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觉醒来，袁思凯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刚坐起来，就发现白色的床单上点点猩红。晴月端着一盆热水，红着脸低头推门而入，她的发间仍残留着少许灵香草的香味。

“少爷，你醒了，快起来吧，先洗把脸。今天天气晴好，你到院子里活动一下筋骨吧，我把床单拿出去洗洗。”晴月一脸幸福地望着袁思凯的眼睛，语气有点害羞。袁思凯点点头，晴月很快把白色床单拿了出去。

院子里的空气很清新，袁思凯抬头一看，天空很蓝，白云浮动，有几只灰鸟在院里飞翔，金色的阳光从松柏树上一泻而下，树杈上面还有几个鸟窝，羽毛未丰的小鸟探出光秃秃的头来，像是饿了，张开大嘴巴，叽喳地叫个不停，红色的小舌头清晰可见。袁思凯觉得这些小鸟感觉特别亲切，呆呆望着它们，脑子里仿佛要想起点什么。昨天他还忧心忡忡，对“我是谁？”这类的问题头疼欲裂，被杀人的恐惧和焦虑所缠绕，现在他已经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关于那个湖里的少年袁世凯，没有人会记得他了，就像他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依然会想起他的话，那无疑就是自己了。此刻，袁思凯心里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袁世凯，昨天湖里发生的一幕，都是自己的臆想。晴月昨晚在床第上的表现，让他感到获得了新生，他这才觉得生活是多么的真实，这样的人生才充满惬意，那些“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些仿佛悬浮在空中的哲学问题，都太遥远了。

“老四，今天我们去城里玩吧，城东怡香院有位如仙的美人今天要被摘花，听说她人非常标致，还会吟诗作画，吹弹歌舞样样精通，我们去凑凑热闹吧。”袁思凯正望着树上嗷嗷待哺的小鸟陷入沉思，这时从里屋出来一人，中等身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副典型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模样，正是袁世凯的大哥袁世昌。袁世凯的父亲袁保中有一妻一妾，袁世凯和袁世昌都是妾室所生，即是庶出。袁世昌从小在家里不受重视，很是憋屈，于是在外结识了一帮浪荡少年，整天混在一起斗殴掐架，还嗜赌爱嫖，是个勾栏酒肆中的风月之徒。袁世凯在南京那几年的小衙内生活，让他也习惯了游山玩水，吃喝玩乐。他回到项城以后，几乎很少时间待在书房学习，和袁世昌志趣爱好也有许多相同之处，因此在兄弟辈中，两人关系最为密切，有什么好事，袁世昌总是会叫上袁世凯。

袁思凯昨晚刚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杂书，又和晴月**了一番，所以脑子里有点混乱，正在犹豫去不去青楼，袁世昌笑着说，“怎么，你还怕大哥骗你不成？那女子原来可是苏州大户人家的黄花闺女，太平流寇破城时逃难出来的，据说容貌赛过越女西施，才学堪比东汉蔡文姬，难得一见的尤物呀。趁父亲陪那婆娘回乡祭祖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好好享乐。”不由分说，就拉袁思凯上了街。袁思凯这才明白，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大哥，而他说的婆娘，应该是指袁世敦的生母刘氏。他的语气里对她充满怨恨，可见这个刘氏对他们兄弟不怎么样。这一天，袁世昌带着袁思凯是吃喝嫖赌，进一步杜绝了他成为一个三好学生和良好少年的可能。唉，所以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这句话多么正确！！

言归正传，项城地处中原，是个古城，在周初年即为项子国，虽然比不上南京那样的大城市繁华，在清末也算是个中等城市，大街上很热闹，布庄绸店，官盐店，勾栏酒肆，青楼赌场等吃喝玩乐的场所也一应俱全。走在大街上，肉铺里挂着大片的猪肉，空气里飘着小磨香油的味道，卖绒花，卖丝线等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袁世昌和袁思凯刚走过一座石桥，后面一位算命的瞎子突然叫住他们：“两位客官请慢走，老朽感觉你们两人中有一位身上有大富大贵之气，将来必定封侯加爵。”

“老瞎子，你瞎说什么，你这点阿谀奉承的小伎俩，不过是想骗我们点钱花花而已。”袁世昌转过头，对袁思凯说：“我们快走吧，不用理他。”

那算命的冷笑了几声，说道：“这位客官言过了，我乃三国名士许劭的后人，今日凑巧路过贵宝地，与二位萍水相逢，何来骗钱一说。”

袁思凯一看，算命的那人年纪偏大，略显干瘦，头戴纶巾，几根稀疏的白胡子迎风飘荡。一条幔帐上面书写着“运程预测、姻缘配对”几个大字，旁边还放着签筒，他估计不是什么骗子，便开口问道：“先生看我将来的前程如何？”算命的拉过袁思凯的左手，摸了一阵子手心，失色大呼：“怪哉，怪哉！此乃天下奇脉，乱世之枭雄，却又似有一股龙气在体内运行！”袁思凯心想，这瞎子的话可信不可信呢？他一个瞎子，怎么会知道我们是两个人？他看得见还是可以听辨我们的呼吸？

“世凯，我们快走，跟一个瞎子?嗦什么。怡香院摘花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再慢点就来不及了。”这时，袁世昌走上前一脚把地上的签筒踢翻，又拉着起袁思凯的手就走。

两人路过项城土地庙时，袁世昌却突然停住了。原来，土地庙前的一块空地上新开张了一个赌摊，一根四五米高的木杆立在地面，上方挂着一块土白布的幡，写着“大杀四方”四个正楷字。幡下是一张八仙桌，旁边站着一位中年壮汉，牛眼狮鼻，厚厚的嘴唇，一看就是一位跑江湖的，赌摊前已经围了一圈游手好闲的之徒。

“小弟山东诸城人氏，初到贵宝地，现在献丑了。”说着，他从手里掷出两个白色的象牙骰子。这对骰子洁白晶莹，做工相当精美，八个棱角在阳光中闪闪发光。然后，他拿着一个青铜碗，迅速把落地旋转的骰子盖上，动作看起来不是很熟练，“来来来，六点以上为大，六点以下为小，六点庄家通吃，是大是小，买定离手，买一赔一。”

袁世昌整天吃喝玩乐，没做什么正经事，所以手头拮据，最近还因为赌博，欠了一大笔债。这时，他看那外乡人投掷骰子的手法貌似生疏，于是摸了摸口袋里的铜板，心里直痒痒，赌瘾开始犯了，想趁此机会大赚一笔。

“大哥，你不是说摘花的时间快到了么？我们还站在这里干嘛。”袁思凯问。

“不急，世凯，你说这次出大出小。”袁世昌两眼放光，掏出了几个铜板，准备试试运气。

“一个四点，一个二点。”袁思凯想都没想就说。那中年汉子刚开始的动作很慢，但速度越来越快，让一般人眼花缭乱，但在袁思凯的眼睛看来，动作简直慢如蜗牛。他在野狼谷的森林里连昆虫翅膀每次怎么震动都能看清，更不用说转动的骰子了，它们落地停下来时是几点，他看得一清二楚。果然，那中年汉子揭开碗一看，果然是六点，通杀。

袁世昌大惊，心想，“四弟果然是从南京回来的，想不到深藏不露。”他又一连问了几次，结果都是准确无误。于是，袁思凯照着袁思凯说的话，买了几次，赢了一千多个铜板。他大喜过望，觉得太不过瘾，拉着袁思凯一阵狂跑：“走，四弟，我们先不去怡香院了，凑热闹还不如我们一会自己摘花！！！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袁世昌带着袁思凯到了当地一家新开的赌场，他在这一个月里输了几十两银子，这在当时可以够小户人家买一座宅子了。赌场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十分热闹。这里面掷骰子的小二手段看起来比土地庙前那人娴熟多了，内行人一看就知是专业出身。只见赌场那小二从桌上拾起骰子，口中喊了一声“流星赶月”，便把骰子往空中一扔，骰子就飞速旋转，然后滑翔下来，落在赌桌上，可惜这些旁人看起来很快的动作，在开启了大脑“上帝禁区”的袁思凯的瞳孔里，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太慢！！

过了片刻，袁世昌就把这个月输的钱都赢回来了。两个彪形大汉迅速朝他们靠近，袁思凯抬头一看，他们敞怀露胸，腰里是一条宽宽的板带，右边掖着一把匕首，浑身透着一股骄横霸道。

“大哥，我们走吧。”袁思凯不想伤人，便提醒袁世昌说。这时，从里屋走出一位年轻秀气的公子，大眼睛，面如白玉，娇若桃花，十分俊美，走路的步伐甚是轻盈。袁思凯随便一看，那人的耳朵下面还有穿过耳洞的痕迹，心里便怀疑他是女扮男装的。

那年轻人走到两人面前，轻声说：“两位公子，我们能否到里屋一叙。”

袁世昌正赢在势头上，便不耐烦地回头说了一句：“我又不认识你，有什么好谈的？”那年轻人一挥手，旁边两个壮汉就面露杀气，冲了过来。只见白光一闪，两位壮汉瞬间倒地，痛哭呻吟。那年轻的公子大吃一惊，他看到袁思凯出手了，但没看清袁思凯是怎么出手的，面容失色地退回到了屋内。

袁世昌正在专心赌博，一回头发现两个壮汉倒地，根本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他又赢了几把，袁思凯提醒他怡香院摘花的事，他才一拍大腿，“四弟，我们现在有大把银子了，赶紧过去，今天一定要让那位美娇娘好好伺候咱兄弟俩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