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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云剑》2.04 悲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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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此时,一员金兵左顾右盼着仓惶走来,于戈壁的灰茫之中,瞄见徽宗正端着一纸雪白在那里“指点江山”,不由喜上眉梢,乃抢步上前,探手即扯了去,急忙忙奔入远处一座山包之后。

君臣二人相顾无语,不住地摇头叹气。

常梦初深知徽宗“艺术为大,仙丹次之,江山最末”的秉性:想当初,金军破了汴京,掳走珠宝、美女无数,徽宗皆若无其事,淡然处之,惟在得知宫内珍藏的诗书画卷亦被金寇哄抢而去后,始仰天长叹,泪流满面!

常梦初想到此节,便纳闷儿道:“竟不知这些个粗鄙无礼的蛮夷如何就胜了咱大宋?待老奴讨要去!”

徽宗不安道:“区区一轴画纸罢了,何必徒生事端。”

常梦初泰然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金寇虽蛮,只消恳切哀求,他自会体恤老奴的这番赤胆忠心,或还了官家的墨宝亦未可知也。”

徽宗迟疑道:“汝虽长于此道,亦须斟酌而言、量力而行,万不可触怒了他!”

常梦初一边应诺,一边即盘算着走向那座山包。

不料刚至山角,即有恶臭扑来,常梦初使衣袖掩了口鼻探头去看,立时呆若木鸡:山包之后竟是金人弃尸、排遗的所在!

抬望眼,但见那些病死的、饿死的、冻死的、被野兽咬死的、遭**而死的、拒不受辱而被杀死的、以及自尽而死的、数以万计的宋室嫔妃或王妃或帝姬或嫔御或王妾或宗姬或御女或近支宗姬或族姬或宫女或采女或宗妇或族妇或歌女或贵戚或官女或民女的新鲜或腐烂的尸体,如同垃圾一般遍布戈壁。几只豺狼拥在一具孕妇的尸首边,彼此友好地轮流咬它一口鲜嫩胎肉,一群秃鹫蹲在一株旱柳上,开心地“点评”着那些来自文明国度的松软腐尸的味道,它们是战争中唯一的永恒胜利者。

常梦初的出现,引起豺狼和秃鹫的警觉,它们用戈壁主人的目光盯着常梦初,显得十分不满,甚而做出威胁和驱赶的姿态。

鹰视狼顾之中,常梦初忧心忡忡,惟恐落得个“青蝇作吊客”的不了局。然而,他到底还是陪着笑,周旋于尸、兽、粪三者之间,并不辱使命,找到了那幅徽宗赖以**的墨宝。

一条由荆棘围成的狭长地带里,许多被金兵抢掠的上古字画竞相成为他们拭污的厕简,而徽宗的这幅《北狩图》,所用的院绢乃是皇室特供,洁白细密,甚好识别,显见得也在其中。

常梦初欲要去捡,委实下不得手,有心弃之而去,又恐落个不忠的罪名,踌躇再三,终究挨将过去,踢上几脚沙土掩埋了事。

常梦初无精打采,低吟着“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可怜天涯无情骨,曾是膝前尝药人”的诗句,闷闷而返。将近一处裸岩旁,常梦初忽觉脚下有异,忙驻足惊顾,只见一具瘦小枯干的长发人,身无寸缕埋首于砂砾,鬼魅一般,张开手指摩挲着常梦初的草履,呓语道:“家,回家......”

常梦初吓得魂飞天外,连滚带爬远离山包,这才长舒了一气,拭汗道:“倒让咱家虚惊一场!”又想:“一个幼童,总是一心只想去最快乐的地方,她既言‘回家’,可见‘家’真是天底下至乐的所在啊!”

常梦初回归原位,见徽宗正捡拾枯枝,为一朵奇异的四瓣四色花作藩篱,他莫名气愤道:“该杀的蛮夷,竟没个怜香惜玉的心思,这一路上,还就碰到十数回矣!”察徽宗不以为意,乃忧心忡忡禀告道:“金人无知,暴殄天物。”

徽宗略堆愁眉,伏身去嗅那朵花,不巧一股怪风刮来,弄作个“香消玉损”。徽宗不胜惋惜,然亦无可奈何,只得依旧靠了枯树黯然而坐,连道“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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