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千外出劫掠的部属只剩十五个跑回城，默水县的“飞天大将军”成光甲既惊且怒。不过他既然能拉起队伍，加上本身也是镇军里什长，倒也是有些手段的人物。强自按捺住暴乱的心神，详细询问了自己千人队覆灭的经过，寻思了一番，不多时就判明那支军队应当是朝廷官军，只是这区区数百人的队伍又是属于哪个方面的？好好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阎烽的第一营单独作战迷惑了水平不高的成光甲，他并不认为一支数百人的军队会来主动攻城。经过推测，成光甲认为这支唐军应当是护送某个官员，或者重要物资的卫队——因为那几个跑回来的呆瓜说他们是追击几个衣服华贵的人才遭遇到那些官军的。

既然只是过境，官军应当不会横生枝节罢？成光甲犹疑着想道。只要那唐军不来撩拨自己，一切就是安全的，他还没有冒着与唐军同归于尽的风险去劫夺对方，至于那白天损失的千人，只能寻机再出去抓些补充了，现在少了人口，消耗也少些，倒不全是坏事。

正是基于以上想法，成光甲并没有撤出默水——他也舍不得集全县之财装修起来的安乐窝。只是让自己的一个兄弟夜间保持警惕，多派些人巡护而已。

搞夜袭李严是有经验的。因此全军于子时潜伏到位后，他并不着急展开攻击，下达了全军休息一个时辰的命令。

默水县既然是被放弃的，那么城池破败属于正常。守军，或者说强盗们的水平更是什么之差，比之李严遭遇过的几支黄巢的二流军队都大大不如。李严非常清楚这些武装的禀性，城头上稀稀拉拉的火把在预定攻击的丑时估计就会熄灭，即便燃着，那些强盗也都东倒西歪了。在那个时候，这个年代的生物钟会调到最困乏的时段。

事实的确如此，因为成光甲的简单命令和他那位执行者兄弟的无所谓，默水的流寇们的警惕性依旧是微弱无比。当因为捞到主攻任务而兴奋无比的王贤带着手脚最麻利的五个手下搭上城墙以后，看到了好几个蜷在角落里乎乎大睡觉的流寇，个别站着的也在瞌睡虫的陪伴之下。

正小心绕过这些愚蠢到家的流寇分子，却不想出了状况，一个站着的流寇被蚊子叮醒，睡眼朦胧地看到了王贤摸城队伍里最后一个人，拉住了对方。那兵一惊，正要抽刀，却被王贤暗号阻止。

那个流寇含糊地说道：“兄弟，下城睡觉啊？”

士兵只好点头，嗯啊了两声。

“记得给弟兄多藏碗粥……饿啊……”那个贼寇似乎是担心对方忘记，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士兵冷汗迭出，连忙轻声答应。那流寇这才放过他，调整了一下靠姿，又眯起了眼睛。

一场虚惊过后，王贤终于带着手下下了城，直奔城门。

虽然城门的守卫没有睡觉，借着火烛还在耍叶子戏，但这已经是最后的关隘。王贤他们下手不再犹豫，迅速解决这几个人后打开了城门。

进城的过程荒唐无比，听到城门发出的巨大声响后，许多人依旧不明所以，竟有人以为是白天出城的弟兄们回来了——为了防止出现恐慌，有点经验的成光甲将那个逃回来的呆瓜全部处理掉了，城内大多数流寇并不知情。因此，还有个别家伙出来迎接自己的伙伴以求分点脏。直到这些人发现进城队伍的装束，这才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

王贤的第二营是首先进城的，这位营正虽然年轻气盛，但头脑十分清醒。在接到自己的队伍后，只留下三十人接应大队，自己则将其他人分成两队，冲向城内双向包抄，以图将流寇全部堵住。

默水非常小，王贤的计划顺利实现。

随着火起，惨叫和呼号。成光甲立刻明白了情势的危急，连忙带上几个心腹准备夺路而逃，但整个默水已经乱作一团，各城门都竖起了唐军旗帜，冲也不处可冲。

为了减少伤亡，唐军进城一阵猛杀以后立即劝降。

在对面那些还提着同伴脑袋，刀头淌血的“恶兵”一喊出只诛大恶，余者不问的口号后，大家纷纷放弃了抵抗，任凭成光甲和心腹们叫破嗓子，说出唐军杀俘事实，也没有多少人愿意跟在他们左右抵抗。

最后，在县城最大的一条街道里，飞天大将军终于兵解升天，身上多了几十个窟窿。

李严所部已经习惯于处理这些被称为俘虏的东西，赶猪赶羊一样地将乱糟糟的流寇们集中到了几个空旷的地点等待处置，其间，无一人试图逃逸。

李严对前后不过一天时间内的两次战斗都十分满意，对于那个成光甲，满意的同时，也有愤怒。满意的是，这位飞天大将军崛起的短短一个月就为李严筹措了四五箱金银和几十石粮食。愤怒的是，成光甲在这么混乱贫瘠的地区收集这些居然只用了一个月，可见作孽之深。

从成光甲的卧室出来，已经是天色大亮。

李严开始着手处置俘虏，这一仗全军斩首三百，其余都是俘虏。也就是说，一夜间抓到了近两千俘虏，对于主攻的王贤来说，对这个情况十分不满，原因就是斩首不够，算不得大胜。因此，他的建议是将这些俘虏全部换成首级。

李严没有答应。而是下令着手开始甄别俘虏，默水虽然小，但好歹也是城，李严决定停留一两天。

虽然可以停留，但不表示李严愿意花费大把时间。甄别俘虏的手续依旧保持高效，也就是说，十分简单，甚至粗暴。

所有俘虏中，十四岁以下的全部释放，一共放走了近二百。这些都是孩子，即便是手黑如王贤也表示同意，人家白起坑俘都没杀过孩子呢。

其余的，当了头目的被迅速拖出砍死，当流寇时间长过两周的，执行抢掠超过三次的，让他们挖坑，坑成后砍了推下去埋掉，这批人大概有七百多，埋了足足三个大坑。值得一提的是，负责甄别的王贤发明了一个新手段，让流寇们自己上报从贼时间，然后互相举报，大凡乱报、攀扯的，当众处决。这样一来，数据的真实性猛然提高了很多，但人性的丑恶也表露无疑，互相撕打赌咒的大有人在，王贤也不阻止，任由他们折腾，因此，互相殴打致死的倒有二十多人。

这样一来，剩下的大概有五百多人，李严要求王贤选出十四岁到十八岁，处死的流寇里没有亲戚的为后备兵员，又减少了二百人。这些应当说还是少年的流寇忽然间就有机会活下去，顿时茫然与兴奋杂陈，穿上匀出来的官军衣甲时依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对那些军官，甚至老兵都恭敬万分，这个“奋击将军”的手段他们可是见识了，恐惧之下根本生不起反叛之心，何况，他们当流寇的日子也短，被处死的人中也没有亲戚朋友，自然也没什么香火情，反而恨不得将那些欺负过他们的死鬼拖出来再唾上两口。

最后一批是年龄不符的，李严的想法是打一顿就放了，因此给王贤的命令是给他们点教训再放。王贤很爽快地执行了命令，他嫌打起来累，直接将每个俘虏的手指斩去两颗，赶走了事。

李严知道王贤的方法后并没有说什么，这样也好，那些人丢了两颗手指，当兵当贼人家都不愿意要，正好免得他们再做恶事，至于他们的伤口是否会感染，没口粮怎么活下去……听天由命吧！

只是李严却没想到，在河南的几个月里，在默水发生的事情还会重演，甚至成了他所部在相当长时间内处理俘虏的一种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