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爷子死后不久，李家老爷子也紧跟着步了后尘，撒手人寰。.虽说不幸被孙子李得成一语成谶，但小老虎宋德彪却没有去抢到多少炮仗，因为来看信的都是些庄户人，家里本来就穷，两个肩膀抬一张嘴，当然也就没有多少鞭呀炮的，两个小家伙深以为憾。

让宋宗彪记忆犹新的是，李家老爷子死后，场面不是很排场，但人多，声势大，三弟兄家里人都是满满的。亡人上山时也热闹，一是孝子多，二是帮忙的齐整。抬棺材的人挤挤嚷嚷，生怕被落下，万一被挤掉了的，也在旁边扶持、吆喝着，没少卖力气。这，一方面显示老李家的人气，另一方面也显示了庄户人的力量。

紧接着，宋宗彪和李得成这对难兄难弟，一起上了宋发通的私塾。李得成的学费是李长锁给宋发通打短工抵的，足见他供儿子读书的决心。

在众多学童中，宋宗彪和李得成永远是这群孩子里面的头儿。在私塾里他们上午背书，先背的是：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接着背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再接着背增广贤文：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广，多见多闻。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知己知彼，将心比心。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相逢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

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

最后背的是千字文和神童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

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学问勤中得，萤窗万卷书；

三冬今足用，谁笑腹空虚。

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

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下午自然是写字。

不管是背书也好写字也好，小老虎都是最棒的，最快的，可也是最淘气的。一双眼睛贼机灵，脸上似笑非笑，写满了恶作剧，还有点儿邪意凛然的味道，因童稚未开，还看不明显。反正只要父亲一离开，他和李得成总是要带头做一些先生和爹娘不让做的，这年龄的学童也不应该做的事情，或者干脆就是坏事情。

两个小家伙衣服就常常被弄得脏兮兮的，不是披一块就是吊一块。可能做那些大人不让做的事情才够刺激，才有成就感吧。如翻墙根捉蚂蚁、蚯蚓呀，摔跤呀，踢毽子呀，下“狗卵子”棋呀，捉鱼摸虾呀，打蜂包呀，偷摘人家的桃呀、杏呀什么的，不一而足。

总之，那就是两个脚不停手不住的家伙，胆子都有天大。

那天，几个小家伙相约去偷桃，宋宗彪一个劲儿吹捧说李得成会爬树，让他先上。李得成也得瑟了好一阵子，这的确也是他的强项，也想要在同伴面前显示一下。他手脚并用，像猴子一样敏捷，刚刚爬上树，就听见主人家在喊：“哎哎，那树上是谁呀？不要往上爬，桃还没红呢。要不，我喊宋先生了哦。”

李得成一激灵，就从树上摔下来了，刚好又落到一大蔸刺蓬上，本来就单薄的裤子被刺拉得千条百块，嫩生生的**墩子还见了红，清疼清疼的。李得成来不及哭嚎，爬起来就跑，又连着摔了几跤。等他爬起来看一眼周围，宋宗彪他们早已无影无踪了。他这回被宋先生狠狠打了几戒尺。

这天放学了，宋宗彪又邀约李得成去打蜂包。那个大核桃树上的蜂包好大，像一面战鼓。李得成说我敢爬上去把它烧了，你们信不信？小家伙们纷纷伸出大拇指。当李得成带上火种，往手心吐两口唾液，爬到半腰的时候，宋宗彪在下面一阵鼓噪，小家伙们手里的小石头如箭矢一般飞向蜂包，速度快，密度大，终于把大峰包打下来一只角。

野蜂一般不螫人，除非你惹急了它，惹恼了它，它才反击。小把戏们知道呢生灵的厉害，呐一声喊，飞飞的跑。等李得成发觉情况紧急、事不宜迟往下溜时，被打急了的蜂儿，已经“嗡嗡”着把他包围了。

大哭着跑回家的李得成脸肿得像个大馒头，眼睛也睁不开了，张氏连忙扒开胸脯抹奶水。他好几天没来上课。

那天，几个家伙在野地里玩儿，看到有个漆匠师傅穿的破破烂烂，戴一个斗笠在大田里割漆。见那歪挂着的漆口子，李得成就学说起大人常说的话：“远望一个逼，近往歪挂起。还是那年搞哒的，还没有生肌。”学说完，哈哈大笑。

见李得成手舞足蹈得意忘形的样子，宋宗彪斗狠：“李得成，你敢不敢挨一下那些漆树？我是有些怕呀。”

这一急将，倒让李得成陡生万丈豪情：“你怕我不怕！”跑上前，在漆树上沾了一身。很快，他的脸上就又红又肿，手上，脚上生起漆疮（过敏的人都有这个反应，宋宗彪早就知道）。又让大人好一阵忙活。

一个夏天里，太阳晒死人，天气热死人。宋宗彪邀了李得成几个小家伙到清江河里学游泳，几个小家伙都不怎么会水，顶多会几招“狗刨式”，只敢在岸边浅尝辄止。看见岸边码着几根衫树条子，宋宗彪建议：“我们来扎把子吧。”

几小把戏就用石头采了几根葛藤，把三根衫条绑了十几道，费劲吃奶的力气，把“木排”弄下水，五六个旱鸭子一人支一根棍子在水里划拉。刚开头还好，木排平稳的向下游漂去。几个小家伙又是叫，又是跳。四五分钟以后，木排进入中流，遇到了波浪，加上几个人手里的棍子根本划不到一个点子上，木排在原地打了几个圈圈以后，飞快向下游撞去，再也不听指挥。

小家伙们知道这次凶多吉少了，扨了棍子，趴在木排上，手死死攥着葛藤，闭了眼，死猪一样高呼：“救命啊，救命啊！”

艄公邵瘸子和水运队的人见此情景，几只船飞奔过来救人，任由三根上好的杉条随波漂去。

回到家的宋宗彪和李得成都背了一顿死打。

如果做游戏，必定是宋宗彪和李得成各带领几个孩子野战。更多的时候是混战一场，往往最后的决战就是宋宗彪和李得成，宋宗彪胜多败少，不管是扮正面人物还是扮反面人物。

李得成鬼点子特别多，他曾将人家还嫩的南瓜剖开，把里面的籽粒刮净，拉了屎后，又合拢。那瓜到了秋天，被主人家洗净以后，放到砧板上切开，一股粪臭，弥漫厨房……

他也曾带着几个小家伙，在大雪天，在大路上挖陷阱，上面覆盖着渣渣草草，雪一盖上去，不露痕迹。他们躲在远处看，待看到人仰马翻之后，他们笑得可开心了。别人即使知道是他带人造的孽，可他一个小孩子家，你把他怎么办？能拿他怎么办？

那时候，小老虎最感兴趣的事就是邀约一班小家伙逗弄作践李得成。如给他本来就不太干净的衣服上洒墨水，或是扯下他那本来就不大紧的老是要掉不掉的裤子，露出像蚯蚓样的小**，大家便拍了手取笑；或是给他带的中饭里面撒土面子或虫尕蚂蚁，让他清耿耿的饿半天。假如李得成反抗，会吃更大的亏。

有几次，李得成哭哭啼啼要去告诉先生，还没等他跨出学馆的门槛，就被小老虎等打了个鼻青脸肿。先生一问，他还只能回答说是摔的。假如他先报告了，在先生处理问题之前，宋宗彪等一定要让他吃一顿亏了再说。

读私塾时的李得成两个鼻孔常常挂着清鼻涕，那清鼻涕在鼻孔和上嘴唇之间做着来回运动，一着急，就“哧溜溜”——“呼啦”被吞进肚里去了，像吸溜面条一般，感觉咸咸的。故从小到大他再也没感觉到缺碘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