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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无涯》第二节 异族之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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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头儿是不是癔症了。掉河里脑袋进水了啊?“蜀来顺走到炕前,想伸手摸摸云无恙的额头,还没等任平沙喊住他,白犬就冲过来大吠起来。

“你是说有火灾?“任平沙眉头皱起。

“朗伦人说的。‘五月十九,鹰飞兔走;山崩地裂,水火横流;吞没沙洲,摧城折柳;堤坝城墙,概不能久;滔滔一至,摧枯拉朽;流离失所,宁远难收……乱挖神物,自作自受’“云无恙尽力回忆她在木笼里听到的吟唱,当时她以为自己命将绝矣,并未细想这唱词的含义。看到桌上精致的小山小水,朗伦人的歌谣又回响起来。

“乱挖神物?你有挖什么神物吗?”任平沙的眉头皱了起来,乌沱河发源处的叠叠山下,从上个月起,的确有一队官兵一直在挖矿,他是被奇异的怪声吸引去的,那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但一旦仔细感受,却又觉得是一种撼人肺腑的轰鸣,比野兽的嘶吼更狂野,比枪炮齐鸣更激烈,那声音仿佛不是靠耳朵听到的,而只是一种感觉。

任平沙顺着这奇异的直觉,发现一个几百人的军队,在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驻扎,正在叠叠山脚下开矿。那些人虽穿着军服,但身材和面貌比本地屯军孔武有力,一车车运出的,是被极北土著奉为神石的飞花石。飞花石在乌沱河畔,经常能够捡拾到,艳若鸡血,颇引人喜爱。

“我只挖过人参萝卜土豆,他们拿我祭祀,肯定是认错人了。真正乱挖的是朝廷派的人,他们讲叠叠山占了,抢夺山中的神石!”云无恙忙说,她真怕任平沙再把自己扔回水里。如果牺牲自己一命可以救得千千万万人,她倒可以挺身而出,可真的于事无补。

“怪不得前天几个朗伦人把耕犁,锄头便宜换给我了,一会指山,一会指河,哇啦哇啦说了一大通,原来是想让我搬家啊?”蜀来顺拍腿恍然大悟。

“你懂朗伦语?“任平沙问云无恙。

云无恙点点头。

“卡西瓦语呢?“

云无恙又点点头。

“哇,你这老头儿到底是哪族的啊,我还以为你是汉人呢,你不是一直说汉文的吗?”蜀来顺大叫。

“老汉我卖药为生,与各族都有买卖交易,年头多了,就都略懂一二。”云无恙得意地抚着胡子道。

“朗伦人善观天象,知节气,懂水文,若真要有灾,宁远城的八万百姓性命堪忧。”任平沙披上还湿着的外衣,“来顺,你去一趟宁远城,我去看看,能否说服他们不要去挖矿,你去城中宣传一番,让百姓多备食物饮水,有异况躲在地窖中不要出来。”

“我的驿丞大人,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是多大的官啦?天灾这种事你也要管,还真当自己是救国救民的英雄哪?我们自己跑了就好,管他什么劳什子宁远城……再说就凭这老头儿这么一说,你就信啦?”

“快点,你还想不想吃城里的**,春饼,驴肉火烧了?……”伦卓群笑道。云无恙发现他的左手一直僵放在身体一侧,就连披衣佩剑,都全由右手完成,不知是否因救自己受伤了。

“唉,也罢,为了这些吃食,这城是要保……”

几声马嘶之后,马蹄声渐渐远了,蜀来顺抱怨归抱怨,任平沙让他做的,他莫不义无反顾的支持。

云无恙被暖炕和火墙烤的好不暖和,体力恢复了大半,她爬将起来,把炉上温着的剩下的姜汤喝了。开始在驿站四处搜寻。

两个时辰过后,云无恙终于把大半袋刚刚炒熟的米,一口锅,全都搬到了驿站里仅剩的一匹瘦马上。“阿弥陀佛,被烧了也是浪费,不如派上些用场吧。“她对着门口喃喃说,生怕这空空的驿站会对自己偷鸡摸狗的行为不齿。

宁远城地处极北,寅时天就已经大亮了,因此城门开的也早,城中的百姓,卖豆浆包子的,卖肉贩酒的,打铁磨刀的,早早起了来,却都扔了生意,围住街口的蜀来顺。

“看见天边那条龙没有?“蜀来顺指着空中一条蜿蜒曲折的云,“你看那怒张的龙口,迸发的龙须,身上的鳞片和四只脚爪,看见没有,都看见没有?”经蜀来顺一说,乌沱河方向的上空的那条云,果然像一条飞龙活灵活现,静静地俯瞰着宁远城。很多百姓忍不住望空拜了起来。

“昨天月亮是红色的,你们几时可曾见过?这是龙王显灵警告我们,马上将有大灾,朗伦人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寨子都空了。“

“什么灾啊?”

“山崩地裂,还有大火!家家户户都赶紧多备一些干粮和水,带上细软,赶紧往西边去吧!“蜀来顺到处宣传。

“这么邪乎,骗人吧?‘”

“宁可信其有,我这消息可是救命的消息,信不信由你们自己啊!”

“红月亮我也见了,是不同寻常!”

“对,这已经好几天,我店里都没来什么夷人了,肯定都逃难去了!”

人群吵嚷着,天上那条云形的龙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轮廓渐渐有些模糊。

孟无坚和任平沙立于巡抚内衙外已有一个时辰了,门里的巡抚吴大人正不紧不慢的喝早茶,吃早饭。宁远城的百姓都知道,他们的大老爷吴民戴,每天早上穿官服办公前,不管多冷必先沐浴,吃饭前至少要洗三遍手,餐具桌椅定要一尘不染。下属所呈公文上若有一点污渍,必退回重写。眼里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污秽不洁,爱干净到了极点。

此刻吴大人正津津有味地品味早茶,在他手下任参政的孟无坚也不敢贸然打扰。倒不是怕吴大人怪罪,只是怕冲了他的雅兴。吴大人若是心情不舒畅,便会变本加厉地清洁。他若是把从沐浴更衣的环节重新推演一遍,就更不知何时能听他们说正事了。

“孟参政,何事如此之急,就不能等一会公署里说嘛?“吴大人吃过早茶,才命人把孟无坚和任平沙唤进来。

“大人,昨夜满月发出红光,今晨天上更现龙形云,善观天象的夷人说,因为有人擅挖神物飞花石,已经惹怒了神灵,五月十九将有大灾降临,届时整个宁远都会成为一片火海,然后被土石淹没。请大人下令停止挖飞花石。“孟无坚恳请道。

“哈哈哈,这些,你听谁说的?”

“大人,是小民听说的!”任平沙道。

吴民戴瞥了一眼孟无坚旁站着的任平沙,“你听说的?道听途说的荒诞之言你也敢来报告?观察星象,占卜吉凶,乃是钦天监的职责,若有异象,朝内自会有人通报过来。有无灾祸,岂可信口乱讲,若有人煽动军心民意,敌不至而城内自乱阵脚,该当何罪?”

“大人,极北的夷人都说,如果有人动了山中的神脉,火山必定喷发,方圆百里人畜不存,这传说已经传了上千年了,我们还是应该心存一些敬畏之心。”任平沙躬身说道。

“敬畏之心?若夷人相信的神真有神力,他保佑下的土地又怎会被我们汉人占领?哦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本来考取探花,却因左臂残疾被改为二甲最后一名的那个?听说你仗着会写点浮文巧语,就目中无人,与同僚交恶,惹了众怒,被多人弹劾,才被贬于此做个驿丞。果然是形貌不端者心偏,你相信神明,就要问问老天爷为何废去你一条胳膊,是不是上辈子作恶太多,哈哈哈!”吴民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孟无坚听得吴民戴如此贬损挚友,气的脸色一变。“大人,请勿做人身攻击……”

任平沙却毫不在意,笑着打断孟无坚,道,“大人提点的是,这几年极北在大人治下,政清人和,甘雨随车。我本不应相信这荒唐之语,可告诉我此事的夷人说,这灾祸在普降大地之前,神明已经用疾患提醒过父母官了。”任平沙躬身说道。

“你居然敢咒我!来人!”吴民戴大叫。

“大人,那夷人说你右肩疼痛,背疼难忍,是因为山神让你体会被挖的痛苦,还说你夜里常常盗汗惊醒,不思闺帷之事,是因为山神让你晚上反省己过!”任平沙说道。

“放开他!那夷人的山神难道不知,并不是我派人去挖的飞花石头吗?”吴民戴又惊又怒,他这些疾病任平沙不可能知道,尤其是噩梦盗汗,还有无心行房,连大夫他也没说过,莫非夷人真的说了什么?

“那山神只认父母官,有人在极北的土地开矿,大人要去劝说一下啊。如果不能及时阻止,不止是大人,所有百姓都要遭殃啊!”

“此事是皇上派人所为,我有什么胆子阻拦?就算是什么鬼神降罪,我能替皇上接受下来,也是我做臣子的一片心!“吴民戴向上拱一拱手,看了一眼旁边的参随。那参随忙将这句记录下来。

“你们不要再提了,下去吧。”吴民戴端起茶杯,立马有小厮高声说“送客!”

出了内衙,孟无坚就忍不住低声抱怨道,“口口声声愿意为皇上收罚,我呸!这个只知敛财,不问民生的狗官!朝廷给的修坝,筑边墙的银子,赈灾的银子,几乎都被他贪墨了,肩疼背疼,真是太便宜他了!任兄,那真是山神说的?”

“哪里?我们在门外候了那么久,下人倒的药渣我看见了,是舒筋止痛的,加上他不时耸动右肩,挺直脊背,应是那里不舒服。书房那边的路上一片落叶都没有,两房太太的东院门口有哈巴狗的粪便,说明他最近常住书房,没怎么去东院,我看见丫鬟从他书房中拿了中衣、床单和褥子洗晒,上面都有汗渍,这种天气还不至于燥热到这种程度,八成是夜间做噩梦盗汗所致。”

“原来如此!他说挖山采矿是皇上的旨意,明日就是五月十九了,真的会有大灾吗?”孟无坚虽是任平沙的至交好友,却夷人的预言却也将信将疑。

“但愿不是真的。”任平沙一不留神,撞到一个吴民戴的参从,两人都绊了一下,任平沙连忙道歉。

那参从刚要发作,看到旁边的孟无坚,才强压了火气,只骂了一句“眼瞎!”

“你自己做些准备,宁可信其有。”任平沙道。

“知道了,此事非我们力所能及,你不要硬管!”孟无坚嘱咐。

任平沙笑笑,上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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