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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摧魔》第一百四十八章 铸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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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影耳朵一动道:”无妨,待你拜入宗门,习得吸人精元的妙法,病症自然痊愈。“

慕容凌会冷笑不言。

“笑什么?”

慕容凌会道:“我笑你‘返璞归真’,泯灭人性,我且问你,你行镖所得银钱不够你吃穿用度?”

李凤影吐出二字:“燕雀。”

慕容凌会道:“竖子。”

李凤影步履轻缓,漫不经心道:“不怕我杀了你?”

慕容凌会道:“我是灵根根骨,你们巴结我都来不及,又怎舍得杀了我。

雷炎宗的人果真有远见,我到底还是上了邪宗的贼船。”

李凤影道:“希望你见到宗主,还能这般硬气。”

慕容凌会道:“当今世上除却雷炎仙宗与五行圣宗,其余皆是二流,不敢公诸于世的小邪宗的宗主,能厉害到哪里去。”

“等你见识了宗主的搬山术,便不会这么说了。”

“搬山术?“慕容凌会道:“纵使五十年前的大乘修士搬山亦是不易,何况如今灵气稀薄的世道。

你们宗主撑破天顶多元婴修为,遑论搬山,我看开山都成问题。”

李凤影道:“他搬的不是普通的山。”

“看来只是假山。”

“他搬的是良知这座大山。”

慕容凌会心中一沉。

地下共分三层,第一层用来存储物资,第二层用来关押无辜之人,第三层用来用来挖矿。

二人走下阶梯来到地下石窟二层,,慕容凌会注意到两旁设有一个个石牢,囚禁住无数人,男女老少皆有。

还有身披青衣,佩戴鬼神面具的看守,它们手举火把,见李凤影走来纷纷低头问好。

慕容凌会是经过仙宗精神洗礼的人物,一身正气可昭日月,就差在脸上写上正人君子四个字了,他没有料到朗朗乾坤之下,竟藏着此等藏污纳垢之地,愤然道:“你们犯下伤天害理的罪孽,死后必堕入十八层地狱!”

李凤影不言,前方带路。

通道曲折蜿蜒向下,行到通道豁然开朗,映入慕容凌会眼帘的是一个华美的地下宫殿,白玉地砖,盘龙石柱,道路两侧皆有手持火把,戴鬼神面具的看守。

尽头一座高台拔地而起,通往上方的石阶以汉白玉打造,承有一个宽大玉座,旁边一盆盆鲜血浇灌的梅花枯萎衰败,玉座之上玉体横陈,不堪入目。

一个不着寸缕的强壮男人左拥右抱,妙不可言,此人面庞泛着一丝病态酡红,被他压在身下的几位女子均是浑身无力,眼神涣散,毫无疑问中有邪毒。

靡靡之音不断传入台下的李凤影与慕容凌会的耳中。

李凤影脸上泛起一丝兴奋,慕容凌会则面露厌恶之色。

“凤影,此人便是灵根根骨?”注意到来人,赤身行下高台,缓缓走来。

男人面容硬朗,肤若黑炭,身材格外高大,龙行虎步,眉宇之间不怒自威,只是无有衣裳遮掩身体,众目睽睽之下显出龌龊。

李凤影身长七尺,算得上人高马大,该人比他还要高两个头,李凤影在他面前顿时成了发育不良的孩童。

李凤影躬身一拜道:“禀君上,此人具有灵根根骨,名为慕容凌会。”

男人问:“为何不跪?”

慕容凌会昂首道:“男儿膝下有黄金。”

赤身男人微一抬手,一个举火把的看守去往玉座,抱下一个妙龄女子到慕容凌会眼前。

梁风插话道:“此人便是邪宗宗主长孙武极?”

慕容凌会点头称是

梁风疑道:“你的记性也太好了些吧?”

慕容凌会道:“不瞒足下,在下天赋不凡,记性超群,过耳不忘,只是一心求道,才一直无所成就。

仙路坎坷啊!”

梁风释疑道:“那么……你做了么?”

慕容凌会苦涩道:“我没得选。”

梁风凝眉不语,策马扬刀之人由远及近,感知到梁风身上的真气波动,当机立断弃马飞身而去。

梁风没有放松警惕,手拽缰绳,脚夹马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防有人突然偷袭。

又行出一段距离,梁风道:“或许他不是来杀你的。

而是来救你。”

慕容凌会道:“何以见得?”

梁风道:“因为我感受不到杀气。”

囚笼内的慕容凌会稍稍沉默,阳光照在他缺乏营养的脸上更显苍白。

他微微敛眸道:“阁下觉得我在说谎?”

梁风道:“你不像在说谎。是你的直觉出了问题。

你可曾想过他们为什么要纠缠你。”

慕容凌会道:“也许是我根骨绝佳。”

梁风道:“灵根根骨算不得绝佳吧?”

慕容凌会笑了笑道:“换作五十年前,确实算不得绝佳,而如今的世道,灵根根骨绝对称得上绝佳。”

梁风笑着摇头:“我跟不上时代了。”

慕容凌会道:“说得什么丧气话,看阁下的年龄最多十七八九,未来可期。”

梁风道:“之后呢。

我想知道你如何靠自己脱离险境的。”

慕容凌会略一思索道,继续讲述身陷邪宗时发生的事情——

幽暗地下宫殿之内,赤身男子伸手搭上慕容凌会的肩膀,悠悠道:“人们的经历千差万别,造就思想上的千奇百怪,而本座尤其钟意那些涉世未深,纯洁如纸的少女,稍使手段便一副任君采摘,言听计从的乖巧模样。

只可惜总有一些所谓的侠客与义士,吃饱了撑着喜欢妨碍本座。

令本座食不安寝,衣带渐宽。

故而,本座需要更多更强的人才来辅佐本座。

霸业功成时,自然少不了尔等的荣华富贵。”

李凤影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誓死追随君上!”

慕容凌会道:“荣华富贵?那只是过眼云烟!”

“你错了,荣华富贵是看得见摸得着听得到吃得下的好东西。”男人道:“本宗主向来怜惜人才,此女乃纯阴之体,双修甚妙,拿去用吧。”

说完他真气外放,隔空将玉座上一个嘴角带痣皮肤雪白的年轻姑娘吸到身前,抓住胳膊丢到慕容凌会面前。

“用?!”

慕容凌会赶忙接住年轻姑娘生怕弄伤了她,沉声道:“我不知你们是何来历,也不感兴趣你们因何堕入魔道,你们可曾想过这位姑娘会是谁的女儿,谁的姐妹,谁的恋人,谁的挚友,造此罪孽,当真不怕遭天谴?”

长孙武极露出一个麻不不仁的笑容:”凤影,这是哪来的道德楷模?“

李凤影解释道:”宗主,此人入过雷炎仙宗,通过雷炎宗的人品考核。”

“难怪。”

长孙武极大手一扬,真气牵引一柄尖锐长刀从远处飞来被他握在手心,其意图不言而喻。

慕容凌会明白若不残害无辜,自身便会受到残害,他的额头滚落下豆大汗珠,心中惊怒交加。

尖刀近在眼前,今日不入邪宗唯有一死。

沦为杀人之刀也非他所愿,如何是好?

李凤影眼珠一转道:“宗主,灵根根骨伤之可惜,任谁初来乍到都不能一蹴而就。

依属下愚见,循序渐进为好。”

长孙武极放下刀道:“恶人长相菩萨心肠,倒是有趣,也好,给他一点时间。”

李凤影单手提起嘴角带痣的年轻姑娘,走出两步道:“还不跟上?”

慕容凌会实力不济,别无他法,只得跟随李凤影来到一间牢房。

李凤影打开牢房将二人置入其中:“劝你速战速决,给君上留一个好印象。”

失去神智的姑娘主动依附在慕容凌会身上,慕容凌会高声道:“你们休想使我屈服!我是不会趁人之危的!”

李凤影道:“哼,看来你想挖矿?”

“挖矿?”

李凤影道:“一天只睡两个时辰,挖十个时辰,动作慢则拳脚伺候,动作快了没有奖赏,有事无事大耳刮子,可愿一试?”

“你们真的该死!”

“世道杀善,别天真了。”李凤影冷冷一笑负手而去,似乎笃定慕容凌会会为求自保,杀害无辜。

见李凤影离去,慕容凌会抓住嘴角带痣的年轻姑娘的胳膊大力摇晃。

“你清醒一点!”

年轻姑娘有气无力地说:“别摇了,人都散架了。”

慕容凌会诧异道:“你一直清醒着?”

说着,慕容凌会脱下衣裳披在姑娘身上。

年轻姑娘一脸迷茫地环顾四周,问道:“我也是刚刚醒来,怕被那个坏家伙认出破绽。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慕容凌会道:“在下慕容凌会,江州尹城人氏,这里是鬼影邪宗的地盘,你可记得自己的名字?

与自己如何来到此处?”

“我头好痛!”年轻姑娘蹲到地上扶住额头,表情痛苦。

慕容凌会道:“痛就不要想了。”

四周是凹凸不平的坚硬石壁,铁制牢门外立着两个举着火把的看守,他们身上没有真气波动,应当不是修真之人。

打破牢门杀死看守,带上她逃之夭夭并非没有可能。

只是该如何避开李凤影与长孙武极呢?

“喂!喂!”

慕容凌会唤了两声,两个看守不作回应,看来它们是没有思想的傀儡,完全听命于长孙武极或者李凤影,

慕容凌会目明耳聪,此时听到极其细微的走路声响,心中一动,对年轻姑娘贴耳悄声道:“定然是李凤影来察看,姑娘,委屈你了。”

年轻姑娘嘤嘤啜泣道:“不要杀我。”

慕容凌会一掌轻拍在她的后脑,使其昏迷,再拔出靴子上的小刀在她的脖颈划了浅浅一刀,顿时鲜血流出。

慕容凌会大声道:“死道友不死贫道!对不住了!”

做得这搬逼真,未尝没有机会骗过李凤影。

慕容凌会觉得仍不够逼真,便褪下衣裤,如此这般,只要李凤影稍稍马虎一些,二人都有机会存活。

通道内灯光一暗,两个看守被抹脖子放倒,一个人影立在牢房前,来者正是杜培。

慕容凌会感知到一股凛冽杀气,心头骤紧,叫道:“小心!”

刀风飒飒,杜培握剑往背后一插,叮一声挡住了无影刀。

不知何时李凤影出现在通道口,五指握拢,真气牵引,无影刀飞回手心。

杜培脸色凝重道:“想不到你早就有所察觉!”

李凤影道:“不入流的小伎俩也想骗过我?”

人来得越多越好!将你们一网打尽!”

---

“看剑!”

杜培举剑飞刺,李凤影抽身急退,同时猛地松手,破空声骤然响起。

杜培无法预料到无影刀的轨迹,只得真气外放形成一个圆罩。

仿佛石头碰到鸡蛋,真气圆罩一碰即碎,杜培运剑周身,全方位格挡无影刀,刀剑相击声不绝于耳。

李凤影也没闲着,一手操控无影刀,一手拔刀斩向杜培,两刀一明一暗,刀势凶猛,仅仅走了十几招,杜培便身中数刀跌落在地,变化为一张符文。

“雕虫小技。”李凤影冷笑一声,拔腿欲追,耳旁拳风乍起,他眉头一皱,侧身闪避,摆拳击在慕容凌会胸口,慕容凌会偷袭不成反吃一拳,连退两步,支撑不住身体跌坐在地,捂胸呕出一口黑血,脸色苍白如纸。

李凤影哂道:“蠢货,放跑了他,大家都知道你做的好事了。”

慕容凌会道:“我不是故意要害人,都是你们紧紧相逼!”

“他们不会管你是否胁从,杀人就得抵命。”

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慕容凌会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白色羊毛大氅,相貌无奇的矮胖男子慢步走来,他手里抓着一截血淋淋的胳膊。

慕容凌会根据断臂上的衣袖颜色以及面料,判断出是杜培的胳膊,此人能活生生扯下杜培一只胳膊,足见实力不俗。

不知失去一臂的杜培能否逃出生天?

慕容凌会暗暗担忧。

李凤影戏言道:“六爷。”

六爷在门中任职右护法,监管挖矿进度与人员调度事宜,地位仅次于李凤影,他扔下断臂道:“这小子开窍挺快,是个可用之才。”

李凤影步入牢房,伸出一指搭在年轻姑娘的人中位置道:“死了。”

慕容凌会心道:依李凤影的心机,必然一眼识破,更何况搭上一指试探,却说姑娘死了。卖他一个人情,想收买他?

六爷冷酷道:“把头给我砍下来。”

慕容凌会怒道:“她到底犯了什么错,死也不能留个全尸吗?”

六爷道:“她最大的错便是弱小。”

慕容凌会道:“等等!你们不是说她是那个什么……什么纯阴之体吗?应该相当稀有吧?”

六爷道:“百里挑一,不算太稀罕。“

他转而问李凤影:”李兄,何故欺瞒?”

李凤影淡然一笑道:“此女肤白貌美颇合我的心意,六爷不如当她死了,如何?”

六爷道:“貌美女子多了去了,怕不是这个原因吧?怎么办,此女也颇合我的心意……“

六爷察觉到李凤影眼神不善,忙改口道:”哈哈哈,言笑,言笑而已。”

李凤影瞄了眼六爷手中的胳膊道:“那厮跑得倒是挺快,不过想必活不了了。”

六爷道:“那是自然,他吃了我两记毒掌,又被我扯去一臂,即使不毒发身亡,也必然失血过多而死。

须知此地距尹城足足有三十里路,他绝无可能挺得过去。“

李凤影道:“为何放跑他?”

六爷同是金丹期高手,杜培只有筑基期修为,二者相遇杜培极难逃脱,李凤影故而有此一问。

六爷道:“误会,凤鸣剑突然冒出将他救走,否则他今日必葬身于此。”

听到杜培尚有一线生机,慕容凌会心中喜忧参半,他生他死皆不能称他的心意。杜培一旦活着回到尹城,他做的“好事”难免众所周知,那可不妙。

“现在后悔晚了。”李凤影嗤笑道:“善心大发将自己送上末路,方才你若不拦我,我与六爷前后夹击,杜培现在应当是一具尸体了。”

慕容凌会闷声不吭。

六爷道:“这小子脾气还挺犟,凤影兄,不如交给我来调教?”

“还是我来吧。”

六爷点头离去,走出两步忽然道:“对了凤影兄,上次我对你说的事……”

李凤影道:“我忘记了。”

六爷道:“后天即是七七十四九日,这一日一旦功成,那个人到达元婴期,你我恐怕……”

李凤影道:“恐怕什么,不要无端妄加揣测。”

六爷道:“你迟疑了不是吗?”

李凤影道:“什么?”

六爷道:“入宗时,我砍下至亲头颅干脆利落,你却迟疑了一息。”

李凤影道:“手心出汗,刀没握稳而已。”

六爷道:“刀是不会迟疑的,李凤影,你我虽非常人,但与那些面具下的傀儡相去甚远,你也不想无价值地死去吧。

你以为君上在试探你?

非也。

人性经不起试探,君上岂会不知。

一旦后天七七四十九日功成,说不定君上也会沦为他的食粮。

倘若后天真的到了那一步,我相信你会做出明智的抉择,我更愿意相信的是——

你早有准备。”

李凤影道:“君上对你说了什么?”

六爷道:“他能对我说什么?你我半路来投,即便效忠日久,杀人饮血无数,但没有与他出生入死患难与共,他对你我如何免得了猜忌。

我看得出来,君上在这个世上最在乎的人只有他自己。

话我说到这里,你若有意明晚来找我,我们共商大计。”

六爷走后,李凤影沉默片刻道:“慕容凌会,如果对他人善良就是对自己残忍,还是对他人残忍吧。”

慕容凌会嘴唇轻颤,两手撑地想要爬起来。

李凤影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我不想知道。”

李凤影自顾自解释道:“因为你很像一个人,十年前我认识的那个人。

他有许多美好的幻想。

觉得自己很重要。

觉得世界不能没有他

觉得将来的自己一定很优秀。

觉得人人都很良善。

却事与愿违。

他不明白,

不明白日出日落。

不明白为何云卷云舒,不明白潮起潮落,不明白春夏秋冬,不明白生老病死,不明白七情六欲,不明白时间为何可以流逝得那样之快,又可以那样之慢。

不明白自己为何不明白……”

慕容凌会道:“活得太明白,反而不明白。”

李凤影清笑一声道:“后来他明白了,他变了。

变得像我一样优秀,通透,豁达,坦然。

这得感谢命运。

命运之神挥动镰刀,给他巨大的人生割裂感,仿佛灵魂也被撕裂,这种痛楚深入骨髓,却又这般不实。

太快,太强,太猛,太狠,太过猝不及防,突如其来莫之能御,朝夕之间天翻地覆,苦心经营毁于一旦,未雨绸缪皆成空谈,穷困潦倒低至尘埃,十八年来心中构筑起仁义道德的大厦顷刻间分崩离析,命运洪涛涌到哪里他便到哪里。

人若飄萍,无处可依,没有挽狂澜于既倒,也没有扶大厦之将倾。

倘若人人都默认仁义不存在,那么它便也不存在好了。

深渊边缘几度踌躇,一跃解千愁抑或是拔剑斩魔心,时间岂容他迟疑,恍惚之间生命已至尽头,这一刻他希望有人能拿刀刺进他的胸膛,搅碎他的魔心。

感受不到身体,忘记自己名姓,沉入混沌极度压抑,无法思考将死。

原来一个人坑蒙拐骗,吃喝嫖赌样样不沾,踏踏实实,正正经经也会落得凄凉之境。

他猛然顿悟正义的本质是利益,就如他早明白劳作的本质是衣食,衣食的本质是生存,生存的本质是延续,色是刮骨钢刀,无色则路断人稀,太压抑和太放纵都会将人逼向泥沼,未曾放纵的人被命运缚住手脚,幸运高傲的人希望不幸谦卑的人同他们一般为人处世,却不知何谓时代之必然性,繁华落尽,回首往昔又徒留几许惆怅,个性泯于共性,他不再强求自己贯彻正义,因为正义不曾眷顾过他。

同样,正义也不会眷顾你。

慕容凌会沉声道:“编织一大堆借口就是为了心安理得地作恶?大可如此!哪怕你此生侥幸寿终正寝,到了下面阎王爷是不会饶过你的!”

李凤影道:“抱歉,下面没有地府。”

慕容凌会道:“你死过?”

李凤影笑道:“人难道能死两次?”

他言下之意是慕容凌会提问不当,因为死过的人便是死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和他拌嘴。

慕容凌偏偏要较真:“指不定你是僵尸尸变,所以死过一次。

李凤影,既然你一次都没死过,没有见识过死后的世界,怎敢武断没有地府?”

“猜的。”

慕容凌会道:“那么自信能猜对?”

李凤影道:“地府一说只是为了约束人心之恶。人之性恶,其善伪也,古人早有先见之明。“

慕容凌会道:”你太邪魔了!

人在做,天在看!

一念天地皆知悉!

等你踏上黄泉末路,牛头马面押着你到阎罗王面前,看你还敢不敢大放厥词。“

李凤影道:“说出来你自己都不相信吧。

三界六道,神佛仙魔,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皆是无中生有。

假若天真的在看,又怎会对我这般不仁,若我前世有罪,那么死于我手之人,也定然是前世有罪。

哼。”

慕容凌会道:“简直荒谬!你仪表堂堂又身居要职,薪俸不菲,不知多少人艳羡,上天待你何其仁厚,竟敢扬言天公不仁,小小挫折唯恐天下不知,你的野心和欲望未免太大了些!“

李凤影微微眯眼道:“小小挫折?他人经历你知几何?”

慕容凌会道:“我倒想知道什么大挫折能造就出一个年富力强,英俊挺拔,修为高超,精于世故的李凤影!”

李凤影淡淡道:”夏虫不可语冰。“

慕容凌会道:”贱人就是矫情。“

李凤影冷笑道:“多少人装得大义凛然最后还是向金钱美色权势低头,我有一万种方法教你跪下求我。

而我会选最折磨的一种,好好期待吧。”

慕容凌会望着李凤影的背影高声劝道:“你拥有的比大多数人都多,为什么不能善良一些,上天何薄于你?”

李凤影哂笑一声脚步不停,姑娘被他带走,生死不明。

慕容凌会自是彻夜难眠。

他想放空脑子陷入深睡,只有深睡才能够精力充沛地面对第二天。

可是牢房地面冰冷坚硬,又吃了李凤影当胸一拳与恶言相激,内伤外患,导致入睡十分艰难。

想到第二天即将开始的挖矿生涯,他心中忧愁更重几分,闭着眼眸过了几个时辰楞是没睡过去,后半夜才模模糊糊睡去。

“醒醒!”

慕容凌会眼皮微动,随即睁开眼睛,抹了把脸上的冷水,苦笑道:“连睡觉都不得安宁,果真是邪魔歪道啊。”

眼前一个脸戴鬼神面具的看守手提水桶,嗓门甚大,震得他耳膜发疼:“李护法有令!即刻随我去矿洞开工!

不过李护法念其同仁一场,额外开恩,多给你一次机会。”

慕容凌会顶着微黑眼圈道:“这种机会还是免了吧。”

看守厉声道:”少废话!走!“

慕容凌会曾经认为强者百折不挠,弱者一蹶不振,可连最基本的睡眠都不能满足又如何能奋发图强。比酒色更能掏空身体的是缺觉,人不睡觉会死,越缺觉的人越接近死亡,再强的人一天只睡两个时辰,想来也顶不住吧?

精神不济,眼窝乌黑凹陷的慕容凌会满怀忧愁踏入矿洞深处,日以继夜的重复工作枯燥乏味,李凤影所说两个时辰的睡眠都是奢谈,时常连续几日几夜不眠,饶是筑基期修士也吃不消。

他累倒在地。

干不动的人都会被埋入矿洞深处,他曾向监工六爷提议劳逸结合,但被六爷拒绝,因为六爷很乐意看到有人被活活累死。

况且邪宗也需要人骨人血炼制丹药。

四周推车汉子一个个面无表情来来回回,慕容凌会瘫软在地,不停喘气,胸腔内心脏跳动力度渐渐趋于微弱,旁人拿铁锹敲打他的身体,逼他起来继续劳作。

“别他娘装死!”

“起来干活!”

“起来!”

这是第几十次倒下?

他记不清了。

这回真的再也爬不起来了。

只想大睡一觉,然后醒来吃点水喝点稀饭,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会太阳。

“慕容哥哥,帮我拿下风筝。”

“好啊。”

一个男童的风筝掉到了前院李子树上,慕容凌会起身去拉扯风筝线……

“还装死?!”

一只脚猛地踩在慕容凌会头上,踩碎了他短暂安逸的梦。

慕容凌会呵呵喘气道:“我……我挖不动了,让我歇会儿。”

“挖不动?那就不要挖了!”

铁楸敲打得更加用力,似乎想把他拍进地里。

“停手。”李凤影的声音响起,周围人面露畏惧散开。

慕容凌会睁开眼,抬头往上看去,只见李凤影居高临下,眼中似有戏谑:“累吗?”

慕容凌会半睁眼珠道:“累得快要死掉了。”

李凤影从容不迫道:“多少人错失良机抱憾终生,好时机稍纵即逝,需要好好把握。

更需要主动争取。

不是天天都有的。”

李凤影伸出靴子,慕容凌会望着它怔怔出神。

舔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干涩坚硬?厚实粗糙?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身心疲累的慕容凌会按捺下心中念头道:“我还是……

向死而生吧。”

李凤影拊掌而笑道:“很好,你通过了。”

“通过……什么?难……不成……”

一脸煤灰的慕容凌会脸贴地面,眯缝双眼,苍白嘴唇微微翕动,李凤影伸手将他扶起,矿洞内黑暗褪去,亮如白昼。

恍惚间,他竟发觉自己置身于雷炎仙宗的道场。

自己身穿一尘不染的黑白相间道袍,周围站了一圈气质不俗的雷炎宗弟子。

而他处于中心位置,一位身材中量,面白短须的中年男子立在他面前,他一眼认出该人是雷炎宗掌门叶成空。

叶成空的父亲是顶级高手叶飞花,叶飞花退位后,由他继承掌门之位,叶成空自小有极强修道,乃是当世一流的修真强者。

慕容凌会神情极为激动,嘴唇颤动:“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他猜对了!

全部都是幻境!

全是雷炎宗众人布下的人品考核幻境!

叶成空抚须笑道:“慕容凌会,你真是好样的,本掌门没有看错你。

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入我雷炎宗!

学习全宇宙最高级的道法!”

慕容凌会喜不自胜,浑身涌起一股无名力量,翻身跃起抱拳道:“弟子慕容凌会,谢过掌门师尊!谢过诸位长老!谢过诸位师兄师姐!

上谢天地!

下谢父母!

不对不对,上谢父母!下谢天地!呃,好像也不对……”

“掌门师兄不可!此人命格大凶,八字露邪,极有可能堕入魔道,不宜入我雷炎宗!”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她是叶成空的妹妹叶晴雪。

叶成空问:“晴雪,此话当真?”

叶晴雪淡淡道:“掌门师兄忘了我精通占星术?”

“可是……”

叶晴雪道:“没有什么可是,如果掌门师兄非要留住此人,那也只能做个杂役。”

叶成空道:“这个嘛……慕容凌会你怎么看?做全宇宙最强宗门的杂役,也不算太委屈了你。”

慕容凌会望了一眼一身蓝衣,身段婀娜,面容娇美的叶晴雪,心中涌起一股强烈恨意。

倒不是被她阻止不能进入内门,而是数月后出于爱慕,他绞尽脑汁写就一封情书递交给她,却被她派人当众朗读,使他颜面尽失。

“君甚美,吾心倾,若不弃,愿相惜——晴雪师姐敬启。哈哈笑死我了,是谁写的?字迹也太丑了,写那么多谁有耐心看?快看看落款人,哇,慕容凌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那时的他正在打扫殿前落叶,闻声不由羞惭地低下头颅——欸,不对!

数月后的事情他如何能知?

“起来!!”

慕容凌会猛然惊醒,发觉脸上又冷又湿,抬头一看,面前立着一个佩戴鬼神面具,手提水桶,膀大腰圆的看守。

又是一场梦境!

慕容凌会被搞得精神有些恍惚了。

夜晚本是恢复元气与真气的时候,得不到充分的睡眠,致使慕容凌会体内的真气与元气恢复不良,体力自然不支,升不起反抗的心思。

与邪宗看守多言无益,慕容凌会奋力爬起,跟在邪宗看守身后走出大牢,行向地下三层。

通道内寒气森森,黑暗曲折蜿蜒,越走下面走壁灯愈发稀少,看守手中的油布火把火焰微弱,时明时暗,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慕容凌会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确定自己不在梦中,也不在幻境,不由十分沮丧,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走去。

矿洞没有他想象的阴暗,尽头豁然开朗,入眼是一个巨大宽阔的地下矿场,目测足有一亩,上方是泛着青光的幽暗石壁,下方的矿场中心煤块堆积如山。

不见天日的地下矿场开凿出数十个采煤出入口,皆有手举火把的看守,每一个出入口都有人进进出出,源源不断运送煤矿,随处可见的推车汉子,日以继夜挖煤运煤铲煤筛煤炼煤。

枯燥乏味不说,且无一分工钱,每个汉子都是面无表情,犹如提线木偶。

一旦累倒便被看守直接抓起扔进角落的大瓮,大瓮开水滚滚,人儿挣扎惨叫,被看守死命往下压去。

“下去!”

看守踹了慕容凌会一脚,他从高高的出口跌落至矿场地面,幸而身体结实没有摔坏,随之推车铁楸铁镐闯入眼帘,李凤影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想好了?”

慕容凌会静默无言,当人品考核这个念头幻灭后,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说服自己坦然赴死。

“会有这么真实的幻境吗?”

他抬起头看李凤影,李凤影英俊阳刚的面容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周围推车汉子来来往往,每个人望向他的眼神或多或少带着恐惧。

李凤影的目光投向推车汉子,缓缓道:“知识不随年龄增长而增长,不知不觉被同龄人拉开距离,可悲。

不过最可悲的不是这个,而是不能审时度势,乘时变化。

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我永远都不想明白。”

“那你只能沦为一个无知的蠢蛋。”

此时一道爽朗笑声响起:“衡兄大驾光临,蔽宗蓬荜生辉。”

“贤弟言重了,徐衡区区一介布衣,何德何能令贵宗蓬荜生辉。”

两道人影缓缓走来,身旁跟随众多佩戴鬼神面具的看守。其中一人是长孙武极,另一人是江州武王徐衡,二人皆着锦衣华裘,徐衡面容甚伟,国字脸,鹰钩鼻,瑞凤眼,天庭饱满,下巴略凸布满胡茬,一头飘逸黑色长发,身材中量,虽比长孙武极矮上三个头,却给人一种无形伟岸之感,长孙武极亦步亦趋,不敢有丝毫逾越。

慕容凌会见状眼珠瞪大,大吃一惊。

没想到江州人人敬仰的武王徐衡竟与邪宗有所勾结。

徐衡衣衫染血,手握龙吟宝剑,看来不知他变节的杜培已遭到他的毒手。

长孙武极施施而行:“兄长过谦,兄长贵为武王,虽无实职,却受到天下武道的尊崇,这份殊荣不知多少人艳羡。

若无兄长庇护,愚弟恐已魂归西天,以后还须兄长多多照拂。”

徐衡道:“这是自然。”

长孙武极道:“请。”

徐衡负手缓行,长孙武极注意到慕容凌会,说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循序渐进?”

李凤影恭声道:“禀君上,此人迂腐不堪,属下不得不加大力度,方能使他尽早为君上所用。”

徐衡顿足:“噢?”

长孙武极道:“兄长识得此人?”

徐衡道:“乃我贤侄。”

长孙武极道:“兄长莫不是在说笑。”

徐衡走到慕容凌会面前,李凤影自动避开。

“贤侄,别来无恙。”

慕容凌会抬头看了徐衡一眼,心中浮现出少时拥他入怀那个青年阳光灿烂的笑脸。

“你……你不是我叔叔。”

徐衡道:“记性这般差?”

“我记得……但是……你不是他,你变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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