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的一天晚上，宁浩吃完饭，段义辉就问宁浩晚上干什么，宁浩说做准备实验，段义辉说要陪他做实验，宁浩觉得诧异，说：“你对有机化学感兴趣吗？”段义辉说：“我想看看化学实验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浩说：“好嘛！”

于是两人来到实验室。段义辉比宁浩大半岁，看上去比宁浩还矮，还斯文，白白的脸上挂着一副黑边眼镜，这个学政治的人大毕业生，说话总是带着领导的腔调。看着宁浩熟练地摆弄着各种玻璃仪器，安装、调试、称量、加液等操作。每个细节，宁浩均小心翼翼，还不时看看教材，显得特别谨慎，但动作熟练，一气呵成，还常常评说教材的谬误。段义辉在一边看着，不屑地说道：“宁浩，你都如此熟练了，还做过什么劲儿呀？”

宁浩得意地说：“准备实验就是在熟练的情况下，再做一遍，发现实验过程中还有哪些地方存在问题。比如刚才加入的试剂，在反应过程中是否按反应原理进行，得到你所期望的产物。如果结论不对，就要检查教科书上所列方法的正确性，以及实验试剂的纯度等。”

“学问真大！”

宁浩更加得意地说：“化学实验的学问大着呐！”

段义辉思索片刻说：“我就一直认为，理科太注重细节，往往看不清事物的本质和发展的方向。”

“你指的事物是什么？”宁浩问道。

段义辉笑答：“在文科层面上来说，事物就是你正在从事的工作，比如你现在正做的这个实验，你究竟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呐？该实验能在人类意识中产生哪些有意义的启示。”

宁浩愣住了，说：“我没想这么多，实验的目的，教材上写的有，我只是指导学生顺利完成。”

“非也！作为教师，我个人以为，首先是要解决认识问题。教师的职责，古人早就说过，传道、授业、解惑……”

段义辉扎扎实实地在宁浩面前炫耀了一番他的才学，讲了一大堆意识、思维、哲学和思辨的话题，唬得宁浩一愣一愣的。

当他终于要停嘴时，宁浩说：“老段呀！我教的是理科生，思维意识没有你们文科生强大，我们搞的是自然科学，是自然的事物，是没有意识的事物，它的规律就摆在那，我们只要认识它、理解它、利用它就行了，哪个管它有没有哲学命题或是思辨命题。”

“差异，宁浩，这就是文理科的差异。你们理科生注重自然，试图了解自然的全部，然后加以掌控，其实你们掌控的只不过是毫无意识气息的自然世界。而我们文科生，关注人类本身，主要是想认识人类思维规律和意识存在，了解人类的发展路径和社会变迁的动力，从而掌握人生的主动权。有句话说得好：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宁浩没有马上接上话，他心里清楚，段义辉说的那个劳力者就是自己，就是被人治的主儿。不能甘败下风，宁浩反击道：“劳心者也不一定全是你们学文科的，据我所知，世界上还是有许多行伍出生的军人出任国家元首，难道他们也懂你们那些苦涩的哲学命题，他们搞的比我们还低级，就会舞刀弄枪，还不是照样治了那些劳心者，这样的实例枚不胜举。”

段义辉说：“现在是和平年代，太平盛世，不是乱世出英豪的时代。一切都会按我讲的规律行事。我不是瞧不起你们学理科的，我只是觉得作为教师的人，应该站得高看得远，从了解自然，到更加了解人类本身，从对自然之情，到对人类之情，从对无意识的事物研究中，转向对有意识的事物研究中来。这样你才会成为人上之人，人中之豪杰。”

宁浩没有立刻接上段义辉的话，心想段不愧是学政治出生的，处处都有与众不同的见解，他从段的话中听出了他的人生抱负，也听出了他的个人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