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捻梅花。

在凌家后院那片梅林里，李曼青看着手里粉红花瓣心里一阵莫名翻腾，只是当她再看到自己那只因为常年使剑早已经长满老茧的手之时一种茫然和失落又随之而来，依旧说不清道不明。

“李家姐姐！”

就在想得有些失神之际，一只手突然拍在了李曼青肩头，这个还不是很熟悉的声音随即打断了她的思绪，却不是旁人正是今早有那一面之缘的凌雨宣。

“是你啊！”

“不是我还会是谁？你以为是你的情郎吗？”

听到这句话，李曼青一口气差点背过去，用手戳了一下比自己还矮上一截的凌雨宣额头，瞪眼怒道：“不许乱说。”

“我错了......只要你教我剑法，你让我不说就不说，好不好嘛？教我！教我！”凌雨宣嘻嘻一笑，抱着李曼青胳膊开始左右晃荡，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对长辈撒娇的小女孩。

“......”

“我家很有钱，你教我，我给你钱？”

看着李曼青犹豫，凌雨宣以为她是在不好意思索要报酬，当即从腰上解下钱袋作势就要往李曼青手里塞。

“我不要你的钱。”

“那你要什么？”

李曼青看着凌雨宣那真诚且渴望的模样，沉思一会儿，便说道：“我只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一蹦三尺高，凌雨宣想也没想直接便张口答应道：“行！别说三件，三十件三百件也行！李家姐姐你快说是什么事？”

“第一，不要喊我姐姐，你几岁？”

“二十有三，虚岁二十四了。”

“那便是了，你还长我三岁呢！”

“对，不喊姐姐，喊师傅。”掰着手指头凌雨宣认真地点头道。

“师傅也不许喊！这第二便是，我只教你一些粗浅的使剑基础，我的本门剑法我现在还不能私自教你，因为我还没出师也没得到师门长辈允许，只教你基础把式这样也不算是犯了门规。”

一边说着，李曼青一边仗着身高优势把又凑到自己面前的凌雨宣脑袋又戳到了一边。

“哎呀！这第三呢？”

“这第三......”李曼青说到这第三，顿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着凌雨宣那急不可耐的神情也不再犹豫，站直腰板后，道：“我需要一把剑，不，两把，要上好的剑。”

盯着有些心里发虚的李曼青看了又看，凌雨宣突然噗嗤笑出声：“你就这点要求？”

“......什么就这点要求，我们在你家这里住了也挺长一段时间了，我血花铃恩怨分明，教你使剑权当是报答了，两把剑不过是......我正好盘缠用完了一时觅不到趁手兵器......”听得凌雨宣质疑自己，李曼青当下便是脸一红把心里的条理都罗列出来只求一个安心。

“没问题我懂了！区区两把剑而已，洛阳城最好的铁匠都得来我家抓药，现在我们就去买剑去！不过话说回来，我该喊你什么好呢？”

这一次也不管，李曼青答不答应，凌雨宣便一把拉着她的胳膊出了凌家直奔洛阳最有名的铁匠铺。

凌雨宣悟性极高这是李曼青后来才知道的，单从那身原本不入流的轻功运气法门被她胡乱改动最后竟然练出了一身飞檐腾挪的本事来看就知道，此女如遇名师定然有非一般的成就，当然这是后话。

闲暇里家里人禁止她学武，但是以她的鬼灵精性格肯听才怪，在没什么人知道背地里这鬼丫头早已经把那些洛阳城大大小小的武馆门派偷学了一个遍，只是她一直不敢显露身手给自己的老父亲和妹妹知道罢了。

唯独剑法这一途，虽然当今之世使剑的武者无数，但是真正能称得上是用剑高手的却没几人，能达到顶尖高手行列的更是凤毛麟角。

所以，当凌雨宣偷看到李曼青那一手回风落叶剑法的时候那简直是如获至宝，恨不得立刻就跪下叩头拜师。

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两女行走在繁华的洛阳街头，李曼青好久没有见到这样繁荣安定的景象了一时间也有些兴致盎然的跟在凌雨宣身后逛开这千年古都。

始建于商周，兴于汉魏，脚踏在厚重的青石砖铺成的古城街道上，李曼青突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感叹朝代更替换不走的却是那一丝丝永远渗入了此地的悲凉，洛阳（河南府）乃兵家必争之地中原重镇，想必这地下亦埋了无数折戟荒骨吧！

只是后人永远无法得知，这些人是为国为民呢？还是为权为利？

“怎么不走了？”

走出老远之后发现李曼青没有跟来，凌雨宣一回头便发现她竟然望着远处那些古城宫殿在发呆。

“你怎么了？”

直到凌雨宣上去拽了下李曼青的衣袖才使她回过神来，当即便摇头，道：“没什么，铁匠铺还有多远？”

朝前方拐角一努嘴凌雨宣笑着道：“就在前面。”

收敛心神随着凌雨宣进了拐角的铁匠铺，刚迈进铁匠铺大门李曼青便能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浪袭来，接着一个嗓门粗大的声音便如雷一般灌入二人耳里。

“哟！这不是凌家大小姐吗？今天是吹什么风把您的大驾吹来了？药铡药碾药称您只要报个数码我立马给赶制出来送到府上，这让下人来一趟通知下就行了何必大驾。”

李曼青两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留着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店铺后院锻造场里扬步出来，手里还拎着一把刚刚蘸火过的杀猪刀模样有种说不出的彪悍。

“魏叔，去想请您给我们打造几件兵器，这个价钱好说，但是不能告诉我妹妹和我爹。”小脑袋一缩，凌雨宣笑嘻嘻的凑上去小心翼翼地讨好道。

“兵器？这个倒是不难，我就怕你爹拆了我这小铺子，你爹那护犊子的性子全城没人不知没人不晓，要是他知道我给你打造兵器去闹事......”

“不会，不会！我怎么会去闹事呢？又不是小孩子，以前那是不懂事，现在我可听话了，我要兵器就是想学一点点防身的剑法......喏！就是跟这位......这位......这位李姑娘学的，她是我爹的贵客，不信你可以去问别人！”

魏氏铁匠闻言朝李曼青打量看去，不多时便点头道：“行吧！出了事可不许赖我！你们需要什么样的兵器？剑吗？”

“嗯嗯！是！”见到兵器有着落，凌雨宣连忙笑呵呵地点头称是。

环顾了小小的铁匠铺一眼，李曼青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些刀枪剑戟也是暗自佩服，从那武器细致的打造工艺上看她就能断定这个铁匠肯定不是一般人，至少不是一般的普通铁匠。

“说到剑，我这里刚好有一把上个月刚刚磨好的，你们等着啊！我去拿来。”铁匠脑袋一晃似是想起了什么，说着便转身离开不多时便见他手捧一个四尺长盒回来。

望着铁匠手里的剑盒凌雨宣登时双目放光，急不可耐地抢过来便打开一看究竟。

“剑长三尺五寸（唐尺）重十五斤一十二两，剑刃左浅右深，方便左砍右削，剑尖藏锋不易折断，黑檀木剑鞘......”看着凌雨宣拿出剑，魏铁匠抱臂面有嘚瑟朗声一一介绍道。

“这么重啊！是不是还有点太长了？有没有适合我的？短一些轻一点的......呵呵呵。”锵一声拔出长剑，凌雨宣皱着眉头拿着剑左看看右摸摸，模样颇不满意却不敢明言。

“我看看。”

刚从凌雨宣手里接过长剑，李曼青便惊讶的发现这柄长剑在自己手里竟然会感觉如此顺手。

反手一剑，长剑横削一道凌厉的剑气瞬间划开空气，那隐隐从剑身传来的虎啸龙吟之声更是让李曼青心神一阵激荡！

收招再一仔细端详剑身上那经过反复敲打出来的特殊纹路，李曼青猜测这不太像是普通的中原锻造工艺，说不定这铁匠还真的大有来头！

“这把我要了！”

没有半点客气，李曼青出道以来手里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精铁长剑，如果当初有这柄长剑在开封斗崇勇的时候她那里还会败得那么惨！

一柄好的兵器能让武功好的人如虎添翼，只是苦于好剑难寻，如今多了它假如遇到崇勇就算无法得胜也应该能斗个不相伯仲。

“还是李姑娘识货！”魏铁匠一竖大拇指大赞，接着道：“此剑卖白银一百五十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啊！这么贵？”

这一次轮到李曼青傻眼了，寻常好一些的宝刀宝剑最贵也不过十几两，普通的就更不用说了几百钱一千钱（天福元宝，大钱，每钱重二铢四累，十钱重一两，白银一两约为一千五百文）就能买到，这柄剑卖一百五十两在她看来那已经是一个天价。

而此时就连一旁听到这个价钱的凌雨宣都吓得咽了一口唾沫，有些结巴地说道：“你......你这是什么稀世神兵要卖这么贵......你看我俩长得像冤大头吗？”

“也就是你凌家大小姐要买，我才出这个价，换了旁人少于两百了我都不给他们看上一眼，既然你们瞧不上那我也就收好了！”

魏铁匠只道这顽劣小妮子是来找几把寻常兵刃玩上一阵子而已的，未免宝剑被不相干的人觊觎便想赶紧收好。

有些不舍地把剑送入剑鞘后交还魏铁匠，李曼青虽然行走江湖时间不长也不短，但是所用铜钱银两加起来恐怕也不到这一百五十两的零头......她不由暗自叹息：当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对不起，我也没这么多钱......”有些内疚地看向李曼青，凌雨宣不好意思的说道。

“等一下！”

就在李曼青和凌雨宣都有些失望准备去挑一些便宜点的兵刃之时，突然在她们背后传来一个熟悉得让凌雨宣直翻白眼的声音，心里只道不妙：唉！比我老娘还老娘的妹妹来了......这回是抓个正着了......

“魏叔，这柄剑我们要了，一百五十两是吧！我等会就差人给你送来。”

凌雨棠此话一出，顿时惊的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是愣在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凌雨宣更是把嘴巴张得能吞下一只兔子来了。

“我在这里谢过二小姐了。”宝剑卖了这么一个高价，魏铁匠脸上却没想象中那么高兴，只是朝凌雨棠一拱手语气略带凝重道。

凌雨棠自小就随父学习经商卖药，如何看不出魏铁匠心里忧虑，于是将他拉到一边，轻声道：“魏叔可是要远行？”

没有说话，魏铁匠只轻轻点头，面露苦色。

“我没猜错的话，你已将家传寒铁练成了这柄剑，是家里急用钱吗？”

“实不相瞒，不日我将举家迁往巴蜀，这是非之地实在不敢久留了......朝廷在洛阳城外集结数万兵马城里谁人不怕？同时，在这里我多谢凌家多年来的照顾了！多谢二小姐！”

说着魏铁匠朝凌雨棠深深作揖道谢。

听到此话，凌雨棠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轻轻点头道：“那我给您折合白银送来，路上也方便点。”

说完，凌雨棠从魏铁匠手里接过剑递到李曼青面前道：“李姑娘这柄剑是你的了。”

“我？为什么给我？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拿不起。”李曼青为人坦率正直但是在凌雨棠看来便是有些迂腐顽固了。

仿佛是知道了她不会拿一般，只听得凌雨棠微微一笑道：

“一柄长剑，换一方平安，你说值不值？你的为人怎么样这些天我都看在眼里剑在你手里总比落在那些贪利忘义之徒手里好吧！而且就算我看走了眼，你救了我们凌家的恩人那就是我们的恩人！这区区一柄剑又算的了什么！”

“说来惭愧......这几次下来，其实反倒是他救得我，也是因为我才受了这种罪。”想起这里，李曼青脸上又浮起了一阵愁云。

“哎呀！你就拿着吧！我娘......不！我妹妹都发话了，她可比我还倔强呢！你不要就等着她烦死你吧！”一旁凌雨宣耐不住两个倔强之人这样来回推辞，于是伸手掐了一把李曼青臂膀阴测测说道。

不过，随后她又显出一副乖猫模样讨好地凑到妹妹身边，道：“好妹妹，李姑娘都有兵器了，你能不能也给我买一把，那种十几两普通的就行嘿嘿......”

“好啊！魏叔就给她挑一柄五个大钱的吧，贵了我买不起，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完，凌雨棠朝几人微微欠身施礼后便迈着步子在几个仆从的簇拥下走了。

“五......五个钱？要不要这么小气？到底还是亲姐妹呢！”

魏铁匠和李曼青对视一眼，看着旁边把嘴巴都撅上了天的凌雨宣不由都是噗嗤一笑。

看到两人嗤笑，凌雨宣有些恼怒从衣服里摸出一大包钱丢在魏铁匠面前大声道：“一个个就知道欺负我！给我再去找两把像样点的剑来，这钱全部给你了！我才不要她的五个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