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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人间》第五章打拳与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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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泽在床上翻了个身,轻轻的叹了口气,不管怎样,今后又少了一位自己可以胡说八道的听众,换来的是一位婀娜多姿距离却越来越远冷如冰霜的同学。。

如果上帝是因为这样的思考结果而发笑的,杨泽决定保留与他老人家商榷的权力。

杨泽坐起了身子,没有开灯,借着窗户外面间断驶过车辆的光亮倒了一杯水,踱到窗前,透过窗纱的缝隙朝外面望去。

黑夜无边,心思难安。

一会儿,只见一辆北京吉普车晃着亮亮的灯光从远处开到对面的镇政府大门前,轻响了几声喇叭,在夜里传的很远,再等了一会,杨泽见镇政府看大门的孙老头披着衣服出来开了门,吉普车就驶了进去。看来,谁活的都不是太潇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杨泽知道那辆车是新来的镇长的座驾——开学典礼那天器宇轩昂的镇长就是坐在这辆全镇最新最为煽风的车子里被校长欢迎进学校的,当时班里的史今古还和杨泽玩笑着说让杨泽父亲把家里的那辆解放车给卖了,也弄辆北京吉普开开,杨泽当时回答说:“你怎么不把家里的那头驴卖了,这样犁地时你和你兄弟史今豪俩个就可以身套缰绳大显神威呢?瞧你那点出息。”

给镇政府看大门的孙老头这时的梦想也许就是今后值班时晚上没人打扰一觉睡到大天亮,而新来的镇长也许只是想着能早点睡觉就是福气吧?

杨泽喝完了水,把录音机打开,关低了音量,放了首香港歌星甄妮的《命运》,喜欢她铿锵有力却婉转百回的音喉,更喜欢黄沾的词:“……不肯,绝对不肯接受命运,宁愿一生与他对抗,都不许造物弄人……”每次听到这首歌,杨泽都会觉得灵魂颤抖,血液沸腾、全身充满了斗志。在这样的歌声中,他迷离入梦。

早晨的乡间雾霭散布,鸟声响彻,远远的田地里人们已经开始了劳作。虽然杨泽穿着一双质量很好的运动鞋,但仍然看到鞋面上露水重重,有渗进鞋里的迹象。杨泽绕着村子跑了几圈,一边活动着身体,在村头的打麦场里,做了一套广播体操,然后压了压了腿,打起一套拳术。动作间行云流水,倒也虎虎生风。

这套拳法也是杨泽在王以求给自己的一摞书里看到的,杨泽还记得那年自己九岁多一点,而那个时候,正是一个男孩子想要变成武艺高强身手不凡的侠客,从而在江湖中扬名立万惩恶扶弱的梦想最为迫切的年纪。那本书也和其它众多的书籍一样,没头没尾,让人不知道书名,也不知道是哪家学派的渊源,但所喜里面的内容却是完整,而且套路注解详细,又是古体书的读法,里面闲话没有,只说练功。杨泽耐着性子无师自通的练了很久,但也没有觉得自己有任何“内息”流转的样子,不过身体的敏捷性和协调性倒真的是好了太多,总之是也蹦的高了,跳得远了。只是从来没有练到像武侠书中提到的什么“摘花飞叶,伤人无形,千里之境,当日往返”的境界。杨泽全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他知道,身体只要活动着,锻炼的总是要比休憩的强一些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哪天练得“醍醐灌顶,阴阳相济,龙虎相会,任督相同,”然后就“无敌于天下”了呢?杨泽知道,再好的功夫也得有好的身体来发挥,古人云:“一力降十会”,所以他就加大了对于全身力道的锻炼——天长日久后有一次他曾经一脚把一棵鹅蛋粗细的桐树拦腰踹断,这让他自己到是吃惊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本没头没尾的“秘籍”里还有一套完整的棍法,杨泽每次在铁路上“拦截火车”的英勇举动有一个招牌似的动作就是出自这里,但那句经典的“俺老孙去也”则是完全的出自对于偶像的喜爱,这和武功没有丝毫的关联。杨泽常想着武功拳法大成之后可以治好自己神经衰弱的病症,但结合自己昨晚的举动,就知道自己还是功力尚浅。心中就对武侠书中的功夫多了许多的期待。

打麦场除了夏季收小麦时很忙碌人声鼎沸的,其余三个季节很少有人前来光顾,只有王以求家孤零零的驻扎在场边,场边还有一个大坑,那是村人倒垃圾的地方,杨泽记事起这个坑就存在,这些年下来也没见村人将坑填满。存在就是道理,这倒是大大的方便了捡破烂的王以求,好多收回的废弃物经他再次挑选后直接足不出户的从院中准确的扔到了门前的坑里。王以求家没有砖或者土夯的院墙,只有烂木板和旧竹竿扎的稀稀拉拉的篱笆墙,这些没经挑选过的材质作出的篱笆高低起伏不平,参差的就像王以求老人嘴里不全的牙齿。王家原也不怕蟊贼的光顾。院墙是什么?门锁又是什么?锁君子不锁小人。君子不用锁,小人锁不住。再说这个院落里有被别人惦记的东西吗?平日里乡邻乡亲的也少有人前来串门,即使有事也是远远的叫喊一声罢了。还有门前坑里以及篱笆墙内让人闻后翻江倒海的气味,这足已让很多人退避三舍,让有歪念头的人偃旗息鼓了。

小时候,也就八岁以后杨泽有一次在打麦场纵火——这时杨泽幼时喜爱的壮举之一——当然麦秆是没人要的那些,有主家的麦秆要是被点燃了,作为惩罚,回家母亲会几天不和杨泽说话的。那次杨泽把有些呕麻气息的麦秆点燃后就有些场面失控,火焰太大了,大的超过杨泽的身高。火苗捎带着将杨泽浓浓的眉毛燎了个寸草不生,惊慌失措的杨泽连踢带挠的反滚到垃圾坑边,正在束手无策时,王以求手里抄着一把耙子从篱笆墙里冲出来,三下五除二的将燃着的麦秆全送到了垃圾坑底。这时的王以求一点也没有平时鸭子跺步式的慢腾,杨泽难以把这个行动敏捷的出人意料的人和即使平日里不拉那辆载破烂的平板车也佝偻着腰仿佛随时要倒下去湮毙不起或者要被一阵大风吹走的那个弱不禁风的老鳏夫联系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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