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没有想到龚华秋竟然会在这一刻忽然地大发雷霆。

“云市长，据我所知，这项工作政府常务会研究过时由你分管吧？那时候我还在市委。对这件事情你也曾经向我汇报过。你分管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说你不了解情况呢？对了，我还记得我曾经指示过你，让你尽快去与明日集团，还有那家医药公司接触，你去过吗？没去过是吧？云市长，你这工作是怎么做的？嗯？！这件事情今天不研究了！分管领导什么都不知道还怎么研究？！”

“我觉得这件事情不能怪云市长。”这时候柳青松说话了，“前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忙普九的事情。到九华、到省城，给我们分河要来了近千万的资金。而且，我记得上次的政府常务会对云市长的这项分管任务并没有完全地明确。邱主任，你查查那次会议的纪要。”

“好吧。这件事情暂且不说。”龚华秋摆手道，“那我讲另外一件事情。云市长，你是不是指示过教委马上对全市的教师岗位进行调整？请问，这件事情你请示过文书记了吗？”

我大为震惊，顿时懵了。“没，没有。”

“那么，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做？”他冷冷地道。

我顿时清醒过来，“我了解到，每年分回到我们市的很多大学本科生都被再次分到了乡镇。而那些有关系的干部子弟，即使他们仅仅是专科文凭也会被留在市区。这是一种特权，一种不公平。如果长期这样下去的话我们今后还能够留住人才吗？还能够让老百姓信任我们政府的公平和公正吗？所以，我，”说到这里，我心里忽然一动，于是接着说道：“我就让教委的同志做一个方案出来。现在，他们还没有把做出的方案拿给我签字。当然，我也想过，这件事情我必须在请示了市里主要领导后才开始进行下一步实施的。说到底，这仅仅是一个方案，一个构想。”

“你不讲政治！”龚华秋猛然怒声地道。

我顿时无语。我没有想到有一天“不讲政治”这句话竟然会落到我的头上来。

他继续在说：“现在是什么时候？鲁文化的事情已经让我们整个分河谣言四起，人心不稳了，云市长，我想不到你顿时政治嗅觉竟然如此的低下。现在我们政府第一位需要做的是什么？是稳定！你倒好，竟然在热油里面去加水！好啦，今天的政府常务会到此为止。散会！”

他怒气冲冲地结束了会议，然后即刻离开了会议室。

所有的人都来看我。我心情郁闷之极，唯有苦笑着摇头。康河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没事。”我苦笑，“呵呵。”

人们慢慢地离开了会议室。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抽烟，心里对龚华秋愤怒不已。我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一种人。

柳青松进来了。“老弟，你受委屈了。”他叹息着对我说。

“我觉得莫名其妙。”我苦笑。

“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他是为了打压你去树立他自己的威信。他当这个市长实在是有很多人不满。你是挂职的，他不找你发火还会去找谁？呵呵，我可以肯定，就在今明两天他就会来找你的。”他笑着说。

“找我？找我干什么？”我诧异地问。

“找你谈心啊。说到底，你只不过是他利用的一样工具罢了。今天在会上利用完了，然后就应该来安抚你啊。”他笑。

我苦笑着摇头，“我无所谓了。随便他吧。”其实我的心里依然郁闷。得，竟然成了他的工具了。现在想来，其他的副市长们好像都心知肚明了。刚才康河对我说的那句话就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

“这人说到底还是一个草包。你看吧，过几天你就知道了。现在他还是代市长呢。今天开的这个会有什么作用？他本想立威，结果却只能让大家轻看他。对于他来讲，现在第一步应该做的不是什么急于地去开这个什么政府常务会。你看，今天解决了什么问题？他自己都没有搞懂。”他翘起二郎腿笑道。

“那他首先应该做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这个会是应该开的，不过不应该开政府常务会。这种情况下只能开班子成员会议。他的市长职务虽然是代的，不过上级不是任命了他为政府党组的书记吗？他应该以这个身份组织开会，然后明确大家的责任，并规定一些纪律。呵呵！好啦，我马上得回省城了。云市长，你有什么需要我办的事情没有？”他说着便站了起来。

“你要回省城？”我诧异地问道。因为我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分河。

他点头，“我要去东北出差。”

其实我也想马上回去的，但是想到今天的事情便即刻地打消了这个主意。我是挂职副市长，一年结束后的前途未卜，现在还不是我意气用事的时候。唯有叹息。深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无奈。

然而，让我想不到的是，政府副市长们竟然都在当天或者第二天离开了分河。康河是到澳大利亚学习，还有几位副市长要嘛出差，要嘛出国。剩下的又只有我这样一个挂职副市长在留守了。当然，龚华秋也在。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龚华秋竟然亲自跑到了我办公室来。

“云市长，在忙啊？”他笑眯眯地进屋。

我不敢造次，急忙地站起来迎接，“龚市长，您找我有事情？”

他在沙发处坐下。这时候我秘书进来了，“小吴。赶快给龚市长泡茶。”龚华秋摆手道：“小吴你先出去。我和云市长说点事情。”

我给他上了一支烟，他再次摆手，“云市长，抽我的。”随即见他从身上摸出一包深蓝色包装的香烟来，“这烟不错，你抽抽。”

“什么烟啊？”我问道。其实我已经看到了，是软壳的芙蓉王。现在，我主要是想要去配合他忘记昨天会议上发生的不快。

“芙蓉王。这烟很纯正。”他说着便从里面抽出一支来递给我，然后亲自给我点上。我深吸了一口，觉得和软中华差不多。“确实不错。”我说。

“云市长，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他忽然地问我道。来了，看来柳青松说的没错。我心里想道。

我摇头，“龚市长，怎么会呢？您是我的领导，而且本身就是我自己的工作没做好。被您批评也是应该的啊。”

“老弟，你能够理解就好啊。”他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你都看到了，政府这边一个个都像刺头一样，还有那个柳青松，根本就是在对着我干嘛。我知道他对我当这个市长不服气。哎！为了警告他们，所以就只好委屈你老弟了。”

“我知道的。”我点头说，“龚书记，我们毕竟共事这么久了，您的难处难道我还不知道？”

“你能够理解就好。本来昨天晚上就想来找你聊聊的。哎！手上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实在抽不开身啊。”他说。

“没事。您放心好了。”我说，随即问他道：“龚市长，我听说大家都出去了？”

“是啊，出差的出差，出国的出国。现在政府这边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他说道。我看得出他神情的郁郁。我顿时不语。

“云市长，工作上又得让你担起来了。人大会要在一个月后才召开，这些人在人大会前是不会回来的了。这一个月的工作我还得请你多担待点。”他说，随即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弟啊，拜托了。”

“本来是应该没问题的。”我说，“但是我老婆怀有身孕，我想回去好好照顾一下她。”

“一个月。一个月后你再回去吧。现在是特殊时期。你老婆不会在最近生产吧？”他问我道。

我摇头，“明年了。”

“还好。”他的脸上顿时有了笑容，“那就拜托了。最近主要有这样几件事情，麻烦云市长好好抓一下。”

我急忙去拿笔记本。

“第一件事情就是全地区的安全大检查。我们是产煤炭的地方，最近几年煤矿的安全事故频频发生，这次地区行署组织的安全大检查也主要是针对煤矿安全这一方面。”他说。

“龚市长，这件事情我可管不了。”我急忙地道。对于安全方面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这项工作现在实行的是责任追究制度。也就是说，如果我答应了他去管这件事情的话，我们分河一旦在最近出现了安全事故，那么接下来受处分的就是我。

“没让你管。就是请你接待一下地区检查组的同志。办公室邱主任会配合你的。”他说。我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看着我点头，“第二件事情就是农田水利项目的方案实施。康市长到新加坡去了，这项工作还必须得马上抓起来。最近几天地区农业局的局长要来，也得请你负责接待一下。”

“我不懂啊？”我苦笑着说。

“不需要你懂。你是领导，你只负责接待和协调。具体的工作有我们市农业局和水利局的同志嘛。”他说。

我大感头痛，但是却无法推辞。

“好啦，云市长，再次拜托了。工作上有什么困难的话随时找我。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我很放心。”他又给我扔了一支烟过来。

“我尽力而为。”我说。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他说道，“分河药厂的事情你全权负责。上次我给你讲过的那家医药公司就不要考虑了。毕竟我现在是政府这边的主要领导，我必须得避嫌。你以前讲过的江南药业我看就不错嘛。”

我急忙地道：“我也得避嫌呢。江南药业我看就算了吧。”

他点头，“或者，这件事情暂时放一下。”

我说：“暂时放一下也行。反正现在手上的事情太多了。”

“教师岗位调整的事情还是稳妥一些的好。云市长，这件事情你确实欠考虑了。”他又道。

我急忙地道：“您说了算数。”

“先小范围调整一部分。分河这地方虽然不大，但是很复杂。这件事情不能着急。”他又道。

我点头。

“走了。拜托了。”他站了起来，再次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面发呆。直到手机的响声让我惊醒过来。

“云市长，又是你一个人在留守吧？”想不到电话竟然是柳青松打来的。

“是啊。我还想回家呢。”我苦笑。

“我要是你的话就离开。你怕什么？反正几个月后就回去了。”他说。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就一打杂的。”我苦笑着说。

“怎么样？龚华秋来找你了吧？”他问道。

“是啊。”我心里很佩服他对这件事情的判断。

“那是必然的。他和你怎么谈的？”他问道。我这才明白他的这个电话是探听消息来了。

“还能怎的？让我把工作担起来呗。对了柳市长，他让我负责最近的安全检查接待工作和那个农业项目。农业项目倒也就罢了，可是安全上的事情我觉得风险太大了吧？万一最近出事了我岂不是腰负责任？”我急忙地问他道。

“你负什么责任？这件事情仅仅是他个人安排的，政府常务会上又没讲。会议纪要上面也没有记录。你怕什么？没事。”他说。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不过你自己得注意。安全工作很麻烦。给你一个建议。”他说。

“太感谢了。您讲。”我急忙地道。

“最近一段时间你要经常去进行安全检查。你不是分管广电吗？你让电视台的人天天跟着你，每天报道你检查安全工作的情况。即使某天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你也说得清楚。”他说。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办法。连声向他道谢。

从第二天开始，我每天带着秘书下乡。市电视台每天都有我的报道。期间，还接待了地区来的两个检查组。反正是喝酒，工作上倒是没什么特别麻烦的事情。

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了半个月。一天晚上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她告诉我说何燕的身体不大好。我大惊，急忙给龚华秋打电话。

“龚市长，我必须得马上回去一趟。我爱人的身体不大好。”我对他说。我知道，母亲给我打这个电话就说明何燕肯定有了大的问题。

“什么时候回来？”他问道。

“回去看情况吧。反正现在两个检查组都走了。我手上也没有了特别的事情。”我说。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吧，你早去早回。”

放下电话后急忙与小刘联系。

回到省城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刚刚到家就接到了分河的电话，“云市长，不好了。一处煤矿出事情了。”

我大惊。“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一个煤矿挖漏了水库，里面有三十多个人。”对方回答。

“给龚市长汇报了没有？”我问道。

“还没有。现在不是您在分管吗？”对方说。

“我刚回到家。在省城。你马上给龚市长打电话。”我吩咐道。心想：我都已经回家了，这件事情我可管不了了。

何燕的身体确实有问题。她出现了黄疸。医院诊断说是妊高症。

“住院啊？马上去住院。”我说。

“我担心孩子。”何燕郁郁地说。

“你才是第一位的。孩子尽量保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开玩笑似的劝慰她道。

“那我明天就去住院。”她说。

“你这次回来就多陪她几天吧。”母亲对我说。我点头。

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是龚华秋打来的。“云市长，你得连夜赶回来。我这边马上组织抢救。这是大事情，出了问题你我都要负责的。”

“龚市长，这。。。。。。”我很为难。

“必须马上回来。这是命令。”他说，随即挂断了电话。

“怎么啦？”母亲问我。

“挖煤把水库挖漏了。里面埋了三十多个人。我现在在管这一块，市里面让我马上赶回去。”我回答。

母亲张大着嘴巴看着我。

“回去吧。那可是三十多条生命。”何燕对我说。

“是啊，三十多个人的生命呢。你赶快回去。都怪我。家里的事情你放心好了。”母亲也说。

我急忙与小刘联系。“马上把车开过来。我们即刻回分河。出大事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