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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铺家的小娘子》端阳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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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一阵寂静,风摆着河边的老柳树在帐壁上晃出一片张牙舞爪的光影。宋夫人用手指转动着腕上佛珠,似是陷入了沉思。

良久,才面色晦暗的轻声说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蒋大夫的见识宁我钦佩。”抬眼再看向紫苏时神色间尽是隐不去的疲惫,面色淡淡的说:“今日与两位小娘子交谈得很尽兴,本还想与你们多聊两句,只是今日精神有些不济,改日再请蒋小娘子过来谈话。”

说完冲着身后的青娘招招手。青娘会意的转身去了屏风后,抱出个蓝色缎子面的包袱,上面搁了个缎面万字纹的锦囊。

估计是精神确实有些抗不住。,宋夫人有些轻喘。就有小丫端个白瓷茶盅上来,宋夫接过喝了两口,又抚了半天胸口,才又接着说。

“这是那日的诊金并几块适合小娘子的衣料,一起拿了,原让青娘送你们回去!”说完径直侧卧在罗汉榻上,似是睡去。

知道这是要她们走,紫苏拉着妹妹起身,向宋夫人道谢行礼,这才跟着青娘出了帐篷。

帐篷外已人声鼎沸,宛如另一世界。因这块大约是清了场,所以能清晰看见泗水河上有六只龙舟,一大五小。最大的那艘龙头扎红铺金,还立了面红漆大鼓,鼓前有名身形极其壮硕的男子正光了膀子用力擂鼓。另五只小龙舟上也立了小鼓,大鼓响,小鼓应,各舟上号子震天,锦旗飞舞。听了只觉热血沸腾。

妹妹看迷了眼,紫苏拉了也不肯走。

青娘见了紫草看入了神,很是自豪的说,“小娘子看见那最高大的那艘龙舟没有,那立在龙首前击鼓的便是我家将军,全泗水城,也只有我家将军能敲响那片八层牛皮的大鼓!”又说,“这边还看不大清楚,位置低了。那观景台才是最适合看龙舟戏的,若想看仔细了还请两位小娘子且随我来,再者,你们的哥哥和崔左卫也还在观景台候着。”

“那青娘婶婶快些走,我觉这龙舟戏有意思极了。”

前时在帐内还有些打打蔫的妹妹出了帐就活了起来,抬起那张包子脸,冲着青娘央求道。紫苏见了有些头痛,因着外人在,也不好多话,只能低头静静跟了。

自帐篷里出来,紫苏心里似绑了个爆竹,不知何时会爆。这宋夫人话中似有深意,可她却理不出头绪,只好提醒自己需时时留意,处处留心。妹妹又淘气,她还需要强打精神看住妹妹。

眼见观景台近了,哥哥与那崔虎生正在楼口探头张望,才心下稍安。

到得楼前,青娘把包袱和锦囊递到哥哥手里,又把宋夫人的话重复了一遍,直接原回帐篷那边去了。紫草立刻兴致勃勃的拉着崔虎生要上二楼,崔虎生只好一边上楼一边回头看紫苏。蒋大郎棒了包袱也没多问,也护了妹妹跟着上楼。见大哥没问,紫苏只好咽下话来,跟着众人看那龙舟戏。

青娘说的果然没错,站在观景台上,六个龙舟看得一目了然。作为主舟的大龙舟正在观景台下,紫苏没忍住偷瞄那说是宋将军的男子一眼。

因着先前在祭台前听了大堆乱七八糟的许愿,此时看台下肌肉纠结的宋将军竟自带了着装效果。一会扮作送子娘娘,一会儿扮作钟馗,再一会儿又变做凶神,紫苏差点忍不出笑出。

“加油!加油!唉——”

周围一阵长嘘短叹。

原来红队龙舟已拿到红缎球开始回转,剩余四舟奋力直追。眼见离终点还有一小半水程,竟然被其余四舟追上,五舟并行,互相开打,水面上乱成一锅粥。那红缎球也不知用什么做的,落水了也不沉,只漂在水面。

“阿苏快看那只黑衣队的龙舟,这回必定是他们夺这头彩!”

崔虎生转到紫苏旁边讲解,见三人都疑惑的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的接着说道。

“黑衣龙舟上领队的是何中卫,此人臂力惊人,善泳。元晋弟弟,你看!那黑衣龙舟离其余四舟最远,所受波及最小,颇有隔岸观火之意。待何中卫取了缎球必能一举夺魁。”

紫苏并不明白何中卫是什么人,只见水面确如崔虎生所言。除却黑衣龙舟,只损失了几人,其余四舟上一半队员都飘在水里,打得水花四溅,你争我抢。

突然,水声大作,一个黑影从河里猛得跳出二尺来高,顶起红缎球,用力向前抛去,前面三丈开外早有黑队队员候着接球。另一边,无人注意,黑衣队的龙舟已经有意无意飘离其它四舟一个半船身。眼见抢到手,那船顿如离弦之箭,直扑终点。那接球的黑衣队员,业已翻身上了龙舟。舟后一片叫骂声,只是悔之晚矣。

蒋大郎见了连声喝“好!”二楼也是一片叫好声。

岸边观众多是妇人小儿,此刻皆拼命尖叫着向到达终点的龙舟投掷鲜花蔬果。舟上将士本赢了比赛,可这刻却被鲜花蔬果挂了满身,好不滑稽。这多人也分不清哪个是那位臂力惊人的何中卫。一旁的妹妹高兴的不得了,掏出怀里前天刚做好的荷包也向那龙舟掷去。只是距离太远,荷包又轻,没落龙舟上,倒落在岸边一个光膀子的男子头顶。

崔虎生见了,忙冲楼下拱拱手说,“何中卫有礼!今天赢得真是精彩!”

事前听着崔虎生说何中卫,紫苏估摸着应也是将军府的府卫,大约与崔虎生一般年纪。谁知等那男子抬头才发现错了,是个俊俏小郎君。

年纪十七、八岁,浓眉大眼,一笑便露出两个风流窝。头面,身上都是水,显然是刚从河里上来。

崔虎生冲他喊,他便举起了荷包冲崔虎生扬了扬。笑说:“多谢虎生哥哥的赏。原本我是不敢接别家小娘子的荷包,可虎生哥哥的荷包可得好好藏着。回头虎生哥哥若不拿了好东西来换,可别怪我去换酒吃。”

何亦良是故意从观景台下经过,想着便是去看看那让崔虎生失魂落魄的小娘子,再说将军还着他去打听底细。拿着掉落下来的荷包在手中摸了摸,做工一般,绣工也一般,除了那张脸也没什么别的可看的了。顿时失了兴致,滴嗒着一身水向将军那边走去。

紫草个子矮,垫了脚尖扒围栏向下看。见那何中卫生得貌美,又想淘气,扯着嗓子便喊,

“楼下的何家哥哥,往上看。”

见那何中卫看过来便使劲挥手,“我是崔左卫的妻妹。你这荷包可是我的,换来酒是否应是你三我七?”

妻妹?紫苏听了差点气得七窍生烟,这自来熟来来得太快了,给根棍子她岂不要升天。一把揪住妹妹,也顾不上人多眼杂,捉着手心狠打了几下。可妹妹根本不在乎,挣脱了手就向栏边扑,还冲着下面拼命挥手。

何中卫听了一怔,细看,发现是说话的是站在崔虎生身边的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唇红齿白,倒也可爱。立刻笑着奚落道:“小丫头片子!你且多吃些肉,何日高过那栏杆,再想着寻小郎君吃酒吧!”

说完,倒把自己乐得不行,边笑边远去。

这何中卫本就生得好样貌,不笑时犹带三分情,笑时便觉东风染尽了半壁胭脂色。瞬时引得楼上众多小娘子又是叫着“何中卫“又是取了荷包投掷,可惜那何中卫再未回头,也未理那一地的荷包。

伤了整座观景楼的女儿心。

崔虎生却傻傻转过头,笑呵呵对紫苏说:“刚才便是我事前提及的黑衣龙舟队上的何中卫,乃是我们泗水城中第一美郎君。平日里与我兄弟一般,那荷包我回头去帮你妹妹要回,不用担心!”

紫苏听了抬头看了崔虎生一眼又低下。

这崔虎生是真傻吧!见个俏郎君不说躲远些,还打招呼,称兄道弟,孰知却是把他自己那张脸衬得黑如锅底。还唯恐自家未婚妻看不见,特意介绍。这般憨性子,以后相处想必也能轻松些。

一时觉那眉眼哪里是凶气,尽是憨气和傻气。心中虽放下,却有些莫明的空落感。

主舟上宋将军已经开始发彩头,龙舟戏也近了尾声。为避人潮,紫苏一行人便决定先行离开。

紫草意犹未尽,兴奋的手舞足蹈,还想进泗水城看看,紫苏也有些意动。蒋家与泗水城的老林大夫有此干系,蒋大郎原也准备今日去拜访。另一边崔虎生也不舍阿苏离开,四人不谋而合,便又取了牛车进城。

泗水城果真不负其北方第一城之名。

城内四条主街铺上了青砖,街道呈井字形,把泗水城分做九隅。从北至南依次住着将官军属,商户百姓。将军府和官衙都建在井字正中,城内的正中心。

不过官衙现时是空的。去年北人来犯时,知县怕死,带了家眷小妾弃城而逃。朝延此后也未再派人过来,故宋将军身兼数职,既戍边也代管民事。整个泗水城,住得大多是军属,因着有泗水关天险守护,所以城墙并不高。站在将军府的射天楼上,就能看见城外的泗水河。

城内主街两边都是商铺,其中竟还有座三层酒楼。每间商铺俱是青瓦粉墙,门框窗棂上皆有雕花、漆朱、粉金。一路走来,五颜六色的彩旗翻飞,如入了万花众中。还有小伙计站铺前亮了嗓子吆喝,一句“有客来”被喊出了九转十八弯。

街边还有挑担、推车的小贩买重阳糕、香茶饮,边走边唱着自编的香茶调。糕饼铺子里,五彩的凉果子雕出了各色花形。墨香斋里居然还摆了憨态可掬的各色泥娃娃,看着让人忍俊不禁。街边摊贩上有吹着哨子的风车,有拿了麦芽糖用根细铜管吹出的糖老鼠、糖蜈蚣、糖蝎子的应节之物。紫苏也难掩好奇的买了些小玩意,不过还知道克制。紫草则如蝴蝶,满场飞。若不是有蒋大郎拽着,估计身上的银钱早被掏了干净。

最累应属崔虎生!阿苏太惹眼,走在哪儿身后总能跟上不识趣的后生、帮闲。崔虎生一路挥来喝去,连推带挡,嗓子都开始冒烟。好歹护了个周全,且见阿苏时不时回身抿嘴对他笑。

满身劳累顿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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