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声笑语已不见，

孤魂野鬼又平添。

天地山川多浩瀚，

如何寻觅因果缘？

墨色的苍穹下是一片废墟，一排排小坟堆凌乱的散开排列着，土还是新翻的，几棵杂草在萧瑟的风中微微战栗。三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站在废墟处，冷冷地看着不远处新立的坟场。

“我就说一定有余孽！”满头红发的男子嗤笑道。不再提当初最先觉得厌烦，一个劲儿催着要离开的便是他自己。

“嗯，坟是新挖的！”另一位水蓝色头发的男子说着点了点头。

“无妨！”被唤作祭圣的男子虽是这么说着，却皱了皱眉。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红发男子的言语又冷了几分。

“在地下市场继续放出流言：魔灵一族的心脏是圣药，食用后不仅可以延年益寿，永葆青春，而且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水蓝色头发的男子建议到。

“可行！”黑发男子回复。

“祭圣，我们出来太久了！任务失败，不知该如何向宗主复命？”水蓝色头发的男人有些担忧。

“那个老东西！他有意选分家那小子继位第五代宗主，我们迟早……”红发男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满脸狠色。

啪——黑发男子挥手给了他一巴掌，“你应该明白谨言慎行这四个字的意思！”黑发男子难得说了这么一句长长的话。

红发男子着了打，脸上闪过一丝怒意，转身对水蓝发男子戏谑道，“阳淼，你看，祭圣不会是心软了吧！他似乎忘了那老家伙只是轩阳先祖的一颗棋子罢了！”

“炎轩，住口！我觉得祭圣说得对，我们刚刚继任长老一职，必须步步为营。”被唤作阳淼的蓝发男子急声劝解。

“哼！的确不简单！血脉不纯也就算了，弃宗门而立分家，看着吧，阳胡一族迟早毁在他手上！”轩炎继续嗤笑。

“够了！你是想说我的血脉不纯，无法指引你们阳胡一族，是吗？”叫做祭圣的男子已经手握兵刃，面色不善。

“好了好了！轩炎，你收收脾气吧！祭圣，别理他，你体内的皇族血脉无可替代！”阳淼调停着。

风卷着被火烧成灰烬的木屑拂过，三个人不再说话，被唤作祭圣的黑发男子站在中间，凝重地望着远方。三人一起结印，须臾间又消失了。风止，点点灰烬飘落，落在他们的脚印上。

晶和瞳在这个小城已经呆了一个月了，在山里的时候，还可以摘些野果来吃，生活也是自由自在，可他不想留在那里。他想变强，想查出真凶，想要复仇，就必须跨出来。

大悲一场，晶的血继界限觉醒了。世界变得很嘈杂，别人的喜怒哀乐可以随时随地感染他。他常常走着走着就会莫名地自言自语，发怒，忧郁，大笑……瞳紧紧地跟在哥哥身边，不怎么说话，俩个人独处时气氛尤其尴尬。瞳水汪汪的大眼睛了注满了好奇，晶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发现了一个稀奇玩意儿。他向瞳请教如何控制情绪，瞳连连摇头，根本不明白情绪是什么？晶算是明白了，天才和白痴的区别就在于，同样长的路，白痴要比天才多跨几道坎儿。他回想起父亲的修炼方式，他记得父亲说过，试着感知，试着放下，试着倾听内心；控制呼吸，融于周遭，试着进入冥想。什么破玩意儿？宝宝根本不会啊！

晶在小城里不停晃荡，从人堆里钻来钻去，感知别人内心的欲望，各种黑暗的思绪在他的内心积累，沉淀，压抑，升华。仅仅几天，他便阅尽人生百态，受尽人生苦乐。他溺在别人的痛苦里无法自拔，忧郁，愤怒，憎恨，他甚至想到了自杀。可是，瞳注视着他，静静地等着他。这一路，他走得实在不易，自尊什么的是走一路掉一路，哥哥这个形象算是破碎成渣，再也捡不回来了！

地下市场因为一则流言疯狂了，晶为了掌握更多的情报，便去了那里摸爬滚打。他的心智还未成熟，只能勉强平衡别人和自己的情绪，淡化自己的喜怒哀乐。随着使用血继界限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发现自己渐渐可以窥视他人内心，使别人轻易感染上某些情绪，掌控对方的意念。这应该就是感染，晶觉得有点像大脑操控术，只是一不小心便会遭到反噬，被别人的阴暗思绪吞噬，走向极端。

那一天，他和瞳在街上逃窜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客商，那人的手下立时包围了他俩。他胆战心惊，望着刚刚偷得来的面包掉在地上，被这些人踩烂了。他思考着该怎样求饶，客商却唤住他，慷慨地递过来两块银两。晶红了脸，感愧并交，不想伸手去接的时候，被客商一把抱住了。阴暗的思绪立即吞噬了他，灰色的迷宫困住了他的意识。他立即发动血继界限，迷宫的墙壁在他身后一寸寸崩塌，他仓皇地跑，踉跄地跌倒，狼狈地喘息。一转念，他发现自己就站在孤立陡峭的崖壁上，谷底有一双血色的眼睛正凝望着他。那是一头叫做毁灭的凶兽，此时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他坠落，吞食入腹。他冷汗如雨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回神的时候，瞳正紧紧握着他的手腕，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晶终究没能掌握感染，不过，他正在练习一个新术，已经取好了名字，叫做“隐遁”。杀伤力不强，可以在逃命的时候用，最初创造这个术，他只是希望能够留住一些美好的瞬间，在自己快要崩溃的时候，取出来看看，聊以宽慰。就算黑夜终究会降临，也不可能掩盖曾经见到的光明，凉彻曾经拥入怀抱的温暖。

小城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例如，城里明面上有九家医馆，实则是十家。在暗世，这第十家医馆被称作食人医馆。食人医馆有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大夫，他医术很高，但不轻易救人。他还定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除了高额诊金，病人得送他一个10岁以内的孩子。没有人知道那些孩子究竟去了哪儿，多数人猜测是被医生做了实验。乱世之中，谁都想活下去，又有谁会顾及对与错的界线。手中的面包不论是捡来的，还是抢来的，活命最为要紧。

小小的港口城市，来来往往，流客众多。晶已经打听好了，乘船往东南方向走，会抵达一个叫做音忍村的地方。那里经常招募一些身怀天赋的孩子，会有人训练培养他们。今天来港口只是为了确认明天的船程，殊不知，竟碰上了那些死对头。任何一个阶层都有权力之争，即使是乞丐，也有自己的地盘。晶和瞳的出现，让他们分到的面包更少了。

“看，又是那两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你们真臭！走开啦！”几个衣着整齐的孩子捡起地上的石块，向他俩扔掷了过来。晶急忙挡在瞳面前，抬起一只手护住头。

“喂——你们别这样！小哥哥，小姐姐，你们饿了吗？我分一半儿面包给你们！”一个小男孩儿走了过来，晶认得他，他父亲原是一名流浪忍者，现在给这里富甲一方的大客商做贴身管家。男孩儿的眼睛很纯净，晶看着他，有些感激，正要伸手去接那半块面包。

“小心！宝，快回来！”孩子的母亲就在附近的地摊买海味，一晃神儿，便看见小宝接近那俩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眼里满是担忧。可她这会儿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眼神里除了惊恐还是惊恐，若是他们伤了小宝儿……

“孩子他妈，你怎么带的宝儿？那可是魔灵一族的余孽！”男人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替主人巡视这边的客船状况，这时一个瞬身抱起小宝儿，已经离开了几丈远。小宝儿手中的面包被他父亲打落，就掉在晶的脚边。晶低头看着面包，默默地捡了起来。

还算干净，比垃圾桶里的要好很多了！

拍了拍面包/皮上沾着的灰尘，递过去给瞳。瞳早就饿了，这会了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就是你说的那个违背神谕的魔族？被神抛弃的灵族？走！宝儿，赶紧跟妈妈回家！”妇女接过男人手中递过来的宝儿，紧紧搂在怀里，弯腰去拎竹篮的时候，将宝手中还剩的另半块面包也打落在地，转身匆匆离去。

男人警惕地看着晶，眼里满是厌恶和睥睨。大客商有那方面的癖好，几天前在市集上见着这俩个双生孩子，一眼就中意了。男人觉得，凭他俩那副容貌能在这乱世活到现在，说不是卖的都没人相信。那么多人让俩孩子逃了，大客商发了一通脾气，立即派他去查查。他跟踪了好几天，发现其中一个孩子应该是白痴，经常莫名其妙地对着花草树木或空气自言自语，情绪很不稳定，倒是没做出什么伤人的事来。他有些怕另一个孩子，总感觉她好像已经发现了自己却不道破。她那双眼睛，明明也是大大的，水灵灵的，却给他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冰冷而残忍。这种眼神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他对自己莫名的怯懦有些恼火，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他一路跟踪，渐渐就听到那白痴说什么魔灵一族，什么复仇……他登时就明白了，这俩孩子一定与魔灵一族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魔灵一族的余孽。他曾是一个流浪忍者，走过的路，见过的世面比别人多得多，小道消息也是比别人灵通很多。正因为这一点，他才被大客商看中，提拔为贴身管家。他偷偷瞥了一眼晶背后的瞳，脑子里竟蓦地闪出以往大客商折磨那些孩子的手段，若是把那些玩具用在这两个孩子身上……

瞳感受到了不怀好意的视线，愣愣得抬眼对视，立时停了手中的动作，浑身都在不住战栗。她还小，血继界限的强大并不代表她的心智成熟。她不能明白所有的画面，但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可抑制的愤怒和恐惧。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种被侵犯的感受，滚烫的泪滴顺着脸颊不住地滴落，她只能向哥哥哭诉，

“哥哥，我们是怪物吗？为什么他们都讨厌我们？都害怕我们？”

“瞳，走，我们离开这里！”世界很大，总会有我们的一席之地！他们本就要离开了，他们要去音忍村，只有在那里，他们才可以变强！

“哦——走开喽——没人要的小破烂儿！”那几个孩子立即附和着围过来，捡起石头砸向他俩，驱赶着他俩，嘲笑着他俩。这里原应是他们的地盘儿，却被他俩给占了！

不行！不能放他们离开！他们必须留下来，大客商已经看上他俩了，自己有义务为主人调教这俩个玩物。男人说着，掏出了别在怀里的鞭子，选择了弱者，猛地抽了过去。他已经控制了力道，只有5分力。5分力的鞭子抽在晶的背上，一道血痕，衣衫尽裂，皮开肉绽，晶受力半跪在地上，咬紧牙关没有哼声。

“啊！红色的……哥哥，呜呜呜……哥哥疼不疼！”瞳立即回头，哥哥背上的伤一览无余，鲜红的血顺着哥哥的背往下滴流。

她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会为那些人哭泣？村子里的人都是坏人，他们都让她痛了，她一直想让哥哥也尝尝这种痛。可现在不一样，因为唯一的哥哥被人打伤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背后好疼好疼！比起背上的疼，她的胸口更疼，比以往的每一次都疼！

“不疼，哥哥不疼！”不疼！从那一天起，只要有你在，我便感觉不到疼！

“哥哥不疼，可是瞳好疼！瞳这里好疼！讨厌他们，瞳讨厌他们！呜呜呜……”瞳的双眼染成血色，望向周围的一切生灵，亲手为他们画上终结的符号。周遭是惨烈的嚎叫声，一个个完整的肢体破碎了，残缺了。血溅向四处，满眼的猩红，刺目的红色开出绚烂的死亡之花。

“不要啊！瞳，住，住手——”无法阻止的杀戮，惊悚，恐惧再一次扼住晶的咽喉，他就这么一直跪着，脸上一片冰凉。这样的场面，教他如何应对？

“哥哥，哥哥不哭！瞳累了，瞳想睡一会儿，就睡一小会儿！别怕！哥哥，瞳会保护你，瞳会一直一直保护你！”

瞳说着慢慢弯下腰，抱住哥哥的脑袋，在他的耳边缔结下美丽的誓言。魔灵的觉醒给她的身体带来的极大的负担，她面色潮红，无法喘息，却不忘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