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筱云心里始终放不下那封信，恨不得把市兰的每一个人都送到警察局来。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预告提供的信息太少，不能就这么判断一定是真的。

夏枫从楚生那里回来，兴奋地对他说：“你还想着那件事呢？”

“不然呢？”

夏枫蹦跳着到他面前说：“我想到方法了。”

“说！”

“两头堵啊！你去市兰中学看着，就算真的出了事，你在学校里面也许能发现什么。我继续留在警察局里查找那个送信的人。”夏枫又加了一句，“打入敌人内部。”

“为什么我去市兰。”

“人民警察就要到人民需要的地方去，而且这信是找你的，又不是找我。”最主要的是，夏枫看得出叶筱云比他稳，虽然花花肠子没他多，但是能在关键地方深入下去，一针见血。

叶筱云一把将帽子甩在他脸上，换了一身运动服，不知道还能不能装嫩一次，现在的学生都这么早熟应该没问题吧。

崔校长听他要入校，表示万分支持警察工作，但是嘀咕了一句：“又要入校。”

叶筱云问他：“又是什么意思？”

“那什么，今天早上一个老师说他亲戚的孩子想转过来上高二。”

“我要去那个班，顺便把他的档案找出来，我让我同事过来拿。”

“哦，哦”崔校长呆愣的回答，“这个人是有问题吗？”

“不，不一定有，还希望崔校长不要对外说这件事情。”

崔校长领着他走向教学楼，学校很大，还有花园和池塘，只是崔校长一路走的都不安生。

教室里正在上课，校长敲敲门让老师出来。出来的男人穿着褐色西服，短发，叶筱云看向他的眼睛，目光涣散浑浊不堪，像是褪了色的墨水。

“这是高二11班的班主任，黄天武。”

黄天武却皱了眉头说：“怎么又来一个？”

叶筱云奇怪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校长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在学校待一段时间，应该在考试之前就会离开，不会拉低成绩。”

叶筱云估计他是因为被亲戚拜托了，才让亲戚的儿子来自己班上，以为叶筱云也是谁的亲戚，所以显得厌烦，教师尤其是班主任的工资应该是和班级的成绩分不开的。黄天武还是没给他好脸色，让他进去找个空位置，不过这样也省得叶筱云麻烦。

叶筱云推了门，满屋的人都抬起头来看他，其中那个留着长头发的男人，正是那天公交车上遇到的人。叶筱云不自觉地被他吸引，脑子里思考了好多东西，却又什么都没想出来，一分神连走路也忘了。月空夜也在看着他，他还记得是个喜欢在公交车上抓小偷的警察，不过在这里遇到情况就不太妙了。但是他又觉得很高兴，那个警察到底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月空夜拉住旁边空着的椅子，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

月空夜眯起眼来盯着他的眼睛，他喜欢像宝石一样透亮的晶体，深邃的黑，清澈的棕，亮丽的白，没有一丝杂色。分明的像用水笔勾勒过的线条干净利落，看不到彷徨和迷茫。

“真美。”

这句话吧叶筱云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偏偏他还是很认真的赞美，那神情是由心而发的，忍不住一阵恶寒。

“你说什么？”

月空夜只说是在自言自语，让他不要在意。怎么可能不在意？叶筱云不仅在意，他更尴尬，前天刚遇到过，要不是对方他丑就出大了，肯定留下深刻印象了。叶筱云脸皮薄挂不住，又一想他就是那个转校生，与预告可能有很大关系，自己只要严肃起来就可以了。

“你在这里上学？”

“你看着呢？”

“你是高中生？”

“中国法律有规定高中生是什么样吗？”

“没有。”他的话回答了又等同于没回答，叶筱云也明白他是没有办法让一个人说他不想说的话，但是问问题的目的就在于，每一句不经意的话都可能会透露出重要的信息，“你叫什么？”

“言语宁，”这是他被要求扮演的名字，月空夜不习惯于被动的地位，叶筱云的积极让他有一种被挑战的感觉，“你的说话方式就像是在审讯，如果这是你的职业病，那么我希望你能收敛一下，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喜欢被盘问。如果这是你在工作，我觉得我没有任何理由接受你的审问，警察先生你在办案吗？我是犯罪嫌疑人吗？”

叶筱云不相信一个高中生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就算是一个修习政法的成年人，也未必都能说出这样的话。偏偏他说的话又没有丝毫的错误，但是不要以为叶筱云就会怕了这样的人。

“从来没有人说过一个警察问过所有的问题都是审讯，如果你非要这样理解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是不会改，我没有理由一定要做你喜欢的事。而且我希望你知道一件事，不管我是不是警察，我都可以问你。你的手套呢？”

“那你更该知道，我完全可以不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月空夜还是从背包里抽出一双皮手套给他看，真惹恼了以后都没得玩了，“戴着手套也有罪吗？”

“没有。我就是随便一问。”叶筱云也没必要紧追着对方不放，但是对方不简单。那天在公交车上，他确实看到了女人穿过男人身边偷下了男人的钱包，但是女人把钱包塞给别人他却没看到，是他的疏忽。但是那个人虽然闭着眼，却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他当时没戴着手套，钱包上沾到了他的指纹，叶筱云深信那个小偷会把一切都推到他身上。叶筱云一直在想，是他一直戴着手套，还是他那时戴上了手套？而这双手套现在还在他身上，大夏天是为了什么要随身携带着手套？如果是洁癖，那应该每时每刻都带着。还是说为了在特殊时刻能隐去自己的指纹？这些问题并不是重点，叶筱云发现自己很高兴，一个聪明的人最看不惯的莫过于一个不聪明的人，言语宁是个聪明人，叶筱云甚至有点想和他比比看谁更聪明。

第一节课上的是英语，叶筱云六级都考过了，实在是不想听。教室前后各有一个摄像头，叶筱云上高中那时也这样，就好像校长家都是卖摄像头似的。正无聊着，叶筱云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平时没有静音的习惯，铃声响彻整个教室，然后老师就过来了，要没收他手机。大家都看着，叶筱云不好和她争，就把手机给她了。

丢脸不丢脸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给他发的短信，短信发了什么。这个时候给他发短信很可能是他的同事，叶筱云在想着谁最有可能给他发短信，旁边的人却笑个不停，好吧谁发的短信根本不重要。

“你闭嘴！”

办公室里老师一直在教导他作为一个学生的本分，是学习是学习是学习，不是玩手机。他耽误了老师讲课，一个人一分钟，全班就是半小时。反正他是算不出来，时间乘人头的什么。总之手机是还给他了，说是看他刚来不知道校规，不要以为是校长带来的就能怎样怎样。

于是叶筱云干了一件高中生都干过的事，躲厕所。刚才的短信是夏枫发给他的，告诉他档案拿到了。叶筱云赶紧回拨过去。

“档案上的那个人你仔细查一下，最好能去他家里查查他家人。”

回来的时候教室已经没人了，估计是体育课或者计算机课。叶筱云也准备拿着书去跟着一起上课，突然看到他同桌的背包就放在一旁。叶筱云知道这样做是违法，回顾了一下四周，当时周围确实没有人。叶筱云把他的背包链拉开，里面有课本，有漫画有小说，这些他都不在意，他只把手机拿了出来。是机电一体的超薄手机，开机有密码锁，叶筱云检查了一下机身，手机一侧的卡槽有划痕，应该是多次更换过的痕迹。叶筱云把钥匙链撤下来拉直，顶进去正好，白色的卡片自己弹了出来。叶筱云的本意是想把卡拿到自己手机上查看。

“你拿我手机做什么？”

“啊！”叶筱云吓得手一哆嗦，直接把手机扔出去了，“啪”一声摔倒地上。叶筱云觉得自己真是逊爆了，明明这个时候应该是他拿到秘密离开了，是刚刚他太过于紧张，以至于没有留意周围的情况，现在倒是进退两难了。

月空夜又重复了一遍，“你拿我手机做什么？”

“我……”叶筱云干涩的找了个理由，“你手机响了。”

对方却意外的没再问下去，只是捡起手机和一旁的卡。

“你一个人留在教室里会被巡查的老师发现的，经常会有巡查的老师。还有，别被表象牵着走。”他不担心会被抓到把柄，他在后门那边看了好久了，这个警察的行为让他觉得很有意思。警察他没少见过，这么有意思的还是头一个，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

一直到8点下晚自习叶筱云才离开学校回了警局，警局有值夜班的看守，叶筱云向他要了钥匙，结果门没锁，夏枫在里面吃泡面。

“你终于下课了。”

“嗯，你在做什么呢？”

“吃东西呀，都快9点了好不好。”

叶筱云给自己拿了把椅子坐下，又问他：“你不回家吗？”

“等你也一样，我在附近租房住，反正都是一个人。”

“租房子，你家不在这里？为什么不回家那边找工作？”

“这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夏枫把档案拿出来给他，“我去查了，那个人，言语宁，有他的记录小学初中高中的记录都有没什么异常的地方，唯一能说说的就是他改过一次名。”

“改名？”

“是的，原来叫言郯，改名的原因是算命的问题。说起来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人？”

“因为奇怪，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直觉。”叶筱云和他说说今天的事，“总觉得这个人不像是个普通人，他应该在想些什么，但是我看不出来。他一点都不紧张，既不像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像什么都知道，他好像要告诉我什么，别被表象牵着走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让你别追着他了呗！你不是说他知道你是警察，那大概是想告诉你追他没用，他是不会接受你的。”

叶筱云拿着档案袋扇他，夏枫扔下叉子躲开了。

“喂喂喂！洒了我可不管擦桌子。”

“放心，怎么说我也是专业的，打不到不该打的东西。”

叶筱云拿着档案在后面追他，两个人绕着桌子转。

月空夜转头看着昏暗的角落中欢笑的男女，男的穿着褐色的西服，短发，他的西服上应该还有一个写着他名字的胸牌。男人举着装红酒的高杯，和对面的女人调情，微醉的眼神在女人低胸上衣和短裙处来回游荡。女人故作羞愧，扭捏着身子，一只手却已经搭在了男人的身上。

月空夜对他没什么兴趣，对坐在一旁的男人说：“有个警察也在学校，是什么情况？”

“警察？”男人背过身去，向某人打了个电话，回来说，“别管他就好。”

“别管他？”那倒是省事了，月空夜一般不会去探究雇主们的理由，无非就是爱恨情仇，这回的任务有些奇怪，为他准备了一个完美的身份让他潜伏，估计这个计划至少已经策划了10年。这个雇主是他唯一感兴趣的人，知道有个警察在却还让他别管，个中原因很诱惑得他去研究，但这不是他的任务，工作只是雇主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毕竟主要目的是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