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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铺家的小娘子》端阳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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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一开始喧闹时,宋夫人怕闹出事来,已经叫了小丫头去问。小丫头还没回来,青娘眼力好,先认了出来。

“夫人!是那个蒋家小娘子,名唤紫苏的。”

宋夫人坐在交椅上,淡淡的笑道:“蒋大夫确实是疼女儿,我只不过让宋奶娘去透个口风,他那边亲事都订下了。那小娘子是跟了那个崔虎生一起来的吧!看来这世间也还是有为着儿女的爹娘,也不是个个都狼心狗肺!”

这话青娘不好也不也接,只立在宋夫人身后,轻轻的给她捏着肩膀。

“我记得青娘说她会针炙?”宋夫人转了转手上的香檀木佛珠。

“是的,泗水桥时就是她给夫人扎的针,当时夫人迷糊着,估计不记得了!”青娘笑着答道。

宋夫人低下头看着手腕上的佛珠,细细的摩娑着。

“我只记得看她那张脸去了,没讨了来真是可惜。这般的好颜色,我也是许多年未见了。”

“夫人若是喜欢,青娘去叫那小娘子来陪夫人说说话!”青娘想了想,问道。

宋夫人侧脸看向青娘,笑笑说:“你去请吧,这龙舟戏也没多大看头,年年如此。可先带了那小娘子参加龙舟祭,完了再带那边帐内。”

青娘应声退下。

宋鑫这时正站在巨大的龙舟上,观景台上的所有,尽收眼底。那两个小娘子一上楼,宋鑫一眼便认出,那位身材纤细,雪肤花貌的小娘子分明便是那日的月下小娇娘。护着小娘子的男子一个面相陌生,另一个……另一个居然是崔虎生!

宋鑫眼睛不由眯起。

“崔中卫带来的是……是蒋家的小娘子?”

“将军也知道了?”何亦良边紧着腰带,边有些好笑的说:“那崔木头没想着也有开花的一天,居然会为个小娘子神魂颠倒。待会比完赛,我倒要去看看是何等姿色!”

说完见自家将军没啃声,抬头。

咦!这脸色有些不大对啊!

宋鑫心情真是不大好。见何亦良有些吃惊的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说:“辖区守将是严禁与辖区内百姓通婚,崔左卫身为将军府总教头不能知法犯法,回头你去细细查明底细,与我报来!”

何亦良敛容正色应道:“是!”

这时观景楼上号角响起,宋鑫提起厚重的祭祀正服下舟,转身又对何亦良说:“这事不必与崔左卫提及,省得再生是非!”

说完便朝着主祭台行去。

紫苏这会儿立在栏杆边也是如芒在背,这多双眼睛盯着她,身上汗都起来了。躲在崔虎生与大哥身后,才稍有些安全感。

“蒋小娘子安好,我是宋将军府上夫人身边的管事,小娘子可以唤我声青娘。”

紫苏探头,见果是那夜见这的胖妇人,有些慌乱的拉着妹妹挤上前来行了个礼,说:“青娘安好!”

青娘看见紫苏身边的紫草时眼睛一亮,心思转了转,笑着对紫苏说:“我家夫人在看台远远认出小娘子,现邀请两位小娘子们一同去东祭台,酬祭河神,送龙舟入水。上次泗水桥边多有劳烦小娘子,夫人很是感谢。”

这青娘来的突然,紫苏心内有些不安,再次曲身行了个礼说:“医者救人,那本是我爹爹应做的。紫苏只是听爹吩咐下针,是夫人吉人自有天相,紫苏不敢居功。夫人邀请,我和妹妹这就来,麻烦青娘婶婶给引路。”

蒋大郎一边见三人欲走,急忙上前做了个揖,说:“竹林镇蒋晋元给青娘子请安!在下是蒋大夫家的大郎君,今日带了家妹来泗水城观看龙舟祭。只是两个妹妹少不经事,恐言语无状,污了贵人耳目,还请青娘子允了在下一起面见夫人!”

青娘打量了蒋大郎一眼,笑着回道,“我家夫人是女眷,怎好随便与生男相见。我观蒋家大郎也是个读书人,应知道这理。想必蒋家大郎恐是担心你家妹妹们,才有此说。你且安心让崔左卫陪你看这龙舟戏,见完了夫人,我会完完整整把你的妹妹们送回。”

说完再不多言,只抬手对着两位小娘子做了个“请”。蒋大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崔虎生拽住。紫苏便牵了妹妹在青娘指引下,下楼去了。

妹妹心大,被四周的热闹勾得魂都飞了,一路走一路扭头四顾。五月是恶月,又因这龙舟竟渡,大半个泗水城的人都出来了。两岸富贵人家都搭了看台,小娘子们个个也都穿红着绿,钗环满头。拎篮挑担的各色小贩沿岸吆喝,热闹的很。紫苏却因着夫人召唤失了心情,只牢牢抓紧妹妹的手。几次把探出身看周边摊贩的妹妹拉回来。

那夜回后,紫苏连着做了几天恶梦,总是睡不安稳。娘还特意还带着家里几个小的去给她叫魂,说怕是被夜游神给惊了。可娘哪里知道,紫苏是被那双兽眼摄了心魂。梦里人眼与狼眼交替出现、老杨叔那满脸的忧郁之色、滴血的□□和鼻前挥之不去的浓腥,压得紫苏夜夜从恶梦中惊醒。

听见宋夫人相邀,不由让紫苏又想起宋将军的那双兽眼,宛如恶梦重温。一路走一路心神不宁,只是手把妹妹握得紧紧。

主祭台离观景台并不远,只是等着祭拜人多。这方水土的富饶多赖这条贯通南北的泗水河,历经战乱困苦的百姓不免对它寄予了更多的期望。紫苏和阿草候在外圈,听着别人稀奇古怪的愿望,几次阿草差点憋不住笑。

“……”

“江滩村阿九昨夜偷砌院墙,多占了我家两分土地,求老龙王让那阿九被宋将军捉了去。老生来年必送好肉酬谢!”

“求老龙王让宋将军多带些俊美的单身郎君回,让老妇人早日寻得如意佳婿!”

“家妇身弱易招鬼魅,近两日便要临盆,求老龙王让宋将军多留泗水城几日,以镇家宅。”

阿草听到这里再也憋不住,凑紫苏耳边小声说:“阿姐,这宋将军可比老龙王厉害多了,管偷盗、管吵架也就罢了,连生娃娶妇都能算上……”

紫苏飞快的捂住妹妹的嘴,转脸偷看那青娘神色,见青娘似在垂目祈求,并未听见这边动静,心下一松。回脸便狠狠的瞪了妹妹一眼,低声警告说:“举头三尺有神灵,阿草再乱说现在趁早回去,以后也不消得再出来。”

阿草被训斥后总算乖觉了些,待轮倒她们拜祭时端端正正的点香叩首,再不作怪。难能有机会祭拜河神,不管有无作用,总想寻个心安。青娘燃了香递过来,紫苏虔诚接过,三叩首。

一求家人平安,爹娘添寿。

二求哥哥们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三求……三求自己的亲事能顺顺利利吧……

祭拜完,青娘并未原路返回,而是绕过层层的青纱帷帐,拐进附近一个朱红色的大帐篷。

帐篷搭得很高,怕是能比过泗水城内的酒楼。从篷顶垂下六根五色流苏,顺着帐角垂着。那篷面也不知用的甚么布料,阳光下隐有暗纹,灼灼生辉。帐篷的入口处,两侧各插了面青缎虎面大旗,上书“宋”字。

青娘先入帐禀告,紫苏和妹妹候了好一会,才出来个小丫头领了她们进去。紫苏认出,便是适前在观景台喊话的那个小丫头,勾嘴冲着小丫头笑笑。小丫头长得圆乎乎,见紫苏笑,也回了个笑脸。

帐内很宽敞,光线也很好,温煦的阳光与浸满花香的凉风从中空的帐顶洒进来,使帐内的温度不冷不热,味道不浓不淡,一切都刚刚好。帐内六角站了六个青衣粉襦的丫鬟,个个眉目温和,肤色白晰,看着便让人舒心。那宋夫人神色倦怠的歪靠在帐中一张雕花的罗汉榻上,罗汉榻下铺了张两丈长宽的五福祥纹毛毯。刚才引了她们来的青娘现时正立在了宋夫人身边,弯了腰给夫人捏背。

引她们进来的小丫头上前回了句:“夫人,蒋家的两位小娘子来了。”说完便退到一边。

见她们进了帐,便有人拿了两个锦面绣花棉垫,在罗汉床前摆好,紫苏忙带着妹妹冲宋夫人行过礼坐下。抬脸见青娘立在宋夫人身后,不停的她们使眼色,紫苏看了半天不明所以。而妹妹阿草只顾着打量四周摆设,小声凑她耳边说:“阿姐,你看那屏风上挂的是画还是绣布,活灵活现的可真是漂亮。”

阿草说的画正挂在宋夫人背后的屏风上,确实漂亮。粗看像是一副画,细看却是绣品。天青色的底子上起着大朵成团粉色芙蓉花,那花瓣叶梢似乎伸出布面来,紫苏看着也出了神。

“算了,两个乡下丫头,哪懂这些虚礼,别折腾了。”

宋夫人说着,懒懒的笑了笑,招手道:“青娘去搬两个圆凳,让她们近前陪我说会儿话。光看着这些鲜嫩的小丫头,我精神都似好些了。”

这圆垫子不是坐的,紫苏忙拉着妹妹起身,又羞又窘,脸涨得通红。待圆凳搬来,紫苏坐下便再不敢抬头四顾了。

大的敛眉低目倒还安分,小的却肆无忌惮的直视着她,胆子也太大了。宋夫人心生不喜,面上却依旧浅笑着问:“边上这位小娘子有些眼生,瞧着样眉眼与蒋娘子相仿佛,可是小娘子的妹妹?不惧生人的性子倒是讨喜的很!”

紫苏这才发现妹妹直勾勾的盯着夫人打量,急忙伸手抓握住妹妹的手说:“阿苏与妹妹都是出身乡野,不识礼仪,若有冒犯阿苏先给夫人请罪。我妹妹只是好奇,不不,她是没见过……”紫苏越说越急,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急得一头大汗。

宋夫人淡看着,待到紫苏语尽词穷,坐立不安时,方笑着宽慰说:“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是确实喜欢那性子。阿苏是小娘子的名字?平日你爹娘便是这般唤你?”

“爹爹给阿苏取的名是紫苏,娘嫌叫着拗口,便唤阿苏。”

宋夫人莞尔,想了想又问:“你爹爹倒是疼你们,这边女孩儿取名少。紫苏……好像是菜名?”说着宋夫人调头问身后的青娘。

青娘笑着答道,“夫人说的是,朝食时夫人还进了些紫苏做的汤羹。”

“紫苏……,蒋大夫给你取这名字,可有深意?”

说到这里时,紫苏心绪已经平静下来,把早已耳熟能详的那两句话又在心里细究了一遍,方回道:“紫苏处处皆可生长。能入药,能配菜,爹爹说原阿苏一生如这紫苏般,重要但不是必要,平凡但不可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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