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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楝生》第十章 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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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无尘苑。

李连生握着一把寻常徐家护卫的三尺佩刀,或劈,或挑,或扫,或刺,刚好二十式。

苑内劲竹三十,霎时间,青叶漫天,伏倒有十。

这二十式是《平流剑法》的六分之一,是李连生所认为用刀最实用的先手连招,其他的用剑才是最佳。李连生不是一根筋的只想用刀,虽然他确实喜欢耍刀的爽快利索,加上他的平爹也是被誉为妖刀的男人,耳濡目染之下,对刀的确有所偏爱。可真正摆到提升实力的位置上,这部功法明显是用剑来的好。那为什么李连生不用剑呢?

其实李连生是不能用剑。

剑本身自然不会有问题,问题当然是出在李连生身上。李连生还记得他第一次杀人,用的就是一把湖州泼皮最常用的便宜白刃短剑。

那时他刚来徐家,一心只想习武报仇,徐生平不教他,他就在找上了湖州各个街头的泼皮。当时人们还不知道这个毛头小子是徐家的义子,他也故意一身粗布衣,混迹于各个街头斗殴中。

李连生就是在一次斗殴里发现了剑这东西对他有着异常恐怖的吸引力。他一抚上剑,就有一种征战多年老友的亲切感,也有种遏制不住杀人饮血的渴望,兵器对血的渴望。

李连生听过徐生平用旁观者的角度描述过他第一次杀人时的场景:两眼发红,满脸的血污,脚下二十多个早已死透的泼皮尸体,李连生就这么呆呆坐在中间,盘着的腿上横供着一把连剑柄都已经被血染成黑色的白刃短剑。

一个毛头小子,没正统的学过武功,把二十多个成人杀了,这还是普通的心魔吗?

李连生后来回过神来也是一阵后怕,他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只是有一个血色的念头一直盘旋在他脑海,仿佛不是他握着剑,而是剑握住了他。

李连生不知道现在他用剑使出这套《平流剑法》会有什么样的效果,但他从自己这几天对剑法的学习感知来看,他知道绝对不会差。李连生对剑法的学习有着种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先天悟性,就是觉得理所当然地该这么理解,这么出招。

“唉!天才啊,天才。”李连生对着被他砍倒的那几棵青竹沾沾自喜。

这时不知从哪来的一个酒壶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朝李连生的面门袭来。李连生冷哼一声,提起佩刀,手腕一抖,使了个巧劲。不出意外的话,这酒壶肯定会被李连生用裹着内力的刀面恰到好处的拍走。然而现实呢?

“砰”,那酒壶就在李连生的面前直直炸开了,李连生很尴尬地抹了抹溅了满脸的酒水,心里已经把扔酒壶人的祖上问候了一遍。竟然在酒壶里早就藏了一道他根本就发觉不到的内力,有这份实力和恶趣味的人除了徐生平还会有谁?

果然,徐生平真的是捧腹大笑着出现:“真的是天才啊!天才!哈哈哈......”

不过徐生平笑到一半就笑不下去了,因为李连生正用可以杀人的眼光盯得他毛骨悚然。

“开玩笑嘛,我这不是试试你最近进步了多少吗?”徐生平打着哈哈,不过他也看出来了,那一拍的巧劲,寻常以这种高速飞来的酒壶,就是换做一颗鸡蛋,李连生绝对能在不损分毫的情况下稳稳拍飞。以这一手技术活来看,李连生就算现在还是先天境,在江湖只要不碰上什么一流高手,自保足已。

“去书院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徐生平转移话题。

“要你管,你反正又不去。”李连生没好气的说。因为徐凉倒了下去,偌大的徐家自然要有个人来主持大局。

徐生平拄着他那把被布条裹住的妖刀笑了笑。虽然他姓徐,可确和徐凉的血缘关系,那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但他现在能做代家主,已经能说明他在徐家的地位非同寻常了。

“这道估计走的不会顺吧!”李连生对徐生平同意周季芳的意见还是有些不解的,在李连生的印象里,徐家显露给世人的实力,哪怕连冰山一角都不及。这么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会仅仅被一个单枪匹马的巨象境,折腾得要走这么一条冒险的路吗?

徐生平满脸不屑,调侃道:“怎么,怕了吗?臭小子,我在你这会儿,早就撑起徐家门面实力的半边天了。哪像你啊,还在女人肚皮上乱拱。”

在很多年前,人们还不称徐生平为妖刀的时候,在徐凉也还只是一个孩童的时候。有个乡下小孩,在湖州遇上百年不遇的大雪灾那年,被他父亲那常年耕田的粗糙老茧大手牵着,走进了这所徐家深宅。那个孩子还清晰地记着他父亲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蹲下身来,把一包过年都可能舍不得买的德善堂糕点塞进了他的胸口内袋,又最后替他拢了拢冬日里的领口,就头也不回的走了。那茫然的男孩不哭也不闹,只有那包还温热的糕点还鼓鼓的压在他胸口。

那乡下男孩就是徐生平,他就是这样从被卖进徐家做下人开始,一步步爬到如今天诏之下的第一人,所以他完全有资格调侃李连生的现状。

李连生没有反驳徐生平的过去,也没有为自己被说成害怕辩解:“平爹,你说这周副院长可以保护义父吗?”

徐生平没有接话。

“那多一个东珊呢?敌人还是只有上次那一个吗?徐家肯定也有后手,你肯定也都把这都考虑了进去?但我想说的是,万一,要是万一呢?”李连生其实想说是自己也是个累赘啊,自己也会拖他们的后腿,他更是连徐东珊都比不上。

“不要多想了”徐生平打断了李连生,他何尝不知道李连生想要表达的意思,可也知道依李连生的性子是怎么安慰都没用的,索性说了句让他好好准备就离开了。

李连生无奈地叹了口气,提起刀又练了起来,只是这时候的刀势比刚才又凌厉了几分。

青叶纷纷,苑内仅剩的二十劲竹皆在一片轰然的爆破声里炸裂。

李连生抖了抖身上的竹叶,后背已练出了一身薄汗,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自古逢秋悲寂寥”的老话能一直被人认同总是有些出处的,特别是在如今这个多事之秋,很多人的情绪会不自主的迁怒于这交替变换,忽冷忽热的天气。李连生就是其中一个。

有时候李连生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是这么个漏风的筛糠体质,天生偏寒。在秋冬日里碰上点骤风急雨的,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虽然这状况自他突破到后天境好了不少,可还是没有根除。但李连生的体质还偏对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有先天的免疫力,连影宫赫赫有名的,控制巨象高手都不在话下的荒沙都有拿不下他。这倒也是坏事。

最近一旬里,天天练功出了一身子汗,都是纸鸢细心贴己的伺候着才没染上什么大小的毛病。不过在纸鸢伺候他的时候,他倒发现了一件让他十分纳闷的事。

那就是天音。她像是变了个性子,踏踏实实的做起婢女的本分来了。虽然对李连生依旧是板着个脸,但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的,也没一句抱怨。一个人干活时还会哼上几句小曲,引得不少小厮都忍不住来窥探这湖州花魁的姿容。

李连生不知她真是随遇而安的彪悍适应力还是另有所图,既然当初义父说过不要对她轻举妄动,那现在天音有这种转变更是合了李连生的心意。不过李连生这次书院之行,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他想了想,还是不自主拐到了无尘苑边上的婢女屋。

此时天音刚好在院子里晾衣服,她挽着袖子,用那两截细白如玉藕的手臂把每件衣服都费劲地拧干,再细致抖平整了放上晾衣架,做完一切后,她还眯着眼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如果抛去她现在的身份,就像一个年轻貌美的新婚小媳妇正在做家务,自有一份悠然纯真之意。

李连生就这样远远的在门口看她做完一切,有些无奈的一笑:“女人心,海底针啊!”

李连生没有再去打扰她,把一本早上下人刚送来的京都新出的乐府曲谱摆在门槛上,转身就往徐凉那去了。

天音似乎早就发现了在门外的李连生,瞥了一眼那本现在在湖州有钱也买不到的镶金边曲谱,冷冷的哏了一声。

她现在有些明白那个女人曾说过的话了,那句她自己也说过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就是那个女人的口头禅。

或许在西庭花多年来看遍的男人各种嘴脸,又或许是自那天李连生说他早就知道她是来害他的。她现在只想安静地等到某一天,那个女人允许她回到那片满是红色花朵的土地。但她回想起那个女人冰冷的语气,就算是强迫她离开时,也只是波澜不惊地,像吩咐一个下人一样:“你不适合太上忘情决,练唯情吧!我会安排你去一个地方。”

根本就是命令,没有一丝商量的意思。虽然她被称为当今大陆现存的三大传说之一,虽然她的地位一直都是千万人之上。

可她到底是天音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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