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县虽然经济不发达，却风景优美，所以常年都有艺术家来这里找灵感。久而久之，县城的画材店特别多，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地方经济，只是却苦了我这个初来乍到者。

我已经在县城的主要几条街道走了一圈，仍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吃饭的地方，放眼望去，尽是卖各种画材的店面。早知道这里是这么个情况，我出门时就该备点干粮的，我深深懊悔着。齐林住在郊区，不想办法先在县城填饱肚子，待会就更甭想了。

我这样想着，不觉已踱出几条主街，走到冷僻街道了。我立刻发现了新大陆，原来饭馆面店什么的都藏在这里！我怎么会这么傻，既然外来的艺术家都会首先去主街，那画材店自然也都挤在那一片。

吃完饭，我正向路旁一排等生意的三轮车夫打听怎么去齐林的住址时，其中一个四五十岁的枯瘦车夫插进来说：“你问的是齐画家吧，他通常都不在家，你可以去他开的浮生画室找他，我去过。从这里过去还有七八里地呢，坐我车去吧。”

我感激地点头，心想幸亏问着了人，不然可得跑冤枉路了。三轮车响起一串突突声，发动了。车厢虽然窄小，却还算舒适，我把脚向座位方向回缩了一点，换了个舒适点的姿势。这半天来的奔波，总算还不算太糟，至少我马上要见到我的目标人物了。 “姑娘，你是找齐画家买画的？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车夫的搭话让我一愣：“失望？什么意思？”

“听人说，那个画家最近一个月变得很异常，他在画室教人作画时变得魂不守舍，成日家神神叨叨什么诅咒啊，魔鬼啊什么的。画室的学员见他那样，就纷纷退学费离开了。现在就只剩下他那个幽灵一样的妹妹还像影子一样陪着他。”“他其他家人呢？也不管他么？”我忍不住插嘴道。“不，不，他没有其他家人了，他一直和妹妹生活在一起，三十好几了也不成家。”

尽管因为下雨通往城外的小路变得很不利于通行，三轮车在泥泞的土路中花了较长的时间，不过在车夫的侃侃而谈中七八里地不觉就过了。车子停下时，我不由感叹来不及打听更多的事了。

三轮车收了钱，又突突开走了。现在这乡间就我一个人打着伞站在那，四周突然一下子变得好安静。我定了定神，向不远处挂着“浮生画室”牌子的一栋覆盖着茂盛爬山虎的二层小楼走去。

我走到了小楼前的台阶上，门紧闭着，有人在里面么？走近我才看出这栋楼通身都是木质的，至少从外观上我看不出有一片砖或一抹水泥的痕迹。只是楼板为了防腐刷上了一层清漆，木纹清晰可见，再加上大半的楼面都掩映在苍绿的爬山虎下，一眼看去，只觉古朴清新得很。我叩响了大门，许久，我听到木楼梯响起了吱嘎吱嘎的声音，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向门的方向移近。

门开了，我的视线接触到了一双淡漠的眸子，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空灵。这是一个二十五六的女人，体形修长，她给人的第一感觉说不上美丽，但是别有一种古典韵味。她柔软的黑发松散地分披到脑后挽成了一个凌乱的发髻，配上她精致的下巴和秀颀的鼻梁有一种脆弱美；然而她过于苍白的肤色和细细的丹凤眼却又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她首先打破沉默：“你是谁，来这里什么事？”我是C市快报记者，我叫纪米，我来这儿是找齐林的。”我开门见山地说。“对不起，”她淡漠的眼睛突然蒙上了一层冰霜：“我们不欢迎记者，你可以走了。”

眼看她就要把门关上，我急忙抢上一步，挤进了半个身子，“您是齐小姐吧？听我说，虽然我不清楚你们这里都发生过什么事，但我至少确定你哥哥陷入了困扰，不久以前他还曾向我们报社打过求救电话！请让我跟你哥哥谈一下吧，几分钟就好。”她低头沉默了一会，突然说：“好，你跟我来。”

狭窄的木楼梯每踏上一步都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听起来总好像有好几个人在上楼梯。我甩掉胡思乱想，对马上就要见到的齐林起了几分好奇心。可是就在这时，我们两人同时听到楼上发出了“嗵”的一声，是什么沉重物体和木地板撞击发出的声音。我立刻产生了不祥的预感，走在前面的齐林的妹妹也变了脸色。

我们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最后几级台阶，首先看到的是一只摊在走廊地板上的手，这只手沾满了颜料，五根手指都可怕地痉挛成鸟爪状，有一条细细的血线混合着颜料弯弯曲曲地从手指上滑落，渗进木质地板的缝隙。“啊――”齐林的妹妹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惊叫，她一步奔进了那间敞开的房间。

齐林死了。他头对着房门，左手伸到走廊，右手奇异地拱起，指节突出，青筋暴起，似乎正准备向前伸。他的右侧身子也跟着拱起的右手微微抬起，一双脚直直地伸着，有一摊血从他的尸体下面流出，他身上的衣物已经被颜料和血染得稀糊，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有一截刀刃从他的身子下露出，可是刀把被压住了。

接着，我看到了他的脸，我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脸，他向右边扭着头，脸上肌肉放松，眼睛微微睁着，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就好像他是在一种极乐的幸福中突然死去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我感觉胃里翻江倒海起来，齐林诡异的笑容让我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我压制住呕吐的冲动，决定立刻报警，正当我要拿出手机的时候，一阵碜人的怪笑在我背后响起：“哈哈哈……嘿嘿嘿……哈哈哈……嘿嘿，兔子……兔子，第一只兔子已经出现了。”毛骨悚然的笑声瞬间充满了整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