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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楝生》第十五章 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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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柳,印象里大多是古今文人骚客笔下的各种溢美之词,什么“万条垂下绿丝绦”“柳条百尺拂银塘”等等。也确实,难道还会有不喜二月春风下的依依杨柳吗?

不过在大宋,柳还有另一个象征,那就是比邻湖州的幽州柳家。

要说徐家在湖州是一家独大,那柳家在幽州就是独领风骚了。不是因它也如徐家那般富可敌国,而是要数这庙堂的风流人物,还要看它柳家前古今朝。

大宋的屹立不倒七百年,从一个弹丸小国,到如今的雄踞一方。柳家几代人都能在这长河里逐浪弄潮,挣得累世的繁荣家业,到底靠的是殷实的庙堂学问,还有对于局势敏锐判断的站边决策力。

而柳家枝繁叶茂,旁系众多。世人姓柳的,就算是和这幽州柳系一脉隔了万八千的叔叔婶婶关系,也会有愿意显摆出来,往脸上贴金的。

这柳天音会不会和这柳家有些沾亲带故的,李连生没问。李连生知道,她要真是那幽州一脉的柳家人,这事情反而简单了。他义父也不会这么顾忌她的来历。因为就算你柳家历代上朝为官,就算你家老祖是那了不得的儒圣,你柳天音是如今那了不得老祖的直系亲孙女。那又怎样,徐家就是有这个底气,和你柳家面对面掰手腕的底气。

世人都说:“幽州女子腰如柳,折却多少豪杰英雄放罢休?”。李连生朝柳天音的腰肢偷偷瞄了一眼,心想就算不是也比得上了,脸上不自主荡漾出一片知足的笑意。不过这表情落在柳天音眼里,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了。

柳天音看似柔弱,但从小练舞,舞剑,其实是个内刚的性子。两人吃罢那几条溪鱼,休息了片刻就又开始上路了。

这次李连生倒没有再嬉皮笑脸地邀请柳天音上马,而是一本正经地伸出了手。

柳天音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搭了上去。可就在她上马那刻,感觉到背后某人无声的笑意,还有那双从她腰上环来的手,柳天音下意识的就是一击后肘。

让柳天音想不到的是身后的李连生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照说一个已经入境的武夫,不可能受弱女子这么一下就受不了。

后天境是修炼证道的第一步,可这一步,确是最扎扎实实的一步,不像后面巨象、天诏境都是些玄而又玄的扣心门问天道,这后天境就是留着汗的武夫一道。

传说东海有一转世谪仙人,而立之年入道知天命,有仙人下凡引渡,然而少不入道,今气少肉多,不得仙去。得秘法,曝晒三日,销耗骨立,复能平步入天门。从这就看出修道的第一步有多重要,有些天才都压着境界打稳基础。

柳天音想到昨晚李连生那番打斗,除了腰侧看的见的伤口,并没外伤,以为并无大碍,看来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其实事实就是李连生被那三箭震的受了内伤,这也是他所表现的不愿下马行走的原因。

可都说祸福有两面,悲喜因人异,受点伤对对于在后天境打基础的李连生来说不一定就是是坏事。

李连生虽然在徐家没有像样的被人传授过修道的种种正统理论,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黄梅阁的各种各样的珍贵藏书,包括江湖上几近失传的各种深涩武学一直都是李连生和徐东珊兄妹俩的启蒙读物。所以那些玄而又玄的道理,李连生就算说套话,也可以自个开个评武会了。

书上都说,江湖上把后天武夫一境分成十八转,每一转都是身体机能一个强化,由外到内,从皮肤到内脏;由浅到深,从肌肉到精气神。一句话:后天境,谁把自己练成了最皮糙肉厚的王八,那谁就最厉害。所以对于在后天十四转的李连生来说,这次的内伤痊愈了,反而是更上一楼的契机。

“你这是自找的”柳天音对于刚才那一肘,就算心里有愧,可面上也不会显露。

李连生砸了咂嘴,没有再去挑拨。一记狠鞭落下,白马嘶鸣着飞奔向前。

再有个五十里,也就是到了那座被称作“天府之城”的乌城,才算真正到严州中心了。

这乌城原本叫雾镇,是个向下凹陷的“小坑”,这小字,也是相对几百年前的描述。因为这个坑,有记载以来,一直都在继续凹陷,它已经从一个镇的范围,扩大到一座城都不及。

有些悲观的人认为,这巨坑几千万丈下必是中空的,迟早有一天会突然塌陷,把整个乌城的人都掩埋。

有的更是危言耸听:“这乌城下面连着阴曹地府,住在乌城就是住在地府的油锅上。这常年绕在乌城的没来由雾气,都是油锅蒸腾的热气,要不然为什么原来叫做雾镇。”

可这种危言,都是远而空泛的忧,活几辈的人都不一定见着,自然也没人真的杞人忧天到就因此茶饭不思。相反的是,住在乌城的都个个安居乐业,生活悠闲而散淡,有一份天然的知足常乐之意。行走往来之人,更是有种“此心安处”的归属之感,所以不乏有不少旅人选择了在此地落户生根,难怪乌城可比肩湖幽州这类江南富饶之地的热闹非凡。

两人找了间不大不小的客栈住下,李连生这次出门比较着急,说难听点就是意气用事。带出来的丹药虽然少,但不夸张地说可以白骨生肉,断肢重续的也有,可对于他现在腰侧的外伤多少有点小题大做,所以他休息没片刻就准备出门找点药来。可他刚开门,隔壁房间的柳天音也出来了。

李连生有些无奈的说:“你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别说还想和我逛街看风土人情,尝点特色小吃。”

王楷说的要救马头山的话让李连生觉得徐家的这盘棋有点大的超乎他想象,他很可能已经在别人的计算之内了。所以让柳天音这么个到哪都可能回引起注意的美女跟在身边,那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我就在这洗净了脖子等你。”

“你等会儿,我换件衣服。”柳天音也不管李连生什么表情,就自顾自又回房换衣了。

最终,柳天音换了身素色的儒生衫和李连生出了客栈。不过一个细皮嫩肉,一个粗布劲装,就像是秀气的小相公带书童出门。

乌城几百年来雾气厚重,光照、湿度和寻常地方气候大相径庭,又或真是这片天坑有鬼斧神工之力,此地盛产了许多稀奇的草木精怪,也确实让李连生打开眼界,更别说比李连生还要足不出户的金丝雀柳天音了。

看着一路都在前左顾右看,东买西买地柳天音,他这个“书童”一边无奈地掏钱,一边感叹:“女人啊!”

逛了好一会儿,柳天音可能是觉着累了,开始有些意兴阑珊了。李连生这才想起自己正事还没干好难道就要回客栈了吗?刚好瞧见拐角处有间药铺,就快步先走了过去。

一间门面很大的铺子,一长排陈列的高药柜要梯子才能拿到最顶层的药材,可这么一间看架势就觉得应有尽有的药店却门可罗雀。

李连生有些疑惑地看了眼门口那副金字招牌:“看病是为不看,救命终需自救,性命可挽,心病难医。”

“是个趣人!”李连生又抬头看了眼店名,是一手笔力雄厚,锋芒不显的大气正楷。

“平价药铺”

似乎是终于看见有人在门口驻足,原本趴在柜台打盹儿地长衫少年连忙抹了把嘴角的哈喇子就小跑着出来了。那眉清目秀的少年笑意暖人,毫无挑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虽然店里生意稀少,可也看不出他就会低声下气地稀罕你这么个客人,但也不会让你感到被冷落,不卑不亢。

“应该是外伤吧!不过还是先把把脉,看看有没有伤到其他内里之处”看起来和李连生一般年岁的少年说话却稳重了不少。

“没想到掌柜年纪轻轻就是个神医了。”李连生没想到随便碰见的一家药店就有这么一号厉害人物。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先和一个做江湖术士的师傅学的看面相占祸福的鬼蜮伎俩,半道才学的医。而且你称我一声掌柜的,那我可是真不敢当啊,小生也就是个学徒罢了。”少年说话很温和。

虽然医学讲究的“望闻问切”中有望一说法,可也没听说就和江湖上算命看面相的有什么渊源了。那天天找人算算命不就好了,还看什么郎中啊。李连生心中这般想着,可面上还是呵呵一笑,说道:“那听公子的,就先把脉吧!”

正当李连生坐定,撸起袖子准备让他号脉之时,那少年笑着摆手道:“不是在下号脉,我的功夫还未到家,还是让是家师来吧,劳烦你和我进内堂去吧。”

李连生心中一紧,太奇怪了!虽然这一切看起来都很自然,自然到每一个巧合都顺理成章,每一个巧合都可以天衣无缝的解释出来。

受伤,出来买药,陪柳天音逛街,偶遇药铺,半路学徒要师傅把脉,所有一切的巧合都最终指向那扇通往内堂的淡褐色榆木小门。

李连生看了眼清秀少年,依旧是暖人的笑意。不知何时也进入药铺的柳天音一言不发,对李连生投来的疑惑眼神难得的报以一丝不苟的对视。

就在这时,从内堂传出一位老者中气十足的声音:“臭小子,别磨磨叽叽地像个娘们,老头子我又不会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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