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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始无明》三十、遥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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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冰层薄了许多,司源以手肘破开冰层的束缚,狼狈地坐在湿淋淋的床上。她已经不哭了,只是全身瑟瑟,抖个不停,也不知道是不是躺在冰湿被子里的原因。

司源还是决定去米里亚姆。不过不是去霍尔木兹港找有六芒星的船回家,而是去猎团总部。她从一开始没指望能够赶上北冥,也不知道自己去那儿能做什么,但她只是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来安慰自己,欺骗自己,否则,自己可能会崩溃。

疾步沿着城关大道走着,远远地看见一个黑瘦的身影。走近一看,是萨德。那小孩正孤零零地站在路正中间往城外的方向眺望,眼角还挂着泪。

估计是担心培因。司源眼下自顾不暇,根本管不了他。她扯了一下头巾,把整个脸裹严实,从萨德身边直接走过。可是,一只手从背后扯住了她。

“*%¥#¥%……&”那小孩哭着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司源听不懂的东西,旁人看着只觉得是她在欺负那孤苦小孩。

司源惊异于萨德能够认出自己,但现在并不思考这些的时候。她五心不定,心浮气躁,也不理会旁人异样的目光,干脆地甩开了萨德的手,阔步往城外走去。其实,这也是为他好,毕竟,自己又不是去米里亚姆度假的。而且,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看见自己最在意的人惨死终究不是什么好事。那样的结果对于萨德来说比单纯和培因失联残酷千百倍吧。司源这么想着,脚下生风,走得更快了。

可那小黑孩居然不知好歹地跟了上来。血族的体力本就优于人类,何况他还是个营养不良的孩子。跟不上了他会知难而退的。司源并不搭理萨德,自顾自地往米里亚姆走去。

整整一上午,白日当头,烈日灼心,司源汗泄如雨,唇干舌燥,却依然片刻不休地赶路。前方始终没有出现北冥的影子。司源听闻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越来越微弱,想必是已经把那小孩甩远了。嗯,远点儿也好,自己正饿得紧呢,他那小个子怕是吸两口就要晕死过去了。

想到吸血,司源心口一紧,空虚无力感胁迫上来,连脚步都踉跄了一下,几乎觉得快要倒地不起了。血族的肉体自然没那么脆弱,真正虚弱的是她的精神。

正在艰难困苦处,前方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人影。司源心头一跳,精神为之一振,费力聚焦眼睛,这才发现原来是个普通人类。那人穿着有很多大口袋的脏兮兮的黛蓝维修服,还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土黄大包,正与她相向而行。她停了一秒,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舔舔牙尖,疾步朝着那人奔袭了过去。血族的力量敏捷度之类的确优于人类,但也只是略优于人类而已,真正使血族占上风的是他们的异能和自愈能力(后者还是被动技能)。司源没有异能,即使对方不是猎人,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明目张胆地和一个成年男子进行正面冲突,她自己心里也知道这是不明智的行为。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也没有控制自己的打算。她隐隐希望自己也能冒着某种风险做些什么,似乎这样就是在和心中记挂的那个人患难与共。

她红着眼,表情狰狞地朝着那个维修工样的人类狂奔了过去。那人远远看见一个少女有深仇大恨似的一边瞪着自己一边朝自己跑过来,先是一怔,还打算讲讲道理,顺便拯救拯救失心疯少女。可随着司源的跑动,头巾散开,两枚白晃晃的尖牙暴露了出来。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避让不开了。是血族!那人随即打消了拯救失心疯少女的念头。最近关于发狂血族的新闻可没少报道,想到家里还有热饭热菜等着自己回去吃,还有妻儿老小等着自己回去养,那人顿时来了气势,迅速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大锤子,在手里上下掂了掂,瞅准时机,对着少女的脑袋就是一下。司源应声倒地。那人倒是谨慎,知道血族脚力快,生怕半路又赶上自己,甚至跟着自己回家,把家里一窝灭了。也不顾少女秀丽的容颜,对着她脑袋又补了好几下,这才拔脚跑路。

其实,司源看清了那人举锤的动作,以她的敏捷也可以及时闪避,但是她没有,她甚至是自己往榔头上冲的。性格消极的人就是如此,总是回避矛盾,时刻准备着放弃一切,可怜亦可恨。

司源只一阵目眩,然后她人就躺在地上了。也没觉得有多疼,可能是负责疼痛的那部分大脑已经被破坏了,但是,心中却还是阵痛不休,直至二次受创,这才两眼一黑,从人世的痛苦中暂时解脱了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身边细微的扰动给惊醒。一旦恢复意识,身体上的,精神上的,各种生存的痛楚便一齐压了过来。司源撑开眼皮,只见小黑孩正蹲坐在旁边,拿了片破纸板给她遮荫。司源侧头,剧痛不已的脑袋下枕着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破棉袄。萨德见她醒了,很是激动,连忙挽起脏破的袖子,把胳膊伸到了司源面前,巴巴的望着她。

司源一时举棋不定。如果萨德这次没能去找培因,他会后悔一辈子吧。

失去所爱的人的痛苦虽沉重,但造化常为庸人所设计,以时间的流逝洗涤旧迹,仅留下淡薄的血色和微末的悲哀。痛苦总会过去的。可遗憾不一样,每每想起便是身心怆然。他跟自己不一样,趁着他还觉得自己能做些什么。司源暗想。

她握住萨德瘦弱的胳膊,学着北冥的样子,朝他微微笑了笑,将他手指掐破,沾了几滴血到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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