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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凉如许》26.爱看得见,爱不是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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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弱不堪的美佳眼睛亮起来。

许文继续说:“吴宇马上就回来,托我照看你。”

美佳亮起来的眼睛现出欣慰:“这样最好,不要让吴宇看见我现在的样子,太难看。”

吴宇走近美佳,在美佳睡过去浑然不觉的时候。他是以最快速度办完事,赶最早一班飞机回来的。

一张畸形难看的紫茄子脸,上面切开两条缝当眼睛,鼻子脸蛋平起平坐,身体如同一堆废了的机器。

这是美佳。

现在的美佳。

吴宇感到直往外冒凉气,天地骤然变小,令他呼吸受阻,没有气力。

从前那个美貌智慧的美佳,那个充满灵气的脑袋瓜总能翻出精妙绝伦的主意为他事业添砖加瓦为他生活增光添彩的阳光美佳,在同汽车相撞的一刹那散尽风中。

吴宇从皮夹抽出一叠钱,放在美佳床头,推开门,抽身离去。

毒肿一天天见消,美佳的脸和身体开始脱皮。

她有种毛毛虫的感觉,毛毛虫成为毛毛虫之前是蝴蝶。

医生告诉病皮脱尽的美佳:可以出院了。

许文接美佳出院。美佳不要许文搀扶,自己架着双拐走出医院。

毛毛虫破壳而出,重新成为五彩蝴蝶。

打开久违的宿舍门,熟悉又亲切。窗帘换成厚丝绒,是美佳喜欢的绿色,遮光,为了她白天休息静养。

美佳忽然发现许文的肩很宽很结实,干净明亮的单身小屋有了从来没有过的温暖温馨,因为他的存在。

美佳看着窗帘对许文,说:“你真心细,来世你不嫌弃我给你做太太?”

许文笑道:“人生没有来世。就是有来世我认你是谁?南极的企鹅还是北极的冰熊?”

美佳认真地说:“如果来世你是人我是动物,你看见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就是我,别忘了带我回家。”

两人大笑。

许文要美佳休息,他来动手。美佳要许文坐下看电视,自己亲自下厨。

腿伤不耽误手忙,不一会儿就喊许文往桌上端茶。

两人坐好,美佳举杯:“敬你一杯,感谢你,发自内心的。”

许文也举起了杯,刚要说什么,礼貌的敲门声响起,三声两遍。

许文起身开门,门口站着一位陌生小姐。“你找谁?”他问。

“方美佳小姐住这儿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小姐又说:“有位叫吴宇的先生从北京打来长途,委托我们鲜花店送花给方小姐,恭贺方小姐康复出院。”

美佳接过蓝色勿忘我,用唇用额用眼用脸用整个整个的心轻轻抚摸,泪珠儿串串洒落花间。

起风了。

风看不见,风是存在着的实实在在的感觉,如同爱。

很熟悉很熟悉的脚步,很熟悉很熟悉的敲门声,但不是你最最心盼的。

她明白吴宇,这个世界上她最明白他。

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要干什么,甚至他刚有感觉正要想还没有动就被你点出。

那次同学聚会,为生活举杯共饮,每人说一句。

有的说生活是垃圾,有的说生活是一天天过日子,还有的说生活是竞技场游乐园什么

的。

许文说生活就是干事。

轮到吴宇了,所有的目光都在他的脸上,都想听他有什么高见。吴宇神情漠然,说生活是赌城拉斯维加斯,每个进入者都是赌徒。

是的,他在观望,看她是否物有所值,值得他下注和交换。

最初你曾欣赏他的精明,现在你却感觉到了残酷。

爱是快乐,如果不快乐就分手,真的没有什么。只是只是她的内心多么多么渴望他能来看她,问一声“你好吗”。

她得不到。他害怕被粘住不能脱身。

她的脸相当憔悴,内心更憔悴,为吴宇。桌子上躺着一束勿忘我,一夜失水,不再鲜艳。许文找来花瓶装满水,把勿忘我插进去。

美佳一脸认真:“吴宇忙,要不,天天会来看我的。”

“那是。他现在不知怎么挂念你呢。勿忘我代表他的心。”

美佳想做个笑的表情,眼泪却滚滚倾出,止都止不住。

“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忧郁,有点冷,有点想家,想我爸爸妈妈。”

美佳哽咽着,断断续续地抽泣。“其实我不是那种拒绝长大的女孩子,非要人照顾,要人关心。要人哄,我不是的。”

许文感觉到了心痛,为美佳。

“看看谁来了?”许文打开门,“请进,轮椅先生。”

他把轮椅推进屋,“轮椅先生愿为美佳小姐效劳。”说着做了个芭蕾舞谢幕的动作。

美佳破涕为笑,问:“哪来的?”

“跟亲戚借的。”

“有亲戚真好。”

美佳的眼泪又要往外流。

“你就权当我是你亲戚。”

美佳感动,把手伸给许文:“谢谢。”

许文扶着美佳坐上轮椅,“走,看太阳兜风去。”

“我不要这个样子。”美佳羞涩地笑了一下,“给我十分钟。”

许文点上一支烟,静静看美佳打开小巧精美的瓶瓶罐罐,红红粉粉白白黑黑,细致地往脸上涂涂抹抹。

上妆时的女人最是温婉妩媚。

许文推着美佳来到户外,暖暖的阳光洒一身,感觉好极了。

“坐好了。”许文推着车跑了起来,有风扑面而来,美佳张开手,感觉风在指间嬉戏,温馨的快乐从心底升起,全身通透。

美佳康复了。

真正意义上的康复。

美佳已上班工作,姿容姣好依然,添了份成熟后的优雅从容,有氧健身锻炼后的身材苗条健美,举手投足透着职业女性的独立自主与自信。

吴宇清楚现在自己该做什么,他打电话给鲜花店,订购一束最好的红玫瑰,请礼仪小姐送给美佳。

他知道美佳会来找他。

美佳最明白他。

美佳说过,成功的男人最感性最具魅力。

他已升任总经理助理,这才是开始。

现在他们又是最般配的一对。

许文接到美佳的电话,请他吃饭。

许文知道这是最后的晚餐,感谢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他爱她,从他第一眼看她快乐阳光的笑,甚至她爱上了别人做了人家的恋人,他仍不能改变自己的爱。

在这个充满机会的世界里,他相信自己在哪儿都能够立世创业,他选择了她所选择的城市。

许文如约敲开了美佳的门。

美佳一身盛装接他,艳光四射。

许文感觉到了却不能够去想。因为那永远是梦。

“提前10分钟。”美佳嫣然一笑。

“看看能为你做些什么。”许文说。

美佳让开身子,一桌美味佳肴香气扑鼻,全是许文爱吃的。

许文心中感动,有想哭的感觉。“谢谢,我又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美佳变出一束鲜艳玫瑰。一朵白,一朵黄,一朵红。

“送给你。”

“什么意思?”幸福来得太急太快,许文不敢相信。

“白的代表纯洁,黄的代表幸福,红的代表爱情。”

许多次许多次,梦境里才有的。

“假的?”他问美佳。

美佳脉脉含情,告诉许文:“真的,爱你。”

“再说一遍。”许文要确认,绝对的确认。

“真的,非常爱你!”美佳重复着。

许文捧过玫瑰,芬芳醉人,“干吗不早告诉我?”

“一定要在我身心完全康复之后,否则对你不公平。”

两只手握在一起,十指交织,掌心贴着掌心。

满屋和煦阳光。

吴宇接到美佳电话,祝贺他高升。

“真诚地为你祈祷祝福,我和许文。”

吴宇沉默,感到自己是古埃及国王,在满是黄金玉翠金字塔里。揪心般孤独。

~————??————~

认识苏更之前,我先知道了他的名字。总觉得他应该是35岁以上,一脸沧桑,而且不苟言笑。其实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美院毕业之后,我被分到杂志社做企划,苏更就坐在我对面。我真的不敢相信,已小有名气的苏更竟然那样年轻。

苏更很活跃,其实那时我对他的背景一无所知。

每月给印刷厂送过了稿件,我和苏更就一下子闲了下来。在杂志社没事干,我就贡献出我上好的极品碧罗春与他喝茶聊天。

他总是很没气氛,在喝茶时还要一支接一支地拼命抽烟。

有一回他告诉我说,他很喜欢雪,等到下了雪了,他要约我去堆一个大大的雪人。

无意中记住了他的这句话,不过那时离冬天还早,我就画了一个很卡通的小雪人,嵌进了一个钥匙链的挂牌上,想着过愚人节那一天送给他玩。

这个小把戏他当然不知道。

那时苏更抽的烟牌子总是不固定,整个画室终日烟雾萦绕的,我因为被他“熏陶”惯了,也不觉得怎样,倒是偶尔来了女编辑看清样,必要大骂他几句烟鬼。

苏更脾气好,听了只是笑,从不生气。

和苏更共处一室,久了,竟习惯了每天见他。

那时我在杂志社是比较活泼的一个女孩,每天进进出出,风风火火。

因为工作关系,我和苏更经常出双入对,就被编辑部的同仁打趣说我们是一对儿。

知道是开玩笑,大家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从美院毕业的学生,大都自命不凡,心比天高。

我当然也不例外。那时,我总以为我在忙事业,并不觉得我是需要爱情的。直到愚人节那一天。

那一天,苏更没有来上班。整个一天,我独自呆着,竟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

那个雪人钥匙链就放在桌上,我一遍遍地看着。终于呆不住了,我去了苏更的家。

苏更生病了。

整个人烧得糊里糊涂。我找了他的邻居来,把他送到了医院。从他邻居的口中,我才知道苏更是从内蒙古独自一人过来的,他在本地根本没有什么可以依赖的亲人。

这些,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守在苏更的病床前,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下意识地我就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我第一次握他的手,他的手比我的手整个大了一圈,很粗糙。

我轻轻地抚摸着,像是怕碰疼了他。那一刻,我的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天我离去的时候,天已黑透。苏更一直在昏睡中。

临走,我把那个小雪人的钥匙挂链放在了他的枕边。

隔日,下了班我买了一些营养品去医院看他。

隔着窗户见一长发女孩坐在他的床边。

那时他已醒了,同那女孩说着什么。

我看着手中提的东西竟然感觉我很多余。我实在没有勇气进去。

苏更很快就上班了。

他的病看来已经完全好了。我依然同往日一样和他谈笑风生,并且问他怎么失踪了这么久。

他就说外出采风去了,他并不告诉我他生病了。

他更不可能知道我曾把他送进医院守了他一整天。

那天之后,那个长发女孩开始频繁地出入于我们的杂志社,或者在楼底下等苏更。

那个女孩很清秀,瞳仁很大,很黑,看人时让人的思维不由就沉进了她的眼睛里。

我想,也许这就是苏更喜欢的女孩类型,而我,必是他眼中的异类女孩。我留短发,说话快得像打仗。

别人总以为,像我这样开朗的女孩是没有理由受伤的。

杂志社里也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对苏更有了感情。

那个长发女孩出现后,同事便不再开我和苏更的玩笑了,而是追问苏更什么时候请大家吃喜糖。

苏更总是笑笑,说,快了快了。

说完问我,什么时候给他送大礼。

我真后悔没去考艺术学院,否则当演员也是极有前途的。

我竟装得那么像,我居然还笑得出来,还不忘开他的玩笑,我说:“苏更,收了我的大礼别忘了给红包。”

以后和他独处一室我依然赠他上好的碧罗春。

我为他泡茶。

米粒大的茶叶被开水冲过,蜷缩的叶子在水面上慢慢伸展开来,旋转着沉入杯底。

很清的茶啊,喝起来却有着微微的苦涩。抬头看苏更,他的手指上正转着一串钥匙链,我一眼就认出,那个钥匙链是我的。

苏更发现我在看他,就把手中的钥匙链递过来,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钥匙链,上面有一个可爱的小雪人。你看看。”

我接过来看,果真就是我放在他枕边的那一个。

我递给他,无语。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依然说:“她花了很多心思,也许选择被人爱要比去爱人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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