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间石屋，石屋高达十丈，依着山壁而立。正是洵山山民为了感谢陆玄，花费一年时间，特地为其建造的‘书房’。

山壁被凿出一道道凹槽，充当书架，每两排凹槽之间又砌出倾斜的石阶，方便陆玄放书取书，无论凹槽，还是石阶，建成之后，都被通体打磨了一遍，可见众人的用心程度。

所有书架上全部摆满的书籍，看起来犹如‘书山’一般，石刻的，竹简的，玉简的，还有珪影的，有些是自己收集的，有些是别人不要的，还有陆玄为人抄译之后留的底稿。

陆玄先是行了三圣礼，缓缓的走上石阶的最后一排，从上面拿出了一个褐色木匣子，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几块泛黄的石刻，一共九块，灰突突的，毫不起眼，石刻表面凸凹不平，底部是一些模糊不清的纹路。

看到是一堆破石头，陆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一堆破石头，这样破石头多了，后山到处都是。”

陆玄没有接话，把九块石刻全部拿了出来，接着拿出了下面压着的一张玉帛，递给了陆瑶。

陆瑶漫不经心的接了过来，随意瞟了一眼，顺嘴读出了第一句：“九九重天经，时不时，空唯空，九重清，九重垅，九九重天经。”

骤然间，天地圣力紊乱，空气‘嗡嗡’震动，石屋内的所有藏书‘跳’了起来，诡异的‘定’在空中，整个洵山发出轻微的晃动。陆玄捂住了双耳，却依然觉得阵阵刺痛，两眼发黑，几乎晕厥过去。

咬了咬舌尖，吃痛清醒了一点，陆玄口中大呼：“停下，快停下！”说着赶紧上前捂住了陆瑶的樱唇。噼里啪啦！悬在空中的书籍散落，掉了一地，异象消失。

陆瑶犹不自知，茫然的看了看周围的狼藉，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陆玄定了定神，随口敷衍说道：“刚才一阵大风，吹的！”

“屋里怎么会进大风？”

“九九重天经，九九重天经，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好似在那里听过？”

陆瑶努力回忆，在那里听过这个名字，陆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也不答话，等着她自己回想。

“啊！”

陆瑶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整个人弹了起来，手中死死抓着玉帛，身体颤栗，背后汗毛根根竖立，嘴巴张了几次，却说不出话来。

陆玄缓缓说道：“《九九重天经》，《日月同轮经》，《无锋经》。九千山的三大天经，相传明圣修习的就是《日月同轮经》，之所以称之为三大‘天’经，是因为这三部经书，夺天地造化自然成型，并不是圣人们所著。”

陆瑶定了定神，喃喃说道：“诀，法，功，书，经。我们山主的炼圣功法才是《三山诀》，已经让周围几座山眼红，现在我手中拿的可是《九九重天经》。哥，这，不会是假的吧？你那里得来的。”

陆玄闭目思索片刻，缓缓说道：“起初，我也觉得不真实。由于不能炼圣，从三岁识字到现在，我几乎把所有时间用在了读书上面。说来也怪，别人几年能看完的东西，我一个月就能只字不差的记下来。在没捡到你之前，我就开始为人翻译、抄录谋生，后来名气越来越大，周围百座山中，凡是看不懂的，生僻的，或者涉及别族文字的，都拿来找我注译。

有一天，一个醉汉闯了进来，拿来了这个箱子，说自己有几块‘奇石’，上面刻有‘天书’，问我能不能换几壶酒水，要知道，你哥我自酿的酒水在附近也是很出名的。当时我也没有在意，以为是醉话，随便送了他几壶酒，打发走了。

直到前几年，我打扫书架，发现了这个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九块破石头，残破不堪，上面更是凹凸不平，我把石头扔到了院外，箱子留下，装杂物用。第二天我出门，走到院外，却发现石头把地上砸的坑坑洼洼，走近了去看，越看越觉得与某种文字相似。

于是又把石头都捡了回来，用软泥拓下了上面的凸凹，这才发现，竟然每一个凸凹，竟都是一个字。

将近一年，我才完全将上面的字破译，其中牵扯了一百三十七种，不同种族，不同时期的文字。”

陆瑶又问道：“这样也不能断定，它就是九九重天经？”

陆玄笑了笑，接着说道：“还有一件神异的事情，我只能看，却读不出声，并且上面的文字，我看过之后，很快就会忘记。这应该与我体内没有圣力有关，所以，它即使不是《九九重天经》，肯定也比《三山诀》之类的强多了。”

“对了，看过之后，记在心里，烧了它，这几块石头，我也会‘处理’掉。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明早你还得去洵山宫！我得把屋里收拾一下。”说罢，开始整理屋里的狼藉。

陆瑶随口‘哦’的一声，显然还有些魂不守舍，直勾勾盯着陆玄的背影，欲言又止，几次想要张口，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推门而去。

屋内书籍何其多，几乎全部散落，陆玄一一整理摆放。等全部收拾完毕，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不知不觉一夜已经过去，汗水早把衣服打透。他身体本就孱弱，又不能炼圣，若不是这些年，陆瑶不时的拿些补气血的药草回来，力气还长了一些，恐怕早累趴下。

吁！长长吐了一口长气，陆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手把不远处的九块石头扒拉了一下，排放的还算平整，垫在脑下，就这么侧卧地上，闭眼休息起来，不一会，屋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显然睡熟。

汗落之后，睡梦中的陆玄觉得有点冷，身子忍不住蜷曲起来。石头本就凸凹不平，不动还好，这一动，正好有个凸起划过耳根，刺破了皮，殷红的血渗了出来。

血液没入石头，消失不见。本来几点血液，能够浸透的地方有限，可是却如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水之中，整块石头全部变为暗红色。

吱吱吱吱！被染成暗红的石头发出奇怪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却真真切切。

‘吱’！

‘吱吱吱’！

声音变的急促，似无言的交流，似呼唤，似请求。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其余八块石头竟然蠕动了起来，一点点蠕动，各自旋转、排列，一个凹陷对上一个凸起，严丝合缝，接口光滑，找不到一丝痕迹。不大时，九块石刻全部对在了一起，皆为暗红色，形成一个圆盘。

圆盘分为九格，每一格自成一个图案，九格不断旋转，空中光影交替，光怪陆离，旋转越来越快，画面交替速度越来越快。

哄！的一声，圆盘戛然而止，由极动到极静的转变，几欲让人吐血。所有画面一股脑涌进了陆玄的身体，圆盘四分五裂，化为齑粉，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一篇文字突兀的出现在陆玄的脑海，这种文字，见所未见，每个字都似活物，有的记录了一个画面，有个记录一件事情。明明不知道发音，没有见过，偏偏意思都看的明明白白，只见开篇三个大字：“杀圣诀！”

陆玄心中发毛，单是看了名字，便觉阵阵心悸，在圣武大陆，还没有人敢言说与圣人为敌，即使心中想想，也是大忌，更遑论写下来，留下文字。

睡梦中的陆玄心中天人交战，奈何由不得他，这些文字直接在他脑中出现，每看一个字，就深深烙在脑海中一个，抹都抹不掉。

只见开篇写道：“众圣皆可杀！”陆玄只是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却反复响起，充斥着整个脑海，如洪吕大钟，不断禅唱。如魔音贯耳，欲罢不能。一字一字‘钻’进了他的脑袋，刻进了灵魂。

“众圣皆可杀。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俞出。多闻数穷，不若守于中。”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圣为刀俎，众为鱼肉，故众圣皆可杀。杀圣而成仁，杀圣而成众。”

陆玄看到了一副画面，滔滔血海，白骨皑皑，无边的尸骸铸成王座，圣人踏空而来，一座座大山被击碎，无数条江河被截断。

“圣摄天地母气，无反哺，草木枯零，江海干瘪，众难长久。母气日薄，难以继，终将毛发无存。”

“唯还圣天地，乾方清，坤以厚。修者以气健，修者以气强，寿有终，终还天地。唯圣者同天，寿无终，实窃天地众。”

画面一转，圣人炼化母气，布棋星辰之间，脚踏破碎山河，先民迅速衰老死去，孩童夭折，猛兽食人而活。陆玄心中莫名悲伤，于无声中呐喊。

“天地自成，人自成，天地长，人无长，何谓？一人一一，谓之天？一人一山，谓之仙？一人一坤，谓之神？一人天地，谓之圣？实为捷，实为窃。一毫气为种，生二，生三，三生万物，负阴而报阳，冲气而为和，成之可杀圣。”

“内有虚山，一气入体，清气升，浊气降，冲之，扣三关，入九道。入山脚，屠天人，溢山腰，诛仙人，登绝顶，戮神人，终成山，杀众圣，还天地、、、、、、”

陆玄看到一颗蓝色的星辰，亘古屹立，渺小的先民，身披银辉枷锁，五体投地，虔诚呢喃。一道母气入体，之后分出黑白之气，两气猛然撞击，枷锁碎裂。之后出现了一条血路，天人的骨，仙人的血，神人断裂的残躯，一朵朵青色的花，白骨王座之上睁开的双眸，冰冷，幽邃，之后画面破碎。

“众圣皆可杀，众圣皆可杀！”

如魔咒，如誓言，万古先民的低吟，天地万物的哭泣，无数生灵的哀求，各类异像纷生，陆玄头痛欲裂，却又逃离不掉。

“噗！”

陆玄嘴中喷出一口黑红的血，身子弹了两下，彻底昏厥过去。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噪，陆玄在昏暗的屋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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