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摩团走到机械所门前时，李开文正往外面冲，差一点和陈天启撞个满怀。
陈天启扶住他，笑道：“李先生怎么这么着急，不就是线膛枪吗”
李开文扶一下眼镜，激动地说：“陈大人，不只是线膛枪，我们还有了无烟火药！”
陈天启和苏醒同时一惊，对视一眼，一起道：“快进去看看。”
机械所内，二十几个土著工匠对一下子有这么多大官跑进来感到非常不安，为首的一个大胡子一下子带着大家伙跪下去，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反倒是其他几个从21世纪来的专业人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上来握手还是跟着跪下去。
索性陈天启是个明白人，他一边大声问候一边上前用力托起了大胡子，温和地说:“唐大师傅，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这里不兴下跪，以后不要跪人了。”
唐大师傅唯唯诺诺，低着头不敢说话。他本是老唐家村的铁匠，在陈天启刚组建机械所的时候被招进来，每日的工作就是给陈千户打造火铳。一开始虽然工作很紧张，每天忙得连轴转，但好歹自己也是这十几个学徒的师父，平日里发号施令指挥他们，也是蛮有成就感的。但随着陈千户开出的工钱越来越多，还搞起了“带学徒有奖”的制度，附近几个村子的铁匠都跑来这里，自己手上的学徒被分走不少，心里的压力也在增大。现在又来了一个姓李的髡人，虽然话不多，但每天操纵了什么机器做的东西是又好又多，唐大师傅感觉自己的地位估计很快就要崩盘了，现在说话也不敢大声。
陈天启倒是没有注意到面前这个一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想的那么多。他把工匠们扶起来后就快步走向厂房里的一个枪架，上面放满了各种残次品，都是机械所在过去的半个月里试验失败的结果。但在它们上面，却有一把被精心擦拭过，没有一丝污垢的步枪，黝黑的枪管上隐隐反射出摄人的光亮。
李开文从枪架上取下它，用手用力地握紧，向爱抚自己的孩子一样。他满脸自豪地说：“这是我们做出的第一把线膛枪，管壁内侧用机器做出了4条膛线，主体是仿制了英国人的m1853式步枪，只是在局部进行了改装。”他将熟练地将枪管拆卸下来，递给陈天启：“陈先生请您看看，多么美丽的膛线！我们之前做的不是划歪就是划得不完整，直到今天……”他拉过那个黑瘦的青年：“这位黄明威小哥，想出了让枪管旋转，而让转头固定的方式，终于把膛线给切好了。”
陈天启赞叹道：“好，让乔经济官按照创新条例给黄小哥发奖金。”他趁势向周围拘谨地站着的工匠们说：“以后谁想出了改良工艺的方法，要大胆地讲出来，错了不会有惩罚，对了还有大大的奖赏！”
说完，他仔细地对着灯光观察了一番枪管。可以清晰地看到，枪管内壁不再是之前的一片光滑，而是多出了一些连续第条纹，沿着内壁延伸螺旋。就是这些看上去简单的纹路，却能让子弹在飞出时按照固定的方向高速旋转，产生的向心力足以让现代造型的子弹头飞出近千米，精确的杀伤距离达到500米外，使用黑色火药的弹头在15码内可以连穿两张三分之二英寸厚的白杨木木板，两张木板间隔20英寸。强大的杀伤力，可怕的精确度，远到吓人的距离，使得使用膛线和米涅弹的射手足以吊打数量是其几倍的滑膛枪手。至于冷兵器士兵？哼，你们没有希望了。
陈天启迷醉地欣赏了一会，将枪管交回到李开文手上，对方快速地将之安装回枪身上。
“出去试一下吧！”龙致远提议。任何可以提升火枪营战斗力的装备都是他的心头肉，在场的明朝人中，他最清楚这种新发明的价值。
走到靶场后，李开文再次当仁不让地充当了试验射手。
李开文按照滑膛枪的流程装填好火药，随后从子弹带中取出一枚近似椭圆形状的子弹。陈天启手上也有一枚同样的子弹，上部是符合空气力学的流线型，下部却有一个向内凹陷的小坑，坑内由软木填充，赫然就是克劳德·爱迪尔内·米涅和亨利－古斯塔夫·德维基内两人在1849年发明的米涅弹。
米捏弹是一种划时代的发明。作为膛线的对应品，它比膛线晚了300年左右出现。但初一问世，具有悠久历史的圆球形子弹便快速进入了博物馆和文人的回忆中，以惊人是速度被它取代。
这种子弹的口径比枪口略小，故枪手可以很容易地装弹。等李开文装好子弹后，他缓缓举起步枪，对准远处的靶子。这次的靶子扎在了距离他300米处，距离远到必须安置在靶场外的农田里。
“砰”！李开文射出了世界上第一颗米涅弹。子弹在火药的强大作用下开始运动。首当其冲的软木被体积极具增大的空气挤压得发生形变，边缘紧紧贴合在枪膛内的膛线上，完美地封锁了空气逃散的可能。子弹高速旋转着出膛，跨越了300米的空间，准确的命中了半身靶。
当看到靶子旁的掩体里伸出代表命中的红旗时，所有明朝人都忍不住大声喝彩。李开文回过头骄傲地笑着，挥了挥手。
他的第二发子弹装入了化学组研制出来的火棉，学名是硝化纤维，也可以叫做无烟火药。它在本世界的发明人，某个一心一意搞业余化学品研究的高中化学老师说：“这玩意儿我早就想搞了，真正是一点都不难，看看就行。”
“砰”！第二发子弹被无烟火药更强劲的作用力推出枪口，以更快的速度，将更大的动能传递到了一个400米外的靶子上。
“万胜”！指挥官们再次发出了更大的欢呼声，龙致远涨红着脸对陈天启说：“大人，如果我有一百把这种枪，扫平一千土匪轻而易举！”
“土匪可不够，”陈天启微笑着问道，“建奴怎样？”
龙致远一下子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他才犹犹豫豫地说：“大概，能打200个吧？”
陈天启和苏醒对视一眼，一起叹了口气。现在的明朝人对关外的女真人还是太怕了，即使有了这么先进的武器，还是不敢在战略上藐视对手，这确实让陈天启有些失望。
过了一会儿，李开文小跑回来，向陈天启报告：“陈先生，你看我这枪怎么样？”
陈天启暂时把对后金的情绪抛开，大笑道：“很好，我们要大量生产，争取在今年内给所有士兵都配上线膛枪。”
李开文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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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其他人都去忙自己的事情后，苏醒和陈天启一起视察了目前还是冷兵器营的部队训练。
看着正在寒风中**着上身打拳的士兵们，陈天启挥手示意亲兵们退后，让自己和苏醒独处一会。
“老苏，你想说什么？”陈天启看了苏醒一眼，“我感觉你早就想说一些话了。”
苏醒叹道：“你今天也去了机械所，也看到了那里的情况。我是感觉，李开文确实不适合做机械所的主管。他太不成熟，不懂得和明朝人处理关系。你注意到那几个明朝工匠了吗？上次我去还觉得他们都是有自尊的手工业者，但现在你看看，李开文去了以后，就半个月，我觉得他们和其他地方新来的工匠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陈天启微微点头：“我也注意到了。”
苏醒看了陈天启一会，说：“我再想办法招一些会机器的人过来。有了21世纪的竞争对手，李开文可能会好一点吧。”
“苏醒，你觉得……现代人，和明朝人，到底应该是个什么关系？”陈天启忽然问。
苏醒沉思了一会。看得出他也是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他说：“我认为，应该是明朝人占据主导地位，现代人最好是担任辅助者，指引者，而不是领路者。”
陈天启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比如把祝思从把总调整为教官？”
“是的。祝思当营正当然比龙致远好，但我想让明朝人受到更多的锻炼。毕竟……”他回过头，意味深长地说：“没有人知道，那个虫洞是什么东西，以及，它能存在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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