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复告诉他自己没喝酒，甚至张嘴给他闻了满嘴的羊肉味，他这才放心的，也有点尴尬的让她自己坐上车回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家是真的乱了套了。

张雅带着已经显怀了的肚子回来，后面跟着那个男人。

总之，就一件事，叫张母必须马上把户口本交出来。当然，那该死的男人还好死不死的添了一句，如果有钱给更好。

张父再也忍不住的一拳挥向那个男人，被那男人一把推到地上并警告张父说，他警局里有人，打死张父也没事。

张琪小小的身躯张开挡在张父张母面前，她做最后的努力，“姐。真的，这就是你最后选择的路了吗？姐，就算我求你。求你，不是为了爸，也不是为了妈，只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自己，你再想想吧。”

张雅摊开手，“户口本。”她道。

张妈过来抱住女儿，“别求她。六六，让她跟这个男人去。到时候看她过的什么日子，被人打死了也别回来找我们！”

张琪闻言神经一崩，父母有时候生气起来，说的话真的不叫话。

张雅看着张妈和张琪，唇角冷笑，“呵。放心，我死不了，死也死你们后头。”

张父一巴掌甩向她，张琪下意识的扶住张雅，她哭着道，“爸！姐怀孕了！”

而那个男人，一脸不屑的站在一边，对张琪，张父，张母甚至张雅都没有任何怜悯的情绪。

“好！你走吧！你从这个门走出去，你就再也别回来！”张父深吸了一口气，将户口本从床底下柜子的最深层拿出来，“也别再，认我和你妈了。我们就当，从来只有张琪一个女儿。”

“你们不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吗。”张雅说着，拿了户口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

张琪上去死死抱住张雅，被那男人重重的踢了一脚，踢的她整个肚子像被掏空了一样，躺在地上不断的抽搐。

“我还不如去死了……”这时候，她听到张母在身后似乎拿起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张琪忍住巨大的疼痛，去紧紧抱住她的母亲，夺下她手里的剪刀，“妈……妈……求你别这样……妈我求你了！求你了啊！”

张父跑到厨房，一拳砸向墙壁，又把壁橱里的所有东西都打翻在地。张琪不敢松开抱住母亲的手，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朝她的父亲喊道，“爸…爸你别砸了，还有我！你们还有我！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们的！你们说什么我都听…我都听……”

厨房噼里啪啦的声音依旧未曾间断，张琪紧紧抱住哭的崩溃的母亲。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再无东西可砸，厨房安静下来。张父跌坐在墙角，一言不发，苍老不堪的脸上，满是滚落的泪水……

张琪这才小心翼翼的把爸爸妈妈聚集在一起，和他们轻声道，“爸妈。你们看看我，我就要和张文筠结婚了。我会好好照顾这个家，会生个可爱的小娃娃给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可她心里早已经崩溃的大叫，崩溃到恨不得拿起刚才母亲要用来自尽的剪刀划破自己的动脉。

她抬起头，感觉一切那么陌生，那么虚空。张琪在想，如果突然煤气罐泄露了，他们都一起死了，是不是也挺好的。

昨个儿说好来接她的张文筠在打了她电话几遍无果后，便走上楼来按响了门铃。她哭的颤抖的跑过去开门，他看着她，把她紧紧搂进自己的怀里。

那一瞬间，她心里多希望是他。

张文筠陪着她陪着张爸张妈，陪着她收拾家里，陪着她置办东西，总之，他什么都陪着她。而董建南此时正在苏州和他爸爸妈妈游园林，他像以前一样时不时地给她打电话，但是，她却总是说不上两句就说有事然后挂了。

临近开学的前几天，张文筠坐在她的身边，给她剥着橘子，问她，“你愿意，让我为你剥一辈子的橘子吗？”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戒指。

张琪看向深情款款的他，她不知所措，她站起身来，冲进屋子，看向她的母亲，看向她的父亲，她想如果他们这时候对她笑一笑，或者对她说，女儿……女儿然后说些什么都好。她就有一些拒绝他的勇气，她就回去和他道歉，和他忏悔，把一切全盘托出。可是，她的母亲拿着张雅的照片一言不发，她的父亲坐在墙角抽着烟，她喊了声，“爸，妈。”

他们问，“是张雅回来了吗？”

她摇摇头，“不是。我要结婚了。”

当张文筠将戒指戴到她的手指上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终于在这场暴风雨中躲进了一个安全的牢笼。

橘子好酸哪。她想，可能从此没有甜橘子了。

假期结束，就升高三了。他也终于从苏州回来，刚下了飞机就跟爸妈说要补课然后飞奔来找她。他又长高了，下巴上有未剃的胡子，扎刺着她的手。他欣喜的摸着她柔软的手背，尴尬的说，“我太想你了。我想立刻见到你。我也没办法。”

张琪抚摸着他的脸，从下巴摸到眼角，每一寸每一寸，都要铭记在心里。然后，她对他说，“董建南，我要结婚了。”

“啊？什么？谁？和谁？”

张琪揉了揉眼睛，“就那个叔，你见过的。”

董建南一把握住她的肩膀，问她，“为什么啊？为什么突然要结婚？怎么了？我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吗？昨天电话里咱们不是还好好的？不是还讨论到我们的未来吗？”

“未来？”张琪干笑了声，“是你说的以后要带我去吃苏州小吃的这句，‘未来’吗？”

董建南看着她陌生而寒冷的目光，怔住，“可是……我现在……我现在没法带你去。不过没关系，”董建南恢复了神色，“六六你再等等我，就一年了，一年后我的毕业旅行就带你去苏……”

“又要等……又要等……我不等！”张琪大叫。

“可是！可是你最开始不是也在等我吗？”他晃她肩膀晃的她头痛。

“可我今年26了！”

“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你27结婚怎么了？！”

“你以为你毕业就能娶我？你是高中毕业！不是大学毕业！”

“就算是这样，我大学毕业前也一定会娶你！”

“大学毕业？”张琪苦笑一声，“大学毕业我都30了！”

“那又怎么样？你等等我不行吗？30结婚我们一年就可以把孩子……”

“闭嘴！”张琪崩溃的大叫，“你总是要我等你！我没有时间等你！”

“你就等我就好了，怎么没有时间？怎么就没有时间了？？”

“你所说的时光，和我拥有的时光，”张琪摇摇头，“不一样的。”

董建南面露疑惑，“时间不都是一样的？”

张琪一下子笑出声来，“我真傻……真傻……”

“六六……”董建南听她的口气弱下去以为她消了气，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她，就像在苏州见不到她时候无数次梦里想的那样。

张琪愣愣的在他怀里。她心里知道，自己完了。以前，她还可以敷衍他，可以笑听他那些不成熟的话。

可是现在，她明知道他听不懂，却还是一直一直的和他说啊说，明知道他不会懂，他根本不会懂。

八月的狂风卷起街道荒凉的落叶，一片针叶浩浩汤汤的飘落在她的脚边，好像是一种宿命的必然。

“我先走了。”张琪用力推开他，转身向街道对面走去，“我十月初结婚，如果你不想辜负曾经的努力的话，努力学习考个好大学，别让你的老师我蒙羞。”

“六六！”

“张琪！”

“你不准走！”

“我允许你走了吗？！”

又想死乞白赖的冲上去抱住她，但又觉得这场感情一直是他在主动从来没得到她的回应——她从来没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她从来没有主动牵过他的一次手。她从来，好像从来不在意他的模样。

……他在爱情面前，有了他从未注意过的那么强的自尊心。

“那你告诉我！告诉我！你想要我怎么做啊！”

“只要你说出来！我都做！我都去做好不好！”

张琪走在前面，听到身后董建南带着哭腔的嘶吼，那么那么的无助而纯粹，那么那么的悲伤而灿烂。

是啊。

张琪心里答，就是因为我不能让你做任何事情。

这才是最最悲哀的地方。

董建南魂不守舍的回了家，董母正躺在沙发上敷面膜，手里反复按着电视的换台键。

“妈。我跟你说个事，你不能告诉爸。”

董母扯下面膜，关了电视正襟危坐的看着他，“我的儿子，你说，妈听着。”

“我…我喜欢张老师…就是我每个周末去补习的那个…但是她不愿意，她说什么，说我要她等待的和她拥有的时光不一样。妈，她这话是不是糊弄我呢！是不是就想甩了我啊！”

董母听着儿子的事情，笑出了声，“哎呀！儿子啊，妈其实猜到了你肯定会有小女朋友啥的。但是呢，你现在还小，等你考上了大学开开视野，你就会发现，你们老师她只是你现在感觉和那些穿着校服的女孩子不一样。等你以后长大了就会发现，其实她很普通，或者说，她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其实就是你在你们班级里完全不会注意一眼的那个女生。你们老师我好像听牌友说过几句，挺懂事的，就是家里事情很多。”

董建南很不高兴，“谁说的！六六就是六六！我爱她，我将来要娶她！她到底为什么不愿意等我？”

“她害怕呗。”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不害怕呢？”

董母摇摇头，“她自己的年纪让她恐惧，就算你用你的甜言蜜语天天写保证书给她，她也还是会害怕。”

“那可愁死了！”董建南一仰，身子躺进真皮沙发里。

不过，董妈的话给了儿子很大的启发——

董式浪漫计划第四弹！

她不是在意年纪吗！买套校服让她穿上看看自己，她明明一点都不老，他细细看过她的脸，白白净净的，一丝儿丝儿皱纹都没有。

他母亲说的话毫无道理。她穿校服也是她，不穿校服也是她。他爱的是她，跟穿不穿校服什么关系？！

然后他说了出来，“我以后要娶她。”

董母只笑，心里想儿子还小将来有一天自己就会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