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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摧魔》第一百四十九章 镜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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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衡含笑道:“贤侄,可知世上哪三种人最蠢?”

慕容凌会冷眼不言,徐衡自顾自道:“一乃扬短避长之人,二乃苛求完美之人,三便是你,不愿攀附权贵。

像你的父亲一样。

我曾经来寻你,欲将你荐入江湖上一等一的名门正派倾城剑派,前途无可限量,未来光明灿烂,多好。

你却不领情,转首离去,当初你若是向我低头,又怎会落得如今?”

长孙武极道:“兄长所言极是,做人最重要的就是灵活变通,自命清高之人统统贬入尘埃,攀高结贵方为人之常情,快给你叔叔跪下赔个不是,以他的大人大量定然会既往不咎。

叔侄握手言和重归于好,共图霸业,齐登仙路,岂不美哉!”

慕容凌会叹道:“我小时候不知道爹爹为何断绝你我两家来往,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你不是好人。”

徐衡道:“好不好是相对的,罢了,说了你也不懂。

武极贤弟。”

“兄长雅量。”长孙武极会意,给了李凤影一个眼神。

徐衡负手行去,感慨道:“还记得小时候抱他在怀里的模样,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李凤影躬身送二人远去,抬起身时眼中精光微露。

“看到了吗?”

慕容凌会问:“看到什么?”

“奢华满身的金钱与说一不二的权力。

一句话便可改变一个人的处境,这种权力实令人艳羡。”

慕容凌会道:“这种金钱权力太肮脏了。”

李凤影淡淡道:“金钱即是实力,实力带来权力,权力使人高贵。无钱不通的世道我辈自当想尽办法攫取金钱,增强实力,巧取权力。

你嘴上说的和你心里想的完全不同。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现在的你太弱了,哪怕你活着离开这里,继续在尘世摸爬滚打几十年也未必能有我今天的修为。

筑基初期到筑基后期没有你想象的容易,即使你是灵根根骨。

你的眼中暗藏不平,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一定有想要完成但没有实力无法完成的事情。

唯有借助我宗,才有机会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自身修为。

精进修为一雪前耻,杀人入宗是你最好的出路。“

慕容凌会脑海中划过叶晴雪的倩影,皱眉道:“我没有什么不平!大丈夫胸怀天下,志向四方!你不要自己内心污浊看别人也污浊。”

李凤影冷笑道:“尽管嘴硬,看到那个大瓮没有?”

慕容凌会循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地窟一层角落开凿出一个小空间,其中摆放一口大瓮,其中黑色血水翻腾,旁边有几百个人被捆得扎扎实实。

慕容凌会惊道:“你们要炼人?!”

李凤影道:“何必摆出一副惊讶面孔,这难道不在你的意料之中?”

邪修炼人慕容凌会倒是有所预料,只是人数之多超出了他的预料。

那几百人周围尖刀密布,形成一个刀阵,六爷肩扛大刀行走其中。

所有人见到六爷无不是面露惊惧,一对年轻夫妇将年幼的孩童护在身后,被六爷强硬地一手抓出,扼住咽喉带向火瓮,夫妇自是不肯,舍命扑来。

“不要!”

“放开她!!”

六爷嘴角勾起一抹冷漠弧度,抬脚将那对夫妇踢开。

妇人中了一脚身死当场,男人口吐鲜血,两手撑地挣扎不起。

慕容凌会厉声道:“住手!”

李凤影冷冷道:“先顾好你自己吧。”

男人拼命支起身体冲过来,六爷一掌将他掴翻,然后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他眼前:“好!既然你如此爱子心切,给你一个机会!

只要你将自己双目剜出,我便放你女儿一条生路!”

长孙武极立在火瓮前询问:“衡兄,当真要放人?”

徐衡淡淡道:“你说呢。”

“叔叔!”

“肯叫我叔叔了?”

徐衡听到声音头也不回,注视火瓮面无表情。

“叔叔,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如果说是为了名与利,你不是早已达到巅峰了吗?”

慕容凌会气沉丹田,大步而来抓住六爷手腕,六爷慑于徐衡的权势不敢轻举妄动。

其余看守见状围聚过来,随时准备制服慕容凌会。

徐衡言简意赅:“永生。”

慕容凌会焦急道:“放了这些人吧,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徐衡一手搭在慕容凌会肩膀,语重心长道:“物稀为贵,人多则贱,人终有一死,不过是早死晚死,早点入轮回,又有何不好?

假使我放过这些人,还是会有别的人替上。

一样的。”

慕容凌会紧紧皱眉道:“同生为人,杀之何忍?”

徐衡笑道:“有些人生来就是要被杀掉的,如同猪牛羊马一般,何须怜惜。你也不必挂怀。”

慕容凌会心中升起一个可怕念头,那就是眼前的绝非具有恻隐之心的人,而是一群口吐人言的禽兽。

“即使这样也不行吗?”慕容凌会跪倒在地。

徐衡道:“贤侄,可否将自己双目剜出?”

慕容凌会猛然抬头:“不如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

徐衡道:“有些事情就是无法做到,认清现实才是勇士。

你在坚持什么?

冠冕堂皇的正义?虚无缥缈的道义?不堪一击的仁义?可有可无的忠义?

如梦似幻的情义?

还是背后那只无形的命运之手?

谁在操控你?

你背后是谁?”

慕容凌会猛地回头,又转头道:“没有谁在操控我!我只是看不惯你滥杀无辜!

你想想,若是人人皆魔,你我将荡然无存!

举世皆魔,我们的先辈死于残忍与暴力!

仁义使你我成人!

仁义让世界更美好!”

徐衡微微一叹道:“蝼蚁之死何足怜惜,你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这种路我绝不会走!”

“你会的。”

他看了长孙武极一眼,长孙一极送出一掌,慕容凌会后脑受创栽向地面,全身不受控制,隐约中见到六爷将在场所有人丢入火瓮。

火光大亮,映得徐衡脸色通红。

这时来来往往运送矿石的汉子们被驱赶到火瓮旁边,他们均是两眼无神的呆滞模样,连日不眠的高强度劳作将他们逼得不成人样,佩戴鬼神面具的看守将他们一个个送入火瓮,有几人脸上竟然露出解脱的神情。

待所有人入瓮,长孙武极恭声道:“请。”

徐衡脱下衣物,翻入瓮中将身体沉下,长孙武极两手拍在瓮体不断输送真气,李凤影与六爷在一旁舞剑作法。

火越烧越旺,徐衡呈打坐之姿,周围滚烫的血水皆被他吸入丹田中,额头绽出一圈圈道纹。

最终定格在第三圈,有往第四圈发展的趋势。

慕容凌会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感受到铁锈味道,顿时清醒不少,挣扎着爬了起来。

李凤影道:“这个时候躺着比站着要好。”

慕容凌会吐了口血水,跌跌撞撞走去,想要离开这里。

只是长孙武极那一掌虽然收了力,还是受伤不轻,走出几步又栽倒在地。

长孙武极收功,出声赞美:“元婴之境!万夫莫敌!兄之修为可比肩云天帝,永生仙路触手可及!”

徐衡翻出火瓮道:“还差。”

长孙武极道:“怎会还差?其余八大武王有名无实皆是废物,唯有兄长德才境界,更是元婴修士,如何不能比那年迈体衰的云天帝?”

徐衡道:“梁云虽年迈,但他修为绝对比之往昔只高不低,我能感觉得出来。

虽然这只老狐狸对外声称元婴初期,但他骗不了我。

越强大的人通常越谦虚,我太了解他们了。没有万全之策我绝扳不倒梁云。”

长孙武极道:“敢问兄长有何妙策?”

徐衡道:“说出来就不妙了,武极,所有丹药符文都已运出去了?”

长孙武极道:“兄长放心,早已安排妥当。”

徐衡道:“还记得那年冰天雪地,我将你与令堂救至府上……”

长孙武极道:“到时候了?””

“不错。”

慕容凌会讥讽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孝子,舍身为母。”

长孙武极道:“舍身?误会,只是舍去此宗罢了。

至于人选,当由兄长定夺。”

徐衡道:“就交由凤影灭去,凤影可凭这份功绩名气暴涨,从而进入雷炎宗。

他日我进伐雷炎宗,可由凤影在雷炎宗之内破去护山法阵,里应外合拿下雷炎宗。”

慕容凌会道:“你们邪道中人最容易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自相残杀,长孙武极,李凤影,六……你就不怕他日后找机会把你们全部杀掉?

这样就没人知道他是邪修的事实了。”

长孙武极淡淡道:“能死在衡兄手中,是我的荣幸。”

李凤影跪谢道:“多谢君上,主公厚恩!属下必当全力以赴,肝脑涂地!!”

六爷忽然道:“不可!”

长孙武极问:“有何不可?”

六爷恭恭敬敬地朝长孙武极与徐衡各作一揖,说道:“回禀君上,主公,凤影兄初入宗时杀妻证道,属下注意到一个细节。

那就是他下手时犹豫了一下,而且事后,偷偷将其妻尸体收集起来,藏到自己的房间下的暗道。

何故?

无他,旧情未了。

就在昨日,君上赏赐给慕容凌会一名嘴角带痣的年轻女子,属下注意到与他亡妻有几分相似。

果不其然,李凤影点住了那名女子的睡穴,又藏到自己房间下的暗道,打算谎称被杜培救走。

他私下还想与我串通,呸,我对君上与主公一片真心,岂能与他同流合污!

掀开他床下的石砖,有一个密室通道,通往外界!

她往外爬的时候差点被我抓住!”

李凤影眉头微皱道:“小六,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慕容凌会骂道:“连妻子都杀,你这个畜生还有人性吗?!”

李凤影冷冷道:“没你说话的份。”

六爷话音落下的同时,看守迈动步伐去往李凤影的房间,李凤影的房间很大,所以六爷亲自前往,这样可以更快找到暗道。

看守就是长孙武极的耳目,一旦看守找到暗道下李凤影亡妻的骨灰,基本就坐实了李凤影存有异心的事实。

回来时对长孙武极耳语几句,长孙武极面露不快。

慕容凌会明白,六爷想让李凤影升天,如此一来他便有机会背上灭去邪宗的美名,再拜师雷炎宗,化身正道人士,修炼正道道法。

李凤影表情淡淡,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徐衡道:“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作为,放便放了。”

长孙武极释颜道:“兄长说的是。”

六爷将李凤影亡妻的骨灰带来,里面还有死者生前的衣服,但徐衡不追究此事就很尴尬了,六爷没听到徐衡方才所言,自顾自道:“君上,主公,他简直胆大包天,竟敢私自放人……”

长孙武极道:“你下去吧。”

六爷不明所以,不敢多问拱手而退。

李凤影道:“各处已埋下炸药,只待君上与主公一声令下,即可引爆。”

徐衡道:“嗯,凤影,你做得很好,本来我还为替死鬼头疼,现在觉得有一个上好人选。

就用他的头,为你铺路。”

李凤影俯首叩谢:“干爹大恩,孩儿铭感五内!永生不忘!”

长孙武极再命看守将六爷叫了过来,说让六爷取代李凤影。

六爷心花怒放,跪谢道:“谢主公!谢君上,属下必不负厚望!”

“谢什么,应该的!”

就在李凤影跪下的瞬间,徐衡忽然一章拍在六爷头顶,六爷猝不及防天灵盖被徐衡五指扣住抓起,整个头盖骨揭开之后露出鲜血淋漓青白色的脑部组织。

慕容凌会看到这一幕瞳孔扩张,差点吐了出来,胃里翻腾酸水,表情难以自持。

徐衡五指握拢,头盖骨在手中暴碎:“人是不能追求和自己身份不相衬的东西的,凡根根骨就是凡根根骨,一辈子至多在筑基境界挣扎。

除非有天材地宝,贵人相助,仙人指路,但那种气运乃万中无一。

可遇而不可求。

无所准备竟然妄想取代比他更有天赋的人,简直愚不可及。

凤影,以你的资质加上我的帮持,雷炎宗首席弟子之位早晚是你囊中之物,说不定日后你的成就,会在我之上。

我老了,一直想要一个子嗣,可惜天公不作美,膝下无子至今……”

李凤影面露喜色:“主公,若您不嫌弃,属下愿作您的孩儿,无微不至地孝敬您!”

“很好。”徐衡道:“贤侄,杜培已死。

只是临死前把你的好事告诉了阚华月,恕叔叔无能,叔叔要杀她的时候,斩妖除魔二公子接到飞鸽传书,闻风而来。

一口气杀掉三人并非难事,只是,万一被他们撕下叔叔脸上的黑布,逃得一人,叔叔杀死杜培的事情将会大白天下,所以叔叔稍作权衡,带走杜培尸体,放过了他们三个。

现在你回到尹城,也是戴罪之身,受万众唾骂。

不如与凤影一道入雷炎宗。”

慕容凌会狠呸一声:“休想!我没有杀人,我无罪!”

徐衡突然握住慕容凌会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肌肉筋骨,慕容凌会痛得满脸扭曲,死咬牙关,不愿告饶。

“痛苦使人清醒,叔叔只用了一分力道,你就痛得钻心刺骨。

而你回到尹城,等待你的,是比这更盛十倍的痛楚!

淫.虐残杀,禽兽不如——叔叔相信阚华月会好好宣传此事。

杜培担心你的安危才孤身犯险,。

杜培的死她甚至也可以扣到你的头上。

你的双亲或许已知道你犯下的好事,或许他们走上大街饱受冷眼,或许他们被正道人士团团围住孤立无援,或许他们不堪受辱以泪洗面,或许……

没有那么多或许,只要你不去想就没有。

你想,就有。

但事实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改变,做,才会改变。

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有人会因此流泪。”

“该死…”慕容凌会眼中淌出泪水。

不是胳膊痛,而是心痛。

小时候父亲毅然决然与表叔徐衡决裂,带着母亲搬到遥远的青城北部。

那段路对现在的他算不上遥远。

但是小时候的他走那段路觉得很远很远很远,因为腿短,就得多多迈动脚步。

长途跋涉搬家定居之后,年幼的他一开始感觉周遭一切都很陌生,不过时间一久自然而然熟悉了。

学过两年画技的父亲卖画为生,老天爷赏饭吃父亲的画技木秀于林,四方宾客不绝,生意日渐红火。

挣得钱后父亲想把生意做大,借钱开了好大一间画铺,哪知有一天下雨走路太急,摔伤了手腕,无法画画,画铺又刚刚开起来,导致亏损无法规避。

家中顶梁柱一旦松动,家就会摇摇欲坠,父亲明白这一点,他没有向生活认输,找了一份又一份差事,只是手腕有伤很多地方都不要他。

几番寻觅父亲终于寻得一份不长久的抄书差事,工钱微薄,母亲也不得不出来做活,不过还好,周围邻居都很穷。大家都穷,就没有攀比的概念,加之双亲从不无端打骂他,所以慕容凌会从无不如人的想法,只是觉得自己要多做一点,让父母轻松一点。

不能让生活的担子全压在父母肩膀上,慕容凌会早早出来讨生活,把所得酬劳交给双亲时是他最充实的时候。父母不愿收取使得慕容凌会意识到自己要多挣一点,这样他们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儿子的孝敬。

不能奉养父母不该,让父母因自己受辱则是大不该。

慕容凌会眼中止不住地泪流,生平第一回,他有了强烈杀人的冲动。

他想杀死自己。

“年轻人真可爱,说什么就信什么,”

徐衡笑道:“贤侄,叔叔怎舍得让你背负罪名。

斩妖除魔二公子未有那般神速,不过阚华月倒是的的确确来了,还救下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镖师,让他们早一步离开险地。

叔叔没有那么不济事,突然冒出,三两下便将她生擒,叔叔一把年纪去日苦多,见到年轻肉体自是把持不住便将她就地正法,尽情宣泄,想到她的美貌尹城无两,便留了一条活口带到这里。

正好派上用场。”

李凤影将一丝不挂饱受折磨,只剩下半口气的阚华月带到慕容凌会面前。

慕容凌会只看了不成人样的阚华月一眼便迅速移开目光。

实在太过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徐衡递来一把尖刀道:“乌鸦反哺,羔羊跪乳,双亲含辛茹苦将你带大殊为不易,岂可连累他们受辱?”

慕容凌会瞳孔微缩,手指颤动,人生低谷进退维谷,左选右选皆是错误,无解之局黑暗之路,倘若身边全是野兽,那么他也很难做人。

胳膊隐隐作痛。

饥渴、疲倦、痛苦、

绝望。

徐衡嘴角勾起一抹邪恶弧度:“人定不能胜天,否极未必泰来,贤侄,多少人困死在他人精心构筑的仙境中无人知晓,凡事要靠自己把握争取,向权贵谄媚,向强者低头,向命运臣服,向叔叔求情,这并不可耻。

叔叔曾经问过一个女人一个问题,‘与黑对立的是什么’,她一开始回答‘白’。

叔叔说错了,是‘红’。

每次她说‘白’,便会得到残忍的暴力。

说‘红’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她不再坚持,因为坚持只会带来无尽的痛苦。

后来叔叔放了她,时隔数日又派人去又问了她一遍。

与黑对立的是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说——

‘红’。

可如果叔叔没有放过她,无论她说红或白或其他都会得到残忍的暴力,那么她就会疑惑,混乱,分裂,疯魔。

死亡。

叔叔是仁慈的。

叔叔改变过很多人。

你也不会例外。

叔叔明白你想得自诩名门正派的人士的认可,但这里没有他们。

为何还要执着那份虚幻的认可?

你一直在追求虚幻的认可,却忽略了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无谓的认可,荒谬的荣光,梦幻的结果,虚无的收获,不实的损失,空度的年华。

最终让你抱憾地生活。

忘掉曾经正道人士的过往,撇清雷炎宗中人的身份,你誓死捍卫的东西在叔叔眼中全是不值一提微不足道的垃圾废物。

没人记得欣赏你的坚持。

没有天理循环,赏善罚恶,更没有仁人志士监督你的一举一动。

何必对自己如此严苛?

虚幻之死或真实地活,只在你一念之间。”

“你杀人了。”梁风眼中陡现寒意。

慕容凌会被迅速拉回现实。

黄土平原之上囚车车轮滚滚,背后卷起老高烟尘,一身黑色劲装的英俊骑马少年眼露寒意,看样子对他十分不满。

远处一座城池拔地而起,正是江州边城青城,慕容凌会将要在此处服重役。

而梁风则会当上提辖,在云天帝之孙梁凉的美言相助之下安稳度日。

头顶阳光正好,慕容凌会想要张开双手拥抱阳光,可是肩胛骨被钢钉穿透,疼痛使他无法舒展手臂。

他眨了眨眼睛说道:“出了岔子,没能下得了手,我很好奇若是换做阁下,会如何抉择选。”

梁风哑口无言,因为怎么选两头都不是人。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送徐衡这帮邪修上西天,但是这帮人实力实在太硬,哪怕换作梁风也没有十分把握拿下他们,何况只有筑基修为的慕容凌会?

梁风道:“然后?”

慕容凌会道:“我渴了。”

梁风看看还有段路到城门口,便找梁凉讨了口水,让慕容凌会解渴,他喝完水后道了声谢,继续讲述着。

这段回忆慕容凌会本不愿提起,但是他觉得把这段回忆说出来,能拉近他和梁风的距离。

他感觉得出来,这个名为梁风的少年非比寻常,是可以倾诉并结交的对象。

彼时,他死死握住尖刀,想要一刀捅翻眼前这三个家伙,可他明白那是徒劳无功。

也不能捅自己,因为自己死了,无人赡养父母。

更不能捅阚华月,不然真正沦为杀人凶手。

徐衡冷酷道:“还等什么?时间不会等人!”

李凤影见状道:“干爹,让孩儿来开导凌会兄。”

说完,李凤影蹲到慕容凌会身旁,握住他的手腕:“凌会兄,你若是下不了手,我可以为你代劳。”

“滚。”

“我这是为你好。”李凤影道。

“滚。”

李凤影微一停顿道:“你的意思要放了她?她的话语权可比你强得多,她一旦回到尹城,你就完了。

留在这里,仙道长生,御剑逍遥,触手可及的希望,早晚成就的目标,何苦受那红尘之苦?

一旦你修成大道,你的父母不是也可以和你享福吗?

这也许是你此生离仙路最近的时候。

杀了她。

快。”

慕容凌会举起刀来,李凤影眉头上扬。

慕容凌会放下刀来,李凤影眉头微皱。

慕容凌会放下又举起,举起又放下。

陷入了混乱。

而混乱的尽头是死亡。

徐衡厉声道:“天夺之魄,死期将至!贤侄!我听到了弱者的哀鸣!

你本不该如此!

你本应与我一般笑对红尘俯瞰人间!

精神上的痛楚永远抵不过肉体,但叔叔不忍施加于你!

本来这件事叔叔不打算说,现在看来有必要告诉你!”

徐衡大手一扬,一面镜子自袖中飞出迅速膨胀,耀眼的光华自镜面绽出,那是一道不停变换的绚烂光幕。

慕容凌会惊呼道:“‘天机镜’,这等稀世神器怎么会在你手中?”

徐衡笑道:“这是叔叔穷尽大半生心血仿制出的赝品,只有一角是真正的天机镜,虽远远不及真品,也足够发挥其作用。”

慕容凌会凝神看去,只见光幕中火光冲天,人影交织,显然是一场大战。

苍茫大地上一座万丈高山拔地而起,插天入云。

这便是傲天玄宗所在的“傲天神山”。

不知为何,傲天神山上面多出了一座大山!

仔细一看,原来并非大山,而是一只背部生有巨大尖刺,庞大如山岳的巨龟。

它呼出的鼻息犹如浓雾,一举一动都使大地震颤。

巨龟缓缓挪动笨拙的身躯,布有鳞片的利爪深深嵌入山体之中。

“它竟要拔起整座大山!”

慕容凌会面露震撼之色,即使不是亲眼所见,也感到十分震人心神。

“山下有龙脉!九幽要吸取龙脉中的灵气,快阻止它!”一位黑发飞扬,年轻俊郎的御剑修士大喝道。

“云天帝,他是云天帝!”慕容凌会面露激动之色。

传说五十年前,一位叫做梁云的少年率领九位顶级强者击败九幽魔帝。

虽然没能阻止龙脉被毁,但立下剿灭九幽魔帝的不世功绩,此后梁云被奉为天帝,供世人顶礼膜拜。

那九位强者被奉为九大武王,只不过在大战中折损了八位,死后追封称号,并立雕像于九州大地各处。

“看到偶像很激动吗?”徐衡微笑道。

慕容凌会望见光幕中,梁云真气化剑斩下巨龟一只利爪,兴奋道:“太强了!你不可能击败云天帝!”

徐衡淡淡道:“他早已过了巅峰期了。

“玄天星坠!”

“万法无象!”

“八方云动!”

“奔雷诀!”

“混元掌!”

“破天拳!”

“……”

各式各样的法术层出不穷,始终无法击破巨龟的防御。

巨龟身旁围绕许多妖兽,皆是九幽魔帝的走狗,以梁云为首的修真界正道人士不仅要阻止九幽,还要击杀这些碍事的妖兽,可以说是忙得团团转。

一位少年修士出现在光幕中,朗声道:“四大护法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意味四象之力,修炼到极致的四象之力能够移山填海不在话下,而九幽是四象之力中防御力最强的玄武。

它的眼睛薄膜都比金铁坚硬百倍,龙脉被毁看来无可避免!”

另一位修士问道:“徐君恩,可有良策?”

徐君恩望向梁云。

徐衡眼露怅惘之色,只因昔日光影中的少年徐君恩是他的父亲。

梁云御剑砍翻一名黑袍修士,大声道:“摆剑阵,随我来!”

大山山体咔咔声不断,裂出一道道巨大裂纹,九幽化成的巨龟四爪用力,奋力拔起整座大山。

山下匍匐着一条巨大骨龙,正是传说中的龙脉。

“龙脉!你是我的了!”

九幽魔帝一爪扣向龙脉,却被一道闪光切割下巨爪,巨爪掉落在地发出巨响。

巨爪断裂处鲜血凝结,迅速再生,九幽嘎嘎怪笑:“没用的,我是无敌的!

连剑圣无名都败于我手,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挑战我!”

之前无名御剑而来,被九幽魔帝一击拍进地里,至今未出。

而之前那道闪正是梁云等人聚集起来的剑阵发出的一击,也只能用一击,因为这个剑阵威力巨大,速度极快,很难控制得当,所以无法精确打击到九幽的脑袋。

才只斩下一只利爪。

梁云等人御剑而立,看见下方正道人士与妖兽厮杀不停,持剑向天道:“生死存亡就在今日!

上!”

九幽张口喷出弥天毒雾,障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梁云身先士卒,穿云破雾,御剑飞向九幽,九幽大口一张将他吞下。

徐君恩道:“再结剑阵!”

九人联合成一道剑阵,再度发起猛攻。

最后,九幽的腹部开始膨胀爆裂开来,庞大的能量瞬间将这片山脉夷为平地。

跟随梁云的九位强者皆是大乘期修士,受到不小的波及,幸而身体强度足够高,不至于当场身亡。

浑身浴血的梁云落在凹凸不平的大地上,看见九位强者主动走近,问道:“诸位无事否?”

“无事!”

“我们都很好!”

徐君恩道:“幸亏云兄及时诛杀九幽魔帝,否则我等恐怕挡不住这些洪荒妖兽,九幽一死群龙无首,妖兽们都跑光了。”

一位修士道:“可怜那些修士修为不足,被爆炸波及悉数牺牲,尸骨无存都不能为他们立冢。

哎,世上的无名英雄实在太多了。”

徐君恩道:“没想到排名最末的九幽实力最强,镇魔刀都无法压制它的魔气。”

傲天神山之巅,本来插着梁风的镇魔刀,梁风被时间轮拉取到五十年后,那镇魔刀成了无主之物。

神器皆有傲性不会轻易认主,一旦认主很难改变,现在就是梁云也无法拔起它,所以梁云对战九幽时没能使用镇魔刀。

梁云道:“倒不是镇魔刀压制不住它,而且这把刀没了主人。

没有主人的意志,兵器如何能动?”

光幕中的画面着实惊呆了慕容凌会,他揉了揉眼睛问道:“九大武王不是全部战死了吗?头衔与名誉由后人继承。

怎么一个个跟没事人一样?”

李凤影面露疑色道:“莫非九幽没有死?

真身还在,突然冒出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徐衡道:“再看便知。”

梁云捂住胸口道:“咳咳……我真气耗损严重,望诸位相助则个。”

素有剑豪之称的大乘期剑客薛少明率先伸掌,拍在梁云后背,其余八人纷纷效仿。

九人围绕梁云一圈,不断将体内残存的真气渡给梁云。

“嗯……好,好极了!”梁云面露惬意。

徐君恩眼睛能地张开,想要抽回手,却发现手好似被胶水粘住一般,越陷越深!

“云兄,你?!”薛少明瞪大眼睛,眼中布满不可思议。

“哈哈哈,不枉费我辛辛苦苦栽培尔等,尔等助我灭杀九幽,如今可功成身退!”

梁云大笑一声,体内伸出九只真气手臂,缠住九人。

九人中只有徐君恩余力最多,他奋力挣脱开来,御剑飞去,可惜体内真气不足以支撑他快速飞行。

梁云手做剑指,一道真气便将他打了下来。

那八人挣脱不得,被他吸成了人干。

梁云额头暴绽出九圈闪闪发亮的道纹,天空雷云蓄起,天劫将至。

梁云舔唇道:“再吸干你的元婴,抗住天劫,飞升成仙的把握就更大一分!

妙,妙极了!”

徐君恩捂住腹部咬牙道:“梁云!没想到你隐藏得这么深!我们错看你了!”

梁云道:“君恩,自从九幽出世,天下大乱,我与尔等九人攻克禁地,诛杀邪修,收集宝物,这段时间确实是我这一生最充实的时光。

可是,随着我的实力不断攀升,我发现了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以致于我看人的眼光愈发不同,那就是——

你们,

太渺小了。

而我,

太伟大了。”

徐君恩哈哈大笑:“谁不是无垠宇宙中时光长河里昙花一现的小生灵,你看那浮空岛摇摇欲坠,上面积着多少仙人尸骨?

或许已经化成了灰被风吹得什么都不剩。

哪怕你渡劫飞升……”

“好了我不想听这些。”

梁云大力吸取徐君恩的真气,徐君恩的身体迅速萎靡,梁云不仅要吸他的真气还要吸他的元气骨髓,可谓狠辣无情至极。

一道剑光破土而出,正是身披灰袍的无名。

无名一眼便看清楚状况,御剑而去。

“哈哈哈!剑圣无名也畏惧我——休走!”

梁云眼睛一瞪,看见到无名径直飞向龙脉。

莫非无名也垂涎龙脉中蕴藏千万年的丰厚灵气?

梁云一剑破开徐君恩的身体,御剑追向无名。

无名化成一道流光,围绕龙脉疯狂攻击,龙脉节节碎裂开来,磅礴灵气疯狂.泄出上升,四周大地受到些许灵气波及,植被开始疯长。

梁云雷霆震怒道:“无名小儿还不住手!”

无名中了返老还童的邪术,故而容颜犹如少年,但他实际年龄摆在那里,梁云此言可谓大不敬。

梁云御剑飞至碎得不成样子的龙脉上方,痛心道:“你可知你破坏了什么!”

无名御剑而立,一副掌控全局的姿态:“个人不该拥有绝对力量,倘若日月星辰的灵气可以消除,我也会想办法去做。”

梁云道:“难道是你操纵九幽搬山?”

无名道:“灵气早该衰退了。

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徐君恩说得没错,谁不是昙花一现的小生灵呢。

有生之年我希望构筑一个没有灵气的时代。

那样就没有修真人士欺压弱者。

也不会有野兽吸收天地与日月灵气,修炼成妖吞食百姓,肆虐四方。”

“你的想法很好!但你得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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