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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云剑》2.03 君臣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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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诅丧间,徽宗忽抚掌赞曰:“妙哉,古人诚不欺朕!”

常梦初闻听愕然,痴呆呆盯着主子,又听徽宗慨然道:“摩诘居士曾有佳作《使至塞上》,其句有云‘大漠孤烟直’,朕曾责其虚妄。今日一见,果其然也!”

常梦初忙举目环顾,果见天地一线处寒烟数柱悬立空际、渺入云霄,恰似上下拉扯一般。常梦初见此异象,亦大奇之,乃庆幸道:“‘不经一事,难长一智’,倘若不是此番奇遇,老奴险成汴河泥鳅矣,可见‘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是一毫不差的!”

啧啧称叹中,常梦初遽然心动,遂对徽宗施礼道:“官家向擅丹青,启程前,尚连夜绘了一副《北狩图》,今日如愿到了这蛮荒的所在,正好考证。”

徽宗闻言,颇以为然:“险些忘了此事,逆旅有暇,不妨共品之。”说着,探手入怀,先扯出一册《道家成仙速法》,遂小心纳于袖中,又摸索了半响,始掏出一轴院绢来,置于膝上摊开了,引来常梦初一声惊叹:“好一头惟妙惟肖的......”

待常梦初探头观瞧,却见画作正中惟一雅士,左手捋须,右手持锤,孑然而独立,十数个不规则地穴,乱七八糟点缀四周。

常梦初作了二十年公公,万念俱灰,智慧之泉颇有些枯竭,故而端详许久,又揣测了多时,方小心翼翼道:“敢问官家,画中人莫非‘辽东鸟人丁令威’乎?”

徽宗微嗔道:“朕尔。”

常梦初快意道:“初看这画时,老奴还纳闷,道是谁呢,竟有这般的仙风道骨,原来果然就是官家!”

常梦初又问:“官家持锤,意欲何为?”

徽宗心不在焉道:“击兽。”

常梦初惊慌道:“老奴耳背,未见兽在何处?”

徽宗点指画中地穴道:“兽在穴中。”

常梦初挠天庭、揉地阁,几将胡须扯出,终欣喜道:“老奴明白了,定因北狄之兽,生性昼伏夜出,此刻方过辰时,是以隐而未现!”

徽宗冷笑道:“所以未现者,非昼伏夜出故,实为朕‘目中无兽’尔。”

常梦初约略混沌了片刻,乃汗颜道:“何言‘目中无兽’?莫非真的有兽?”

徽宗醉心道:“中原画作,意境为先,运笔居次。公公可记得朕当年画考时所出的‘深山藏古寺’题目否?‘苍苍古道前,老僧挑水难。画中无兰若,全在一念间’,意境之妙,即在看不到、讲不透、想不通也。不过《深山藏古寺》意境在画中,而朕这幅《北狩图》,却是意境在于画外。”继而释疑道:“‘狩’者猎也,北荒穴居之地,岂会无兽可猎,金虏即是兽也,只是朕等闲视之,心中不惧兽,故言‘目中无兽’,画绘心声,自然画中亦无兽尔。”

徽宗的谆谆教诲,反而令常梦初愈感玄之又玄,更加打不开那扇“众妙之门”,唯觉脑海之中隐约浮现出“自欺欺人”四个大字。

常梦初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止住这“其罪可诛”的放肆念头,如梦方醒道:“‘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非是官家点拨,老奴岂能明心见性,彻悟这幅《北狩图》的真谛!”

徽宗情到浓时雅兴发作,顿觉文思泉涌,遂慨然吟哦道:“金人笑朕太失败,朕笑金人见识窄。不见周祖西伯昌,七年羑里运八百。”

常梦初忙躬身道:“官家‘雅量涵高远,清襟照乾坤’,凡人不如也!然则北狩而无兽,如之奈何?”

徽宗摆摆手,意味深长道:“所狩者非兽,国运也!”

常梦初拊掌道:“善哉,老奴要写一书,曰《长生大帝受难记》。官家此次北狩,劳肌苦心,实乃‘替民赎罪,以彰正义’,必能‘狩’得大宋国运绵长、百姓安居乐业。中原百姓读了老奴的书,知晓官家这般爱民如子,必将加倍侍君如父!”又慰藉道:“况金虏虽蛮,然自古以来,哪有个不爱才的?!依官家之无量才,金酋岂不待如上宾?!定是宴了几回,道几句多有冒犯的话儿,仍送官家复祚罢了。只可惜未能捕获一只半头狼虫虎豹,不知其凶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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