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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渺惊鸿传》第四章 细语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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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长身而起,各自伸拳轻捶了一下对方胸口,同时开口道,“肖大哥!”“百风兄弟!”,彼此仰天齐笑,笑声穿透森林上空,直插云霄。

要若颜俏目瞅瞅左边俊逸不凡气质出尘的要百风,再瞧瞧右边器宇轩昂飘逸洒脱的肖牧雨,芳心处喜不自禁。待得二人齐声放笑时,也忍不住发出银铃般欢快的笑声,一天来被苍极熊追赶得惶恐不安的愁绪,以及被四护卫惨烈牺牲的阴霾压得心头发堵的悲伤,这一刻消失得荡然无存,心中满是喜悦,直觉得生命只因他们方才丰姿多彩。

片刻后,三人止住笑声,要百风一脸惋惜道:“可惜此地无酒,否则必和牧雨兄畅饮满杯!”

肖牧雨笑道:“我这还有一皮囊的美酒,不过咱们却不能喝!”说着,由怀中取出只皮囊,拧开塞子,酒香顿时四溢开来。

要百风不解道:“既然有酒,你我兄弟为何不能一饮方休?”边说边抢过皮囊,仰头就往嘴里倒。

倏地,林中一道银色影子电射而至,一跃而起,已从要百风手中夺过皮囊,转身跳到肖牧雨肩膀扒个正着,两只狭长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要百风望望手中空空如也,呆若木鸡地看过去,肖牧雨的那头银狐不知何时已经返回,两只前爪紧紧扣住那只皮囊,正冲着他龇牙咧嘴。

肖牧雨朝要百风眨眨眼,侧首道:“瓜皮,百风兄弟已和我义拜金兰,以后不得对他无礼!”

瓜皮悻悻不已,抱住皮囊,仰首喝了个满口,递给肖牧雨,爪子犹自不肯松开,微翘的鼻头轻轻耸动,示意他塞上塞子,方才作罢。

肖牧雨收好酒囊,重新放入怀中,顺手抚抚瓜皮的脑袋问道:“那只蠢熊当下如何?”

瓜皮用大尾巴扫扫肖牧雨的脖子,口中发出啾啾地叫声,前爪探出如人手指般指向西北方,又转头朝肖牧雨作了个簌簌发抖地姿势。

要百风和要若颜兄妹此前虽已听肖牧雨说过,这只银狐聪慧异常,但当亲眼目睹玄狐瓜皮先是从要百风手中夺回酒囊,并满饮一口,接着又和肖牧雨宛如人一般交流,且表达的含义浅显易懂,内心处依然震撼不已,均是十分羡慕,不过眼神清澈,全无垂涎之色。

肖牧雨将二人神态尽收眼底,知晓他兄妹心中所想,暗自点头,却不便解释。天目玄狐的秘密太过骇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非是肖牧雨不信任他们,而是告知他们真相反而会害了他们,所谓匹夫无罪怀璧自罪也是同样道理。

他向来甚有主见,和要百风义拜金兰也并非是因为要若颜竭力提议,完全是要百风的刚强义重深得他的好感。

人之相处,贵在相知;相知之难,贵在交心。在肖牧雨看来,让要百风无故替他保守天目玄狐的秘密,并非交心,反而是将莫名枷锁强加于他,倒不如暂且不告诉他,由得将来再说。

暮霭渐起,寒气渐重,三人中当数要若颜内力最浅,此刻不由打了个寒噤,只是她生性外柔内刚,在肖牧雨面前更是不肯轻易露出娇弱之态,她双臂互交抱在胸前,藉此勉力抵御寒冷。

要百风见状微微心疼,不过身上也无多余的衣物,只得对肖牧雨道:“四个护卫兄弟的遗体既然已经找到,我们需尽快出林才是,森林外面还有我们来时骑乘的六匹骏马,只是不知是否安然无恙。”

肖牧雨点头道:“方才寻找四个护卫的遗体时,我在树冠顶上已观察过林中状况,由此处径直往南大约五六里就是出口。我们这便动身出发,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走出森林。至于那头苍极熊失血过多,命不久矣,索性让他多活一晚,明天再入森林寻他晦气。”

说完扭头看向四具遗体,眼角余光恰巧扫到寒风中微微战栗的要若颜,随即明白过来,说道:“百风兄弟你伤势未愈,不得妄使气力,他四人我自有办法带走!”

边说边解开狼皮短麾丢给要若颜,装作为难的样子接着道:“待会我运力提起他们时,穿着这短麾颇有不便,还烦请要姑娘帮我拿着,若是不嫌弃,也可暂时披在身上。”

言毕跨步上前,对着遗体微微欠身道:“兄弟,多有得罪了。”抽出其中两人腰中扎带,然后将尸体两两堆放,用腰带将之缚紧,力贯双臂,两手横臂各自提起两具护卫遗体,略微观察了一下方向抬脚便走,肩膀上的玄狐瓜皮纹丝不动,依旧稳稳立在上面,尾巴不时扫过肖牧雨背后的黑色长弓,银色面庞上一脸讥诮。

要若颜猝不及防,匆忙间皓腕轻翻接过短麾,入手还带着些男子的气息和暖意,红晕爬满脸颊,芳心处一阵颤抖。她也非寻常女子,抖开短麾直接披上,不过终究不敢直视自己的哥哥,低头转身匆匆跟上肖牧雨的脚步。

要百风由始至终未言半语,眼见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远去,方才目含笑意,跟随而去。

夜幕降临,三人终于走出雪杉森林,这里是一处荒地,平滑如镜的雪地上一望无垠。要百风仔细观察了好久,最终在离此几里处找到他们进森林时的地方,那儿有一畦枯草,夜色下几匹马儿正悠然自得的啃咬着。

黑暗笼罩,雪杉森林边缘的荒野腾起几旺火苗,如同幽蓝夜空下闪烁的几颗星星。

火堆共有五处,其中三堆成三角形围着中间两堆篝火,三人围着中间两堆篝火而坐,身后又各自背对着一堆,马儿聚在一起分散在其中一堆篝火边。

如此煞费苦心的安排,自然出自肖牧雨之手。雪地荒野,又傍靠森林,虽已入冬季,但是夜晚仍有凶兽出没。肖牧雨若是只身一人,他根本不会在乎,森林里他都能独自过夜。可眼下带着伤势未愈的要百风,身手一般的要若颜,还有几匹骏马,四具遗体,这些在觅食的凶兽眼里,那都是美味的食物。

燃起几处篝火,就像构起几道防御工事一般,更可提供极温暖的环境,肖牧雨缜密的心思,巧妙的设计,要百风兄妹心中暗叹不已。要百风更是欣慰自己能与他结为兄弟,深知假如没有遇到肖牧雨,自家兄妹二人早已步入护卫的后尘,落得苍极熊爪下游魂的下场。

明亮的火堆前,要若颜蜷膝而坐,狼皮短麾斜覆在腿上,娇躯慢慢回复温暖,俏脸通红,只是不知是篝火的暖意,还是她心头的暖意。也许映红的不只是她美丽的容颜,还有她那颗萌动的少女心。

要百风从马匹携带的物品中拿出一包肉干,还有几袋烈酒,隔空扔给肖牧雨一袋,谁知瓜皮爪疾眼快,腾空鹊起,抢抱入怀,小爪子爪尖撬开塞子,美美地喝了起来。

要百风苦笑连连,也无何奈何,又丢给肖牧雨一袋,扬起手中烈酒朝肖牧雨举了举,道:“牧雨兄,当下美酒管够,咱兄弟可放怀开饮一番!”

肖牧雨举手轻敲了一下瓜皮的小脑袋,抬头望着要百风笑笑,拧开塞子,满满喝了大口,方才长吁出声道:“好烈的酒!”

要百风哈哈一笑道:“北地苦寒,自当痛饮烈酒!”

肖牧雨心中微微一动,问道:“百风兄弟,观你和要姑娘言行妆扮,似乎并非北地之人?”

要百风坦然笑道:“牧雨兄所言甚是,其实我们兄妹原本是楚国夏人,十年前方随家父加入大丹国,虽然生活习性有所改变,不过穿衣妆着依然沿袭旧习!”

要若颜在旁接道:“莫非肖公子也非大丹国人?”

“我并不是大丹国人。”肖牧雨点头道,想了想又说道,“要姑娘总是叫我公子似乎见外了一些。”

要若颜羞涩道:“那人家叫你肖…肖大哥可好!”

要百风闻言大声笑道:“对啊,牧雨兄是我大哥,自然也是你大哥了,就称呼肖大哥挺好!”

要百风口无遮拦,直闹得要若颜满面羞红,幸好火光下她的脸蛋本就红彤彤的。

肖牧雨也莞尔笑道:“要姑娘这样称呼挺好。”

要若颜垂下眉眼,声若蚊蚋道:“既然我都喊你肖大哥了,你还称呼人家要姑娘?”

要百风刚刚一时兴起,并未注意要若颜的神态,此刻方才觉察到自家妹妹的声音近乎不闻,心头一转,知晓她脸薄害羞,懊恼得拍了下后脑勺道:“肖大哥,若颜是我妹妹,当然也是你的妹妹。”

肖牧雨靠近火光迎着要若颜的俏脸说道:“那我称呼你芳名若颜可妥?”

要若颜螓首低垂几若近胸,细语道:“但凭肖大哥喜欢,如何称呼都可以。”

肖牧雨放下酒囊,抚手叹道:“想我肖牧雨自幼孤单一人,除了爷爷别无兄弟朋友,今日却忽地多了个义弟还有妹妹。”

肖牧雨不提巴爷的姓,并不是他有心对要百风兄妹隐瞒,只是觉得行走江湖低调为好。因为巴爷的姓很是特别,当年的名声又太大,虽然已隐世十多年,但难免会有人暗自揣测,传出去对他日后行走江湖颇有不便。

要百风喝完整囊酒,微感醉熏,接过肖牧雨的话头道:“大哥这是何话,今后你我兄弟同行,何来孤单!”

肖牧雨仰头将囊中烈酒一饮而尽,起身用力抛出空酒囊,朗声道:“人生能有几回醉,明日且把江湖归,古往今来多豪杰,岂可寂寥空年岁。”

旷野,雪地,长空,久久萦绕着肖牧雨的声音,有如九天落银河般荡气回肠,又如惊涛拍浪一样振振作响。要若颜盯着肖牧雨颀长的身影,剪水双瞳脉脉含情,一时间几乎看痴了。

要百风耳听肖牧雨豪气干云的话语,心胸澎湃,长身起立说道:“想不到肖大哥不仅武艺超绝箭术精湛,文采更是毫不逊色,小弟甘拜下风。”

肖牧雨转身笑道:“一时触景生情,胡诌了几句,兄弟切勿见笑!”

二人重新坐下,又取了两囊酒,这回只是慢酌细饮,毕竟不能真醉,第二天还有诸多事宜,至于瓜皮那个小酒鬼早已酣醉如泥,匍匐在肖牧雨腿上呼呼大睡。

肖牧雨忽然想起白天的事,问道:“百风兄弟,还不曾问你,你们今天是在哪里遇险的?”

要百风迟疑道:“这点小弟也甚感奇怪,我们正是在找到田峰尸体那里几丈处遭遇到那只苍极熊袭击的。”

说完想起肖牧雨并不知道田峰是谁,又哀声道:“就是最后找到的那名护卫,他之前找到的那个叫田宝,他俩乃是兄弟,没想到这次跟我出来一同丢了性命。”

肖牧雨疑惑道:“据我所知,苍极熊一般只生活在雪杉森林纵深百里的地方,那里人迹罕至,几乎不会有人类出现,为何这次苍极熊会出现在森林外围呢?”

要百风侧头看看那边堆放一处的护卫遗体,叹道:“谁又知道呢,只可惜他们四人枉死在这里。”

要若颜本在一旁静静坐歇,听到他们在谈论白天的事,她冰雪聪慧,擅于联想,心头陡然忆起一幕,轻语道:“二哥,咱们此行的行程原来并非此地,你忘了吗?”

要百风不假思索道:“我当然记得,是孙叔说这儿常有银狐出没,是狩猎绝佳之地,并且提供详细地图给我们。可是这又有什么?孙叔虽说只是幕僚,却是我要家恩人,对父亲更是忠心耿耿。”

要若颜皱眉道:“孙叔一向只负责父亲前方布防之事,并不居于府中,以往遇到你我兄妹也只是礼节性问候,这次却主动上心我们出行,出谋划策,二哥你不觉有些反常?!”

要百风虽说为人耿直豪爽,但也并非蠢人,只是考虑事情不如要若颜周到细心,此时听闻她剖解分析,心中越想越觉或有关联,只是其中还有很多事情想不透彻,紧锁蚕眉问道:“可是他又怎能算到我们会遇到苍极熊?又凭何要这样做?”

肖牧雨不清楚他兄妹二人所言何人何事,在旁一直静默不语,听得二人谈论似乎指白天之事并非巧合,遂接口说道:“百风兄弟,若是如若颜所说,此事的确有可疑之处,再有你二人口中孙叔到底是谁?”

要百风兄妹听到肖牧雨问起,方才想起旁边这位结拜大哥可是智勇双全,若是请教于他应有所获,于是定神将家世及此次出行的前因后果详细地一一阐述。

原来要百风父亲正是当今大丹帝国炙手可热的三大大将军之一要凡,虽说名字叫做要凡,人却则是从不平凡。要凡,出生楚国西南离郓城,家境贫寒,十六岁入伍,从刀兵做起,年年征战,将原属于大康帝国的楚江北部六城尽收囊中,楚国国土增加近三成。三十五岁即升至兵马大元帅,成为楚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兵马大元帅。其统帅楚国境内近三十万兵马,须知楚国算上禁卫军不过才四十多万,要凡几乎统帅了楚国大半成的兵力,一时名声鹊起,威赫天下。所谓功高震主,盛极必衰,四十岁时,因奸人所害,楚国君主诓其入城,捏造其造反罪名,一夜之间,屠戮要家满门两百余口,杀害要凡亲卫兵八百余人。是夜,楚国帝都安宁城血流成河,残肢断骸直堆至帝都南城门几丈余高,要凡身受重伤被生擒入狱。要凡的三个子女长子要千云次子要百风以及稚女要若颜,恰好前一个时辰随同要凡妻子常百荷出城前往娘家大丹国,虽遭追杀却有惊无险始才逃过大劫。后来要凡在心腹的精密筹划下成功营救,历经一年吃尽万苦方辗转万里方逃亡到大丹国,大丹国皇帝正值用人良际,遂拜其为天刀将军,统领八万兵马,陈立于大康国边境镇守边疆。又过五年,因要凡功高显赫,擢升其为三大大将军之一,镇守大丹帝国南部统领近二十万兵马,直至今日。

要百风和要若颜那时年幼无知,加之不曾亲历那场生死浩劫,当年之事对他们并未造成太多影响。

这次冬季狩猎,乃是要若颜兴致所致,要百风陪伴左右,由凤山城驰马三百余里途经祁家镇来到雪杉森林,却没料到险将性命丢在此地。

二人口中的孙叔是要凡麾下次席幕僚孙也,楚国时即跟从要凡,至今已有十多年。营救要凡越狱成功乃至逃亡大丹国均有其在背后谋划参与,说他是要凡一家的恩人也不为过。要百风兄妹二人此次狩猎的时间方位等皆是孙也力荐推从,所以刚刚要若颜提及他时,要百风才迟疑不决难以置信。

三人相谈良久,肖牧雨思虑再三,定下计策,兄妹二人面面相觑不敢答应,最终肖牧雨说,有疑当解惑,未知难相随,这也是为你们父亲的安危着想,他二人方才应承下来。

荒野长空,幽蓝若底,夜幕下,篝火点点若星,星空中,繁星闪闪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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