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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马劫》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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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靖康二年,金军攻陷了都城东京,仅继位一年的天子赵桓和太上皇赵佶被俘,所有的皇室宗亲也全部被掳入金军大营,昔日繁荣的东京城自此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人间地狱。后人将宋王朝遭受的这一巨大灾难称之为“靖康之难”。

“莞儿,听母妃的话,过去的时候你得顺着点那些金国人,不要抵抗。六姐儿已经过去好几日了,因她顺从听话,便得以暂时性命无忧。你要效仿于她,要不然性命难保啊。”望着铜镜里赵莞那初长成的精致容颜,韦贤妃心情悲痛地反复叮咛。她的儿子九哥儿逃脱了,那是赵佶唯一没有落入金人之手的儿子。她相信九哥儿一定能集结天下兵马起兵勤王,只要她们耐心等待,他一定能解东京之围。所以不管受多大的屈辱都要忍,先保住性命再说。

一想到九哥儿,韦贤妃即心疼又颇感庆幸。都说“母凭子贵”,可身在这水深火热的皇宫里,又何尝不是“子凭母贵”呢!九哥儿因为自己这个一无背景二无美貌三无才华而受官家冷落的母亲也跟着被他的父皇忽略了。若不是因为莞儿与自己的情份,他们母子怕是一年到头都难得见上官家一面。也许是老天垂怜,现在整个皇宫的人除了她的儿子九哥儿外全部被金军控制了。现在所有人都在仰仗着这个曾经倍受冷待的皇子来救他们。他们终于知道九哥儿的重要性,再也不会把他不当一回事儿了。

韦贤妃亲手给赵莞梳了流云双鬓髻,最后插上一支她十五岁笄礼时她的父皇赵佶特赐的杏花簪。这杏花簪用上等的羊脂白玉精琢而成,通体润白细腻,雕工更是栩栩如生,精巧之至。因她喜爱杏花,她的父皇还命人在玉涧林种杏树。每年的二月,便可见到一大片杏林花海,那花瓣似白似粉,茫茫一片,美丽极了。

韦贤妃将簪簪好后,又仔细端详了镜中的赵莞,乌黑的云发里,那簪子散发着盈盈的润白之光,如一朵高雅灵秀的杏花安静地绽放在她的发间。

她将赵莞扶起来,给她披上一件银貂掐丝水杏大袖罗衫,服色与发上的杏花簪相呼应,将她衬得清新脱俗又不失华贵。只是可惜了这大好芳华,这样的盛装打扮,竟是为了取悦那些可恨的金国人的。

负责押送的车轿已经候在殿外,韦贤妃送赵莞一起出了殿门。赵莞侧身望向身旁的韦贤妃,泪水一下冲入眼眶。她自幼与韦贤妃以母女相称,以至于弥补了她从小失去母亲的遗憾。今日她被送进金军大营,性命难测,指不定这就是死别了。

“母妃……”她扑倒在韦贤妃怀里,蓄满眼眶的泪水大颗落了下来。

“莞儿,你向来性子刚烈,可这次你一定要听母妃的话,柔顺一些。你记着,先保住性命要紧。”

赵莞轻点了点头,在那些押送人员的催促下,坐上了往金营的马车。韦贤妃含泪目送着那渐行渐远的车马久久舍不得离开。以莞儿的烈性,这一别,不知是否还有再见的可能。说不定,很快母女俩人就要天人相隔了。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揪着痛,担忧害怕塞满了整个胸腔。

这个非亲生却胜似亲生的女儿从出生两个月开始直到现在十七年了,母女俩从未像现在这样生离死别过。莞儿的亲生母亲在生下她不到两月便薨逝,临终前,她将自己心爱的女儿托付给了自己,谁让她们俩人是最要好的姐妹呢。从此她便把莞儿当亲生女儿一样抚养长大。自己和九哥儿虽然得不到官家的亲睐,但莞儿却因她母妃生前受官家宠爱,再因这丫头从小聪明伶俐、性格讨喜,所以十分讨她父皇的欢心。这十几年来,她也因莞儿的缘故而多少能见得上官家几面,不至于沦落到被官家忘记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的地步。

押送赵莞的马车很快出了宣德门,又过了朱雀门,她掀开帘子,望向外面的市集街巷。而今的东京城冷清萧条,一派凌乱,早已不见了往日的繁华热闹。曾经宾客满堂的醉仙楼此时也大门紧闭,冷冷清清地矗立在街市中央。街上随处可见身穿胡服、腰偑弯刀的金兵在走动巡视,他们对百姓强抢明夺,奸淫掳掠,几乎无恶不作。

看到这一幕,赵莞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此刻,她多希望自己有三头六臂,哪怕最终身死于金人的弯刀下,她也定要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虽然她有铁骨铮铮的勇气,却还是躲不过国破家亡的现实。自太上皇和天子被囚后,就表示大宋已灭亡,现在上到王公大臣,下到民间百姓,都成了金人任意宰割的鱼肉。

马车最后出了南薰门。在出了城楼不久,便看到金军驻扎的军营。那数不清的错落有序的白色帐篷,迎风招展的旌旗,森严的守兵,膘肥体壮的战马,他们是野蛮的,残暴的,雄壮的,如虎狼一般让人心生恐惧。

这次被送来的并不止赵莞一个公主,还有她的好几位姐妹以及宗室的三个郡主,十几个嫔妃及一批宫女也在其中。到达金营后,金军将她们的身份对照玉牒登记入册。

登记完后,赵莞等人便被士兵带到了一处华丽的大帐前。

这是金东路军统帅完颜斡离不的军帐。斡离不是金□□完颜阿骨打的第二子,是此次伐宋的主帅之一。自完颜阿骨打初次反辽时起,他便跟随父亲出生入死,在经历了无数次残酷的战争后,他成为了朝中掌握军权最多的皇子。

“启禀二太子,新一批的人质女已送到。”

那士兵说完便将登记名册恭敬地递了上去。

斡离不接过登记册,并没有急着翻看,而是目光如炬地一一扫视着站在最前排的几个公主和郡主。这些中原汉地的女子,尤其是皇族女子,她们不仅血统高贵,并且温婉美丽、端庄大方。相较于豪迈直爽、有棱有角的北国女子,他更喜欢前一种类型。在占领东京后,听说东京有一位公主不仅有倾城之貌并且性情温柔才情满腹,他第一时间便把这位已经身为人妇的公主占为己有。

这个公主便是安玉公主赵蔷。

赵莞低垂着眼镇静自若地站着。相对其他均面露惧色的众多人来说,她显得很不一般,所以很快引起了斡离不的注意:

这是一匹难以驯服的小烈马!

他不喜欢这样浑身带刺的女子。女人就应该温柔听话,乖巧顺从。就像那安玉公主。

他将目光定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

“德玉公主,名莞。”赵莞冷冷答道。

斡离不翻开手上的登记册,仔细查看一番后,只见名册上记载:德玉公主,名莞,年十七,赵佶第九女……

他合上名册,对身边的士兵吩咐:“把此女送到四太子帐里去。”

接着赵莞便被两个人带着来到了另一处大帐外。

一名士兵先行至帐内向里面的人报道后很快便出了来,然后将赵莞送了进去。

大帐里分外帐跟内帐。外帐是平常接待以及商议军情等事宜的场所。从外帐的左侧通过一道帘门便可进入内帐,内帐是平日就寝休憩的私人空间。帐里铺着厚暧的如意菱心地毯,除上首及两侧陈设的紫檀银边的精美台案以及铺了虎皮椅枕的坐榻外,并没有过多的不实的华丽装饰。

里面除了两个伺候的侍女,共有三个金国男子,两个坐于两边,一个直立于上首的台案前。

那站立的男子便是四太子完颜兀术,金□□完颜阿骨打的第四子。他看起来很年轻,一双深邃犀利的剑目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与精练,轮廓分明的脸因长年征战沙场的磨砺而显得英气逼人。他身长八尺,戴玄色的貂帽,着玄色的裘袍,腰系盘蟒镏金鞶带,神俊威武的气势加上一身的玄衣让他仿如长白山上那威风凛凛气吞天下的神鹰。

赵莞傲骨嶙嶙地站在帐中央,虽然鼓足了勇气去面对,但此时的她其实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终逃不过被狼吃掉的命运。

“这女子倒有几分胆识,居然如此从容不惧,比斡离不那个安玉公主强多了。那安玉公主入帐时竟被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不止。”

“有无胆识,试一下就知道。”

只听此人话音刚一落,赵莞便感觉自己的咽喉处多了一柄锋利的匕首。

那人速度之快简直形同鬼魅,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在她身侧,将闪着骇人白光的刀子抵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面对突然的生命威胁,她的心口本能地“突“的跳了一下,但很快便镇定下来。自东京沦陷后,被金军□□致死的女子已经不在少数,她早已知自己的宿命,从踏出皇宫的第一步,她就随时做好了准备。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张小脸毫无栗色。

这人看她如此冷静,又将刀刃逼近了一分,细嫩的皮肤上立即出现一道血痕。

此时,不管她怕不怕死她都是无能为力的,只有等死的份。她索性心一横,闭上了眼睛。要杀要剐随他们便。

“徒班,回到你的座上去。”

站在上首的兀术终于发了话,命令这个叫徒班的人坐回去。

徒班随即松开了对她的控制,一个旋身眨眼间便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叫什么名字?”兀术冷冷看着站在那里冷静自持的赵莞。

赵莞不理会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她既被送来他帐中,她的身份她的名字自然已有人呈报上来,他又何必明知故问。

兀术缓缓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淡漠而狂傲。内心却并没有因她的傲慢无礼而不快。

其他俩人见状都识趣地起了身准备离帐。临走之时顺便把帐内的侍女也遣退了。

“抬起脸来。”他站在她面前,目光直接地盯着她。

赵莞眼睑低垂着抬起了脸。

兀术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端详着面前俏丽无瑕的脸,发现那平静的外表下竟是深深的仇恨。可尽管如此,那眉眼间依然藏不住那分灵动。

而这分灵动,竟如此熟悉。

他瞧见了她云髻上的杏花簪……好一支灵巧精致的玉簪。

他忍不住欲伸手去碰,赵莞却忽然往后退去,急言厉色地道:“不许碰。”

这簪子是父皇用心送她的礼物,是她最喜爱最看重的东西。岂能让他随便碰触。

看到她激烈的反应,兀术有些意外。连死都不怕,却为一支玉簪而乱了阵脚,莫非是哪个情郎所赠?她把那簪子看得比命还重要,意念里竟有种想要毁掉那东西的冲动。

赵莞正极力捍卫着自己的杏花簪,却见兀术脸上掠过一丝玩味的轻笑。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一只胳膊突然被他拽住,腰间一紧,她整个人便已落入他的怀中。

她又羞又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一个男子如此这般,她惊慌失色,用尽全力去抵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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