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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妻无限》04 过目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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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府得了小公子,是红灯高悬,喜气盈门。梧桐镇上官员显贵纷纷登门道贺,朱家老爷一高兴,免去了佃农一年租子,又在镇上捐了一座学堂。翌日,谀功颂德,溢美之句,如泉水一般,涌进朱府,这样一来,又让朱家老爷破费不少。

如此过了七八年,这一年冬天,朱八斤偶染风寒,料想并无大碍,随意在镇上找了位郎中,开了一副祛风散寒之剂,谁知药石下肚一日之后,非但病无起色,反而肢乏体倦,时而大汗淋漓,时而如坠冰窖,卧倒在床,心想这一回定是病得不轻,说不定哪一日便呜呼哀哉,见了孔圣人。

他心灰意冷,唤了妻儿到床前,几欲交代后事。三位姨太太这时个个情绪激昂,挥拳擦掌,要差人把那位郎中拖进府来,毒打一顿,只等老爷发一句话。朱大长自三岁时,朱家便觅得一位良师,初授唐诗宋词,孔孟之道,到今八岁,也已知晓那“首孝悌,次见闻”的道理,守在乃父身旁,对几位姨妈之言,置若不闻。

沈冰柔却是心急如焚,星夜赶往淮阴城里,去请那妙手神医吴传龙。吴老爷子年事已高,按例是诊病不出淮阴城,但见沈冰柔泪眼阑珊,哭得凄切,又与那朱八斤相熟多年,这才乘了沈冰柔的马车,赶到朱府。

吴传龙切脉观色,又看了先前朱八斤饮药的方子,既不下药,也不做声。众妻妾各怀心思,四姨太小心翼翼地问道:“吴神医,我们家老爷,他……还有救吗?”吴传龙还没答话,朱八斤身子微侧,没好气的道:“**的,没得救了,你去另外找个男人好了,……咳咳……咳……”他心中一急,便不住咳嗽。四姨太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分辨道:“不是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吴传龙道:“这四时之变,寒暑之胜,重阴必阳,重阳必阴,寒阴热阳,谓之天道。尊夫乃是外寒内热之症,原并无大恙,只不过开这方子的那位同行,他……不慎写下了外热内寒的汤药,一正一反,一内一外,乾坤颠而倒之,致寒者寒极,热者热盛,犯了医家大忌。那《素问》有云,‘亢则害,承乃制,制则生化,外列盛衰,害则败乱,生化大病。’说的便是这道理。”

沈冰柔道:“先生一语中的,那么依先生之见,要如何来治?”吴传龙道:“如今尊夫是寒热极盛之时,断不能强攻,需得温和散之,老夫写下三副药方,一副稍后熬制,送尊夫服下,第二副三日后服用,第三副要等七日之后,尊夫起床行走之时,方可服用,此顺序切不可弄错了。”沈冰柔道:“是,妾身谨记。”

当下吴传龙写下三张方子,每一张皆写明序号,交与沈冰柔,道:“十日之内,尊夫即可复原如初。”沈冰柔道:“先生仁德,妾身不敢有忘,请到客房休息。”吴传龙摆手道:“罢了,老夫孤身在外,恐家人担忧,告辞。”沈冰柔见已是深夜,几经劝宿,那吴传龙却执意不肯,无奈之下,只得备下马车,令人将他送回淮阴城中。

十日之后,朱八斤果然痊愈,这一次,夫妇俩对吴传龙更是既敬又佩,奉若神明。晚餐过后,朱八斤携了沈冰柔母子在花园散步。沈冰柔叹道:“若是将来咱们的长儿,也能像吴老先生一样,行医济世,治病救人,那不知有多好。”朱八斤不置可否,心道:“做医生有什么好了?整日坐堂跟个菩萨老爷样,下药过后还要担惊受怕,生怕出了毛病。哪里有我做个员外这般逍遥自在?”口中道:“夫人说的是,咱朱家上一辈欠下吴老爷子的人情还没还,唉,这一辈人又欠下了。”

沈冰柔蹲下身子,问正在玩耍的朱大长,“长儿,你将来长大以后,愿不愿意做医生?”朱大长睁大了眼睛,问道:“娘,什么是医生?好不好玩?”沈冰柔笑道:“当然好玩,做医生就是变戏法,把躺在床上不能动的人,变到活蹦乱跳。就好像你爹爹前几天病了,后来那位城里来的吴爷爷,在你爹爹手上摸了几下,你爹爹现在不是能到处走了吗?”

朱大长道:“娘,我记得了,医生都会使针。”沈冰柔微笑着抚着他小脑袋,问道:“小鬼头,你怎么知道的?”朱大长道:“上一次老于头伯伯背我到集上……”沈冰柔蹙起眉头,打断道:“长儿,那不叫老于头伯伯,要叫于伯伯。”朱大长道:“是。上一次于伯伯背我到集上去看唱戏,回来的时候,于伯伯说要到济仁堂去扎针。我问于伯伯说‘老于头伯伯,针扎在肉里多疼,你为什么要扎?’于伯伯说,‘少爷,人年岁大了,就容易患一些毛病,老于头伯伯就是这左手左脚经常发麻,所以每隔半月,就要到济仁堂去扎一次,你以后就明白了。’娘,你会扎针吗?你要是会就帮于伯伯扎一下,他走很远的路,好辛苦的。”

朱八斤笑道:“你娘倒是会使针,但不是扎肉里,是缝衣服那种针。”

朱大长又道:“后来于伯伯背着我去了济仁堂……”沈冰柔沉下脸来,道:“长儿,你这个时候,明明知道于伯伯身体不好,要去扎针,为什么不自己走?”朱大长眼眶一红,极是委屈,道:“娘,我说过的,于伯伯说他在账房呆得久了,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又说要背着我才有精神,我想,于伯伯不背我就没精神,这才帮他。”夫妻二人只听得啼笑皆非,沈冰柔氏温言道:“傻孩子,于伯伯那是爱护你,怕你累着了,才这么说,下一次可不能再让于伯伯背了。”

朱大长道:“是。到了济仁堂,于伯伯说‘伙计,快去叫黄大夫出来,就说老于来了。’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一个戴着帽子的人从柜台后面出来,嗯,他的帽子跟那天吴爷爷的帽子一样,娘,是不是戴那种帽子都是医生?”

沈冰柔沉吟道:“也不一定,现在有好些戴着帽子,却不会看病的假医生。”朱大长一脸的疑惑,问道:“不会看病?那他为什么要戴那种帽子?”沈冰柔被问得哭笑不得,道:“真医生是专门给人看病,假医生是专门骗银子的,他为了骗银子,所以就带那种帽子。”朱大长嗯了一声,似懂非懂,接着道:“黄大夫说‘老于你来了,好些了吗?’于伯伯说‘老黄,这两月多亏你了,可好多啦。’黄大夫端了一盒子针出来,说‘咦,这小孩是谁?’于伯伯说‘这是东家的少爷。’黄大夫说‘嗯。’”他童声稚嫩,将两人说的话一句不漏地学了下来,朱八斤和沈冰柔既感惊讶,又觉得有趣,只听得相顾莞尔。

朱大长续道:“黄大夫又说‘老于,上一次给你扎了手臂的内关、曲池、治痒、列缺、神门、中渚、落枕、太渊、胃肠、手三里,这一次便该扎外关、尺泽、孔最、阳池、合谷、少冲、指间、口内。你先除下衣袖。’……”

沈冰柔插口道:“长儿,这些穴道名有人教过你吗?”朱大长摇头道:“没有啊,我听黄大夫这么说的,娘,我记错了吗?”沈冰柔惊诧无比,回望了一眼朱八斤,只见他神情与自己并无二致,道:“相公,方才长儿说的这些穴道名,你还记得吗?”朱八斤苦笑道:“我记得什么?前边说,我后边就忘记了。”

沈冰柔不动声色道:“长儿,你先不忙说,等娘一下。”朱大长道:“好。”

沈冰柔快步走到账房,只见账房老于头正埋头一手扶了账册,一手拨打着算盘珠子,道:“老于,你在忙呢?”老于头一见沈冰柔,忙放下手中活计,站起身来,道:“我……不太忙,夫人有事?”沈冰柔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找你借一本书,你知道咱们老爷他平时……不读书,所以才跟你借。”老于头道:“不知夫人想看什么书?”沈冰柔歉然道:“什么书我……也说不上来,其实也不是我看,你就挑那难记一点的,深奥一点的就成。”

老于头心想:“老爷又不识几个字,又不是你看,那给谁看了?难道是少爷?他才六岁,那怎么可能?”虽有满心疑问,却又不便过问,转身进到内室。沈冰柔站在门口,漫不经心地问道:“老于头,你前些日子上济仁堂去扎过针灸么?”老于头道:“是啊,夫人也知道济仁堂?”沈冰柔笑道:“听说过,据说那里针灸的效果不错。”老于头取了两本书,走出来,道:“是,我前些日子身体有些不舒服,一直在那里治疗。夫人,我取了两本,你看够了么?”

沈冰柔低头一看,一本是《春秋左传》,另一本是《中庸》,道:“要不了这么多,一本就够啦,回头便还给你。”老于头道:“不急,既然夫人要用,就算三年五载也没关系。”沈冰柔随手取了一本《中庸》,道:“老于,多谢你啦。”

回到花园,只见朱八斤将儿子顶在头上,正在嬉戏玩闹。朱大长一见沈冰柔,收住笑声,喊了一声:“娘。”沈冰柔道:“长儿,你下来,娘跟你玩个游戏。”朱八斤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地上,朱大长见他手里拿了一本书,道:“娘,玩这游戏要用书吗?”

沈冰柔笑道:“是啊,这游戏只能咱们玩,你爹爹便不会玩。”朱大长道:“为什么爹爹不会玩?”朱八斤哈哈一笑,道:“因为爹爹从小就跟书里面的字儿没多少交情,到现在和它们还是不熟。”

沈冰柔道:“长儿,娘在这书里找一段话出来,你把他记下来成不成?”朱大长道:“好!”沈冰柔又道:“你要用心记忆,咱们能记多少,便是多少。”她随手翻开一页,念道:“齐明盛服,非体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日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长儿,你好好记一下。等一会娘再问你。”

朱大长道:“娘,便只有这些吗?”沈冰柔愕然道:“怎么?”

朱大长道:“好,齐明盛服,非体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他吐词清楚,一字一句娓娓背来,到最后,除了一些逗句停顿之处略有差池,竟与适才沈冰柔所念一字不差。

沈冰柔将书抛在地上,紧紧抱起儿子,心潮涌动,两行珠泪顺着腮边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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