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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剑殇》第一章 学堂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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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康二年四月十六日清晨,龙剑云踏着露珠,一路小奔,火急火燎地穿过小院,进入一个花丛掩映,极为僻静的院子。这里是龙家祠堂的乡塾义学,一个免费供龙家祠堂的子弟读书识字的地方。

探头一看,先生还没来,龙剑云松了一口气,猫着腰蹑手蹑脚想回到自己的座位,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被人故意伸出的脚绊到了。伸脚绊他的人是龙家西里的龙剑锋。龙剑锋与龙家西里里长龙慕信的儿子龙剑利是铁杆哥们。年前,龙家祠堂族长龙新安意外身亡,龙慕信曾私下放言有意出任龙家祠堂族长。不料两个月前的祠堂宗会,举人老爷龙慕白横插一杠,被推选为新的族长,花落别家。龙剑利自然瞧龙慕白的义子龙剑云不顺眼。

龙剑云不想生事,斜目瞪了他一眼,便继续往前走去。

“呵呵,不愧是野种!难怪只能像狗一样偷偷的溜进来。”龙剑锋阴阳怪气的腔调引得旁边的死党哄堂大笑。

龙剑云是龙家祠堂族长龙慕白收养的义子。他总觉得父母对自己太客气,并不像对待他们亲生儿子龙剑琴、龙剑鸣一样随意。他最恨别人骂他“野种”,龙剑锋的话触犯了他心中的逆鳞。龙剑云火冒三丈,怒声骂道:“你才是下贱又喜欢乱吠的野狗,你全家都是野种!”

话刚说完,龙剑云突然听到身边一阵脚步骚动,感觉有一股劲风朝自己脸部袭来,下意识的往后一躲,堪堪避过了一个大耳刮子。看着比自己高了半头的龙剑锋威风凛凛的站在自己面前,仍然保持着扇巴掌的姿势,龙剑云摸一摸被扫到的鼻尖,又惊又怒,铁青着脸,攥紧双拳质问道:“龙剑锋,你干什么?”

“干什么?小子,像你这种野种也有资格骂人?”龙剑锋指着龙剑云的鼻尖骂道。

龙剑云一抬手,想要推开指着自己鼻尖的大手,不料反被龙剑锋一把攥住了。龙剑锋猫戏耗子似的望着他笑道:“嘿嘿,小子,还想反抗,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不知本大爷的厉害。”说着便抡起另一手,想要扇他一记耳光。

“砰”得一声闷响,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哀嚎,龙剑锋像只虾米似的蜷在地上,一伸一缩地在地上蠕动。原来龙剑云趁龙剑锋伸手扇人之际,已弓起膝盖狠狠撞击了他的裆部。

“够狠啊,小子。”龙剑利不顾龙剑锋的嚎叫,拍着手站起来,指着龙剑云阴阳怪气的笑道:“你打人,你完蛋了。”说着一把揪住前边一个小学童的头发问道:“在学堂打人会怎样?”

“会被先生责罚,逐出学堂,呜……”那孩子瘪着嘴说完,便低声饮泣起来,也许是被揪痛了。

龙剑利这才放开手中的头发,幸灾乐祸的对龙剑云道:“恭喜你啊,小子,你就要被逐出学堂了。”

龙剑云轻轻揉着被捏痛的手腕,面无表情的道:“是他先打我的。”

“他先打你的?我怎么没看见?”龙剑利嘿嘿笑道。

“谁都知道你们是一伙的。”龙剑云不温不火道:“当然要串供了。”

“哼,好一张伶牙俐齿啊!”龙剑利气成了马脸:“既然说他先打的你,那你的伤处呢?把你的乌青摆出来给大伙看看。”

“内伤。”龙剑云惜字如金,却把龙剑利气得身子一晃,险些一头栽倒。他刚要开口发难,却见蜷缩在地上的龙剑锋晃晃悠悠的自个儿坐了起来。

“谁让你起来的!”龙剑利气急败坏的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两脚道:“猪头猪脑的家伙!”

“哦哦。”也不知是被踢得痛,还是在出声回应,龙剑锋‘哦哦’叫了两声,竟然又晃晃悠悠的重新躺了下来。

“起来就起来吧,”龙剑利暴怒道:“你又躺下干什么?”说着朝着屁股‘砰砰’又是两脚。龙剑锋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无限委屈的嚷嚷道:“起也不是,躺也不是,你还真不好伺候啊!”顿时引得屋里一片压抑不住的笑声。就连一肚子气的龙剑云,都不禁逗笑了。

大家正笑得张狂,却听得一声低喝:“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这威严的声音,本来还气势汹汹的龙剑利,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哧溜一声缩回座位上,如害羞的大姑娘一般低头看书,与方才那嚣张模样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坐在地上的龙剑锋,也一溜烟爬起来,钻回座位,噤若寒蝉,根本不敢抬头。

进来的正是那位有着瘦黑马脸,表情无比严肃的学究吴楚旺先生。吴楚旺走到大案后端坐下来,指着身后墙上的八个字,声如洪钟,道:“念!”

“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学生们背着手,齐声念道。这是龙家祠堂乡塾义学的学训。

“你们做到了吗?”吴楚旺威严的目光扫过屋里每一个人,沉声道:“我还以为自己进了城皇庙了呢!每人抄写一百遍!”

听说人人有份,学生们面色愁苦,却没有一个敢出声的,都乖乖的铺纸研磨,屋子里只剩下阵阵沙沙的声音。却又听吴楚旺沉声道:“方才没有在座位上坐着的,现在都站起来!”

龙剑云、龙永利和龙剑锋三人老老实实站了起来。

“很好,又是你们几个。”吴楚旺冷峻地说道:“既然不愿意学,你们回去把你们父母叫来吧,我才疏学浅,教不了你们。”说完便将目光盯在书本上,不再看他们一眼。

“先生,饶我们一回,我们再也不敢了。”龙剑云知道事态严重,如果真被吴学究赶回家,估计自己的义父义母都没脸见人,连忙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

“饶我们一回吧,先生,我们再也不敢了。”龙剑利、龙剑锋也晓得厉害,连忙跟着跪下来哀求。

“哼!”吴学究没有理他们,就让他们跪在大案前。

八个字抄一百遍,还得一丝不苟,这实在是件费时费力的苦差事。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一个年级较大的学生才将写好的字恭恭敬敬的呈给先生。吴先生正襟危坐,将每一张字都翻看了一遍,这才搁在一边。龙剑云三人膝盖已经跪得酸麻不堪,却不敢有纹丝乱动。

又过了盏茶的时间,见大部分学生写完了,吴学究扫了跪在地上的三人一眼,说道:“你们起来吧。如若再犯,严惩不怠!”

“好了,现在开始背书。从你开始。”吴学究指着龙剑云道。

龙剑云拍拍酸麻的膝盖,赶紧恭声应下,从桌上捧起书,一脸忐忑的走上台,恭敬的把书本放在先生案上,轻声道:“先生……昨天刚学了‘经’一章。”

“背。”吴先生微微颔首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龙剑云便背着手,摇头晃脑的拉长音大声背诵起来。起初几句背得十分流利,但到了“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就开始磕磕绊绊,等背完“国治而后天下平”便彻底歇菜,如小蛇吞老鼠一般,吭哧吭哧背不出来。

“自己看还有几句。”吴先生把书往他面前一推,龙剑云打眼一看,登时懊恼的‘哎呦’一声,然后苦着脸道:“还有三言八句。”说着便畏畏缩缩的伸出左手,闭上眼睛颤声道:“请先生重重处罚……”

吴先生拿起戒尺,毫不客气的高高举起,重重打在龙剑云的手心上。那‘啪’地一声脆响,让书屋里所有的学生都哆嗦一下。

龙剑云的手一下子被打落,痛得他五官都挤到一起了,却不敢躲闪,也不敢出声,反而用右手托着左手,又咬牙吃了先生七下,那只左手便眼见着肿了起来。龙剑云的泪珠子噼里啪啦落下,仍咬牙一声不吭。

龙剑云被打了还不能下去,而是侍立在桌边,一边抹泪,一边恭听先生讲读。吴先生圈点口哼,从他磕磕绊绊的“物格而后知至”开始,将这段‘经’讲完。随后又讲了‘传’之一篇的第一段,从“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一直到“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结束。讲完之后,又命他持书复述。待其复述完毕,终于让龙剑云回到座位上去朗读,等到明天再检查。

接下来,就是龙剑利和龙剑锋了,他们学习进度与龙剑云一样,都是背《经》,只是还没有龙剑云熟悉,也各被打了十几板,手都红肿了。

他们三人背完之后,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学生将写好的字呈上,先生检查完毕,也让他背书。这学生也把书拿上来搁在先生案前,自己背手而立,小声道:“先生,昨天学的是‘吊民伐罪’四十句。”原来他读的是《千字文》。这个平仄押韵,朗朗顺口,倒也好背,这学生很快的背下来。

后面的学生依次上来,有被《三字经》的小孩,也有背《伦语》的青年,虽然内容各不相同,但背错了是都要挨板子的。吴先生治学极严,忘句、错句不说,就是声调错了,多个‘哼哈’之类的语气词,也一样照打不误。

直到申时,学生们才全部背完书。此时已是斜阳夕照,田野里劳作的人们逐渐收工的时候。吴学究当即宣布放学。龙剑云低头走到学堂门口,意外发现义父龙慕白背着身,叉着手,已等候多时。

“刚刚和人打架?长大了,有出息了啊!”龙慕白冷哼斥道,“尽给我丢脸!”

“云儿知错了。”

“知错则改,望你好自为之!”龙慕白训了龙剑云几句,见吴学究要回家吃饭,丢下一句话连忙追了上去。

望着龙慕白远去的背影,龙剑云默不作声的抓紧自己的书包,慢慢向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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