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头，简单的庆功宴席散去，刘泽又拉了图阿特和库都谈了一阵子话，对着月亮、香烛和贡品行了兄弟之礼，这才安置好两人，准备歇息。

“大人，小的有话……”端盆凉了的洗脚水，牟云的话说了一半就没再继续，而是眼巴巴地看着刘泽。

“明天还要轻骑东渡，呃，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刘泽摆手示意，等牟云把洗脚盆放到一边后，说道：“跟两个蒙古汉子结为兄弟怎么了？”

牟云大着胆子争辩道：“可那是蒙古蛮子！弟兄们和几位百户大人都想不通！”

刘泽点点头，眯着眼睛想了想，突然怒形于色大喝：“牟云！”

“小的在！”牟云赶紧低头。

“滚！拿着这个去看地图！”刘泽指了指烛台。

牟云听话地拿着烛台凑近地图屏风。

“察哈尔败了，可他被灭了吗？满洲鞑子一次就能将号称拥有四十万骑兵的察哈尔蒙古消灭吗？我告诉你，察哈尔之战才刚刚开始！不过，如大明人人都如你们一般视察哈尔人为蛮子，而非可以利用来击败满洲鞑子的朋友，那察哈尔之战，咱们大明就一败涂地了，察哈尔残余的骑兵经过整顿后，将成为满洲鞑子的臂助二不是我们的盟军！你啊，好好想一想，几十万察哈尔骑兵呐！”

牟云如同醍醐灌顶了一般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地图半晌，这才心悦诚服地恭声道：“大人明见万里！小的糊涂，糊涂！”

刘泽突然向门口道：“给老子滚进来！谷胡子！”

“滚”进来的不仅仅有谷胡子，还有程继业、冯大进、费烨梓等人。他们一个个弯腰站着，颇不好意思地等着刘泽发落。刘泽也不是真的要跟这些部下计较，争个长短什么的。他需要借此机会说服众人，让三千部下拧成一条绳。

“方才我问图阿特，你们的汉语谁教的？你们猜他怎么说？”刘泽见众人摇头，也不卖关子，径直道：“他们是那木贞的亲卫，乌棱台是黄金大汗的亲卫，自然就接触到年纪相当的林丹汗的大儿子额哲，交情匪浅！额哲身边有个汉学老师，姓黄名邦彦，本是大明庠生，遭阉党迫害后流露大漠。你们知道了吧？”

“知道，知道。”谷成裂开嘴赔笑。

“你知道个屁！”刘泽一挥手，骂道：“老子跟蒙古汉子结兄弟，你们吃哪门子飞醋啦？！不去好好安排明天东渡的事情，尽想这些！？”

费烨梓偏头看了看谷成，得到谷成的点头后才道：“大人，东渡一事已经安排妥当，所选兵卒、军校皆是勇猛忠义、跟鞑子有深仇大恨之人，所用马匹、军械皆是上等，东渡路线也已派人连夜勘查，明日就可回报。”

“嗯，很好！”刘泽点头笑了笑，缓和了语气道：“我已经安排图阿特休息一阵子后回草原，能联络到额哲，在目前的情形下，将他拉到我大明这边来最好。实在不行，起码也能在乌棱台拉一些精骑过来。我们最需要的就是精骑！另外，库都暂时留在大兴堡，教教兄弟们马术、箭术和骑兵战法，将来有用得着的时候！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众人齐声作答。

刘泽摇头，轻声道：“其实你们还不明白，只望我走后，你们把库都当成真兄弟、亲兄弟来看！”

“大人，不可！”冯大进急忙劝阻道：“大人是大兴堡主将，怎么可以轻身东进，深入敌后呢？万一，万一出点问题。我，我冯大进如何向大兴堡三千弟兄、向左副帅交待？您……”

“听我把话说完！”刘泽不满地瞪视冯大进，不过目光很快就柔和下来，变成嘉许和亲近的神情，沉声道：“我不去不行呐！东渡大凌河，将鞑子的注意力吸引到大兴堡，这一步必须要走，这一步必须要走得惊天动地，让鞑子不能不应！这样，能够给察哈尔争取喘息的时间，也让咱们上面的那些大人们清醒、清醒，希望他们能够全力备战！否则，鞑子这次攻打察哈尔，就真正的斩去了我大明的左膀。你们去，我不放心。”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这么做也是策应重返辽东战场的袁崇焕。在强敌压境的时候，只有这位督师才够份量镇住心怀各异的总兵大将们，才能理清大明对满洲的战略思路，才能着手整顿松弛的关宁锦防务，才能振奋辽东几十万军心。而自己，目前的影响力仅仅是大兴堡一隅和区区三千部属而已。

费烨梓咕噜一声趴在地上，哀声道：“大人，您这是以身警醒大明朝廷呐！万一、万一……”

“万一个屁，再他娘的哭哭啼啼、婆婆妈妈的就滚出去！费烨梓，我一向敬你是有气节的读书人，怎么也这般的不济事？”刘泽发作后又叹息道：“唉，你们不想想，今日擅自出兵伏击鞑子后，左副帅会如何想？恐怕是责怪大于嘉赏吧？！明日我不亲自渡河，等鞑子注意到大兴堡，倾力来攻时，你们还能指望大凌河城的援军吗？也只有我在河东，副帅大人才会积极一些。”

费烨梓趴在地上想了想，抬起头道：“还是大人思虑得周全。”

“鞑子大军在西，此番东渡实为趁虚而入，我一人双骑，也不攻城只需掠地，就算骑术劣于鞑子，也可从容进退。何况，河东汉人尽为满奴吗？不！此次东渡必然振奋辽东汉民的士气！”

费烨梓用额头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砰砰”的磕着，哭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大人为我大明如此殚精竭虑，下官却手无缚鸡之力……”

“起来！”刘泽拉起费烨梓，看着他已经红肿的额头道：“你们还需好生看住杨通，在鞑子大军到来之前，切不可让左副帅知晓杨通之事。不过，杨大人还是大明官员，心还是大明的。等我回来，再向他当面赔罪吧！”

众人诺诺连声。

“没事就各自休息。”刘泽也觉疲倦，乃挥退众人，等众人走后，他又看到地图上的“察哈尔”三字，再细看地图，蒙古察哈尔部屏障了大明从临洮到山海关上万里的防线，使满洲鞑子无法从长城正北面突入大明腹地。如今，残破的察哈尔部显然已经无法阻止鞑子了！他不由心中一震，默然自语道：“察哈尔、察哈尔，老子用自己的性命和大明与鞑子的再次大战来救你，就是要你尽快成为我可用的棋子！”

历史记载得明明白白，刘泽也记得清清楚楚，正是被打得残破不堪的察哈尔各部被满洲分化瓦解后，皇太极才得以绕道蒙古，攻破虚弱的蓟镇长城防线，偷袭北京，引发大明国防走向整体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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