赵云,而此刻诸葛亮将其带走出征,换成了自己的心腹向宠,虽然从另一方面来说是人尽其用,但联系《出师表》的前后语义和当时的形势,不能说没有一点其他用心在内!

刘备在世时对其子刘禅的智商并没有作过评价,但诸葛亮曾在刘备面前称赞刘禅智量“甚大增修,过于所望”。故刘备临终前放心地表示:“审能如此,吾复何忧。”(《三国志》卷三十二《先主传》注引《诸葛亮集》)可是,仅仅过了几年,诸葛亮北伐前夕,“虑后主富于春秋,朱紫难别”,故特派侍中董允“领虎贲中郎将,统宿卫亲兵”,掌管御林军。他告诫后主:“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董允),必能裨补缺漏,有所广益。”诸葛亮的心腹董允直接监视着刘禅的一举一动,弄得“后主益严惮之”(《三国志》卷三十九《董允传》),完全失去了帝王的尊严,甚至丧失了行动自由。从刘备去世(公元223年)至诸葛亮北伐(公元227年),不到五年时间,难道刘禅的智商就由先前的“甚大增修,过于所望”,降低到“朱紫难别”了吗?诸葛亮对刘禅作出的这一番霄壤之别的评价,居心何在?难道他就不怕犯欺君之罪? 尽管刘备临崩时托孤于诸葛亮,但在人事安排上,是令其作为辅政大臣,而并非让诸葛亮单独执政,刘备除规定诸葛亮与李严并受遗诏辅政外,又“呼鲁王(备次子刘永)与语:‘吾亡之后,汝兄弟父事丞相,令卿与丞相共事而已。’”(同①。)这无疑是要刘禅兄弟与诸葛亮共同治理蜀国,因诸葛亮是*重臣,故新君须以父辈之礼尊崇之。但诸葛亮却完全违背了刘备的遗诏。诸葛亮让李严留在永安,自己则扶刘备灵柩回成都,办完丧事,便“开府治事”。自此,诸葛亮独揽了蜀汉全部的军政大权,“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诸葛亮大举北伐时,刘禅已是二十多岁,年富力强,正值青春有为之际。按汉制,诸葛亮应还政于后主,但诸葛亮不愿放权,甚至想都没有想过让刘禅“亲政”。刘禅虽然对诸葛亮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得感慨叹息:“政由葛氏,祭则寡人。”(《三国志》卷三十三《后主传》注引《魏略》)可见,刘禅当时的处境和汉献帝毫无二致,是个十足的傀儡君主。世人皆言曹操“欺主”,将汉献帝置于股掌之中,但为何对诸葛亮的“欺君”却视而不见,诚不可解。 诸葛亮死后,刘禅曾在一定程度上发泄了他对诸葛亮的不满。例如,李邈上书言诸葛亮专权,“后主怒,下狱诛之”(《华阳国志》卷十中《先贤士女总赞?广汉士女》)……李邈之所以被杀,我认为倒不是因为他说了诸葛亮的坏话,而只是因为他的某些言辞,如“主畏其(指诸葛亮)威”,强烈地刺痛了曾经当过傀儡君主的刘禅的自尊心。又如,在给诸葛亮立庙的问题上,刘禅也设置了层层障碍。“亮初亡,所在各求为立庙,朝议以礼秩不听,百姓遂因时节私祭之于道陌上,言事者或以为可听立庙于成都者,后主不从。”(《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注引《襄阳记》)言事者只得退而求其次,建议立庙于沔阳,禁止百姓“私祀”,后主才勉强同意。后主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对给诸葛亮立庙,说穿了,也是一种报复。 诸葛亮死后,蜀汉再也不设丞相一职,先是以蒋琬为尚书令、大将军,后又以费?为尚书令、大将军,以蒋琬为大司马,“琬卒,禅乃自摄国事”。(同①。)刘禅为何废除丞相制?道理很简单,就是决不容许再出现第二个诸葛亮,以免大权旁落。 实际上,刘备永安托孤不是一人,而是两人。章武三年,“先主疾病,严与诸葛亮并受遗诏辅少主,以严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留镇永安”。(《三国志》卷四十《李严传》)可见,李严地位相当显赫,执掌着蜀汉的军事大权。按刘备的策划,由诸葛亮主政,李严主军,一文一武,共同辅佐蜀汉政权。然而这只能是刘备的一相情愿,这种政治格局诸葛亮是绝不可能接受的。诸葛亮苦心经营,殚精竭虑谋划的大事,就是要由他一人独揽大权。刘备在世时,诸葛亮对付关羽和法正的“手段”还比较隐蔽,不敢公开化,只能使用“权术”,刘备去世后,诸葛亮就无所顾忌,他打击、排斥李严可谓不遗余力,最后将李严废为庶民,流放梓潼郡。诸葛亮废李严的这段公案,田余庆、尹韵公二位先生均作了详细考论,故笔者不再赘述。 诸葛亮秉政后,蜀汉政权中除李严、廖立、魏延等少数人不服外,绝大多数官员对诸葛亮皆俯首帖耳,不敢违抗,有了刘备若嗣子“不才,君可自取”这把尚方宝剑,不仅诸葛亮自己以“太上皇”自居,且朝中官员亦几乎将诸葛亮视为“皇上”。例如,诸葛亮北伐曹魏前,为解除后顾之忧,必须修复吴蜀二国关系,与东吴重新结盟。为此,诸葛亮特派邓芝出使东吴。下面是孙权与邓芝的一段对话: “孤诚愿与蜀和亲,然恐蜀主幼弱,国小势逼,为魏所乘,不自保全,以此犹豫耳。”芝对曰:“吴蜀二国四州之地,大王命世之英,诸葛亮亦一时之杰也。蜀有重险之固,吴有三江之阻,合此二长,共为唇齿,进可并兼天下,退可鼎足而立,此理之自然也。”……权默然良久曰:“君言是也。”(《三国志》卷四十五《邓芝传》) 孙权遂断绝与魏的交往,转而与蜀“连和”。以往史家皆称赞邓芝具有杰出的外交才能,为恢复吴蜀联盟作出了重大贡献。对此我并不否认。然而从邓芝这番言辞中,反映出他已不把皇帝刘禅放在眼里。孙权云:“蜀主幼弱”,其实刘禅时年十七岁,并非一个完全不懂事的幼童。汉魏之际,诸侯中年少英雄不少,就以孙吴创业之主孙策而言,他十五岁即随父孙坚起兵*董卓,二十岁转战江东,攻占六郡,从而奠定了孙吴政权的基业。孙策遇刺身亡,孙权继位,亦只有十八岁。邓芝若维护主上的尊严,何不据理而反驳之。面对孙权轻视“蜀主幼弱”,邓芝只字不作回答,却称赞孙权为“命世之英”及“诸葛亮亦一时之杰”,这就把诸葛亮放到了和孙权同等的地位,也就是一国之君的地位。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