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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雀钗》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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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金陵到回鹘要走上小半个月,这段时间多要在马车上度过,母后知晓行远路向来艰苦,特命人打造了这一架既舒适又奢华的车驾。四匹毛色鲜亮的红马正昂首阔步,虽是疾驰却也使得车身平稳异常,车盖饰以香华珠宝,车身又裹大红绸缎,远远瞧去更显喜庆热闹。

骨咄禄同一干亲信在队伍的最前端,时不时掉头来询问我的状况,皎玉知晓我不耐烦他,都替我打发了,我自是乐得自在。

既到了徐州已是行了一天的路,天色渐浓,人困马乏,便在当地驿馆歇下了。徐州知府得知我们行到此地,特将驿馆拾掇出来供我们歇息。虽是简陋但倒是干净整洁,到了客房早有宫人布置妥当了,我在榻上坐了,皎玉又倒水给我,我将盖头扯下,端起杯子饮了一口,皎玉迟疑道“帝姬这就揭了盖头,怕是不太妥当。”

我含笑道“无妨,大礼总归是到了回鹘才举行的。”

这时珍英姑姑正端了饭食进来,瞧见盖头撇在一旁,忙问道“帝姬怎地就揭了?”

我横了她一眼“盖着那劳什子,孤怎么用饭。”

珍英姑姑听我语气不善,也不敢多言,只将饭呈上来,我慢慢吃了才觉得好受些。皎玉见那饭菜不过是寻常的两荤一素,大有嫌恶之意“这徐州知府也忒不尽心了。”

我笑道“终归是出门在外,能吃的饱就好。”

皎玉没再搭话,我对着一屋子的宫人吩咐道“你们下去用饭罢,也都赶了一天的路了。”

宫人们齐齐应是,皆后退而出,只有皎玉仍立在我身侧,我又对她道“怎么还傻站着?”

皎玉回道“帝姬也少不得人伺候,待帝姬吃完奴婢再去。”

我笑一笑,道“又不是一桌子的饭菜哪里用伺候,快去罢。”

皎玉见我如此,屈膝告退出去了。

我用完饭,本想卧在榻上小憩一会,奈何喜服繁重,我一人又难以换下来,只得侧身靠在靠垫上打会盹。

不过半刻钟,皎玉进来见我睡下了,忙拿过薄被搭在我身上,我睡得并不踏实,听得些声响便醒了。

“打盆水来,孤有些乏了。”我的语气里满是疲倦。

皎玉应了,将烧的滚烫的开水倒进铜盘里,又往盆内兑了些凉水,伸手试了试冷热才道“水温温的正好。”

碧云和红瑚上前一层层褪下我的喜服,只留下内里的小衣,皎玉翻找出一件鹅黄色寝衣伺候我穿上。

碧云将棉帕子用水浸湿了,轻轻擦拭掉我面上的脂粉,随后又洗了一水,才觉得清爽了许多。我趿拉着鞋子,卧到床榻上,皎玉为我掖好被角,我就此沉沉睡去。

翌日寅末时分我便起身,梳洗罢了皎玉、碧云便要伺候我穿上喜服,我连忙摇头“将那件银红蝶戏水仙裙找出来。”

皎玉、碧云对视一眼,我无奈的笑笑“这身喜服太厚重了,孤行动起来也不便宜。”

皎玉笑道“帝姬向来是个怕麻烦的性子,奴婢这就去帮您找来。”

穿戴好后,我简单用了饭食,便有骨咄禄的随从阿吉在门外求见,我叫皎玉去请。

不一会儿只见一身回鹘装扮的高壮男子进来,他低身向我行礼,垂着头道“嘉懿帝姬万福,可汗命小的来问帝姬此行是否吃住的惯,若是体有不适,可多停留几日。”

我淡淡道“多谢你家可汗挂怀,即刻启程便可,孤并无不适应。”

阿吉闻言小心翼翼抬头瞧了我一眼,皎玉见如此喝道“放肆!”

我抬手止住她“阿吉,你先下去罢,孤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

阿吉一拱手“是,那小的就先下去复命了。”

待到阿吉一走,皎玉便对着我道“可汗身边的人也太不懂规矩了。”

我一笑置之,并未多说。

不多时,便有宫人来报,说是车驾已备好,只等上路。我拿过一顶帷帽仔细戴上,由宫人簇拥着往外走去。到了驿馆外,车辆马匹已整整齐齐等候在原地,皎玉先上了马车,将车帘揭开,皎玉、碧云一前一后将我扶上马车。

马车缓缓而动,我闭目靠着一只宽大柔软的腰枕,耳畔尽是车轮的辘辘声。

行至午后,车队方在一片僻静的山林中停歇,我简单用了些车上所带的糕点,又叫随行的一众宫人也用了饭食。

修整了半个时辰,避过了最炎热的午后,车队才行进起来。这一路上走的尽是官道,路也算平整好行。行将至日落十分,只有崎岖难行的山路可走,即便行驶缓慢也难免颠簸,不过一刻钟我已晕晕沉沉,只觉得恶心难忍。皎玉见我如此,忙叩了叩车壁,让车夫停下。

皎玉将我扶下车,我走到丛林中,手撑在一颗树上,尽量弓起身子。忽然胃不受制的猛烈收缩起来,一股热流涌到喉头,我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皎玉、碧云见此皆吓呆了,皎玉忙上前轻抚我的背脊,我用手中的帕子擦一擦嘴角,吩咐道“这样吐出来倒是舒服多了,碧云你去车上取些水来。”

碧云低头应了,转身往车上拿水去了。

皎玉秀眉笼起,眼神里尽是担忧“帝姬感觉可还好些了?”

此时,一道男声从另一侧传来“蕴蕴怎么了?”

一身蟒纹红衣的骨咄禄走到我面前,他眼角扫到我呕出的那一滩秽物,我甚是难为情的羞红了脸。皎玉行了礼,回道“这路太难行了,帝姬颠的有些不好受,就下来透透气。”

骨咄禄见我面色不好,回身对着阿吉说道“去将车上的薄荷丸拿来。”

阿吉应是,退了回去。

我微微一屈身“多谢。”

骨咄禄淡淡一笑“还是回到车旁罢,眼看天就要黑了,在这里太不安全。”

我点点头,皎玉扶住我,三人往队伍里走去。到了车旁,阿吉也将薄荷丸取了回来,碧云拿着水伺候我漱了两遍口,骨咄禄又将小瓷瓶里的药丸倒出一颗递给我“含一颗压在舌下。”

我拿过药丸,放入口中,一股清凉的感觉侵袭了我的肺腑,我霎时感觉好多了。

我笑道“这药倒是灵得很。”

骨咄禄松开一直拧在一起的眉头,温和道“不知你晕车,早些拿来给你,你也不会这般难受了。”

我面上微微一红“无妨,一会儿天完全黑透了就更加不好走了,现在就启程罢。”

骨咄禄黝黑的双眸在我面上仔仔细细的梭巡,过了半晌才道“你若无碍了,就走罢。”

我“嗯”了一声,转身就要上车。

骨咄禄对着阿吉道“去将本王的马牵来。”

阿吉迟疑着没动,骨咄禄又道“本王就跟在帝姬车驾旁边。”

我转过头看见骨咄禄负在身后的手有些干裂泛红,我不禁脱口道“可汗到孤的车上罢。”

此话一出,我便觉得自己怎会如此多嘴,又狠狠用贝齿咬住下唇。骨咄禄又看了我一会儿,才道“帝姬如此邀请,本王也不好拒绝。”

我借着昏暗的天色狠狠瞪了骨咄禄一眼,只好先进车去,骨咄禄在外又吩咐了阿吉几句,才掀帘进来。

骨咄禄一入车内,便觉得如此宽大的车驾也变得狭小起来。我坐于车内正中,皎玉、碧云同坐一侧,骨咄禄坐于另一侧。我目光低垂,只盯着手上的一方帕子。皎玉、碧云也坐立不安,只说要出去透气,便都出去坐在车厢外板上。

如此我更觉尴尬,骨咄禄也闷声不言,只听得马蹄的哒哒声。

我又注意到他皲裂的手背,从身旁的匣子里取出一盒新制的润手兰花脂膏,递到他面前,轻声说道“你的手都干裂了,涂些这个,若是再严重下去就要有口子了。”

骨咄禄从我手中拿过小小的铜盒,又看看我,我忙道“你既给了孤薄荷丸,孤又没什么好回你的,给你你便拿着罢。”

骨咄禄嘴角挑起一丝笑“你若这么说我又不得不收了?”

我的心没由来的砰砰直跳,我伸出手按在胸口上,不禁暗暗道“真是丢脸!”

骨咄禄打开铜盒的盖子,伸出食指挑出一些脂膏,又将盖子合上放在衣襟里。一股清新自然的兰花香气随着骨咄禄抹开揉搓的动作,渐渐盈满了整个车厢,我深深吸了一口只觉得芳香沁鼻。

这之后,我们再没说话,直到抵达郓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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