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侍卫不过在府中略歇了一个时辰，主院方向便传来阵阵哭声。徐侍卫看那边灯火通明，不由对叶侍卫道：“前头这是怎么了？”

叶侍卫下意识看了那马夫住处一眼，而后很快收回视线，懒懒的答道：“还能是怎么，左右不过平山侯没了，可惜了凤阳郡主这么个大美人。”

“我可还记得当初他们刚成亲的时候，凤阳郡主是怎么对平山侯的呢，”徐侍卫有些不大相信。

叶侍卫不由拍了他一巴掌：“换我遇见以前的平山侯，也想上去给他几巴掌，活脱脱一个孬种，何况是素来被人捧在手心里，心高气傲的凤阳郡主呢。”

叶侍卫停了停，又遗憾的看着主院方向道：“说来我还有些佩服凤阳郡主的，能把平山侯那样的烂人，教成现在这样起码面对着叛逆肯身先士卒，指挥府中护卫得胜的……嗯，至少像个标准的侯爷样子。可惜就是平山侯命不太好，还连累了凤阳郡主。”

徐侍卫听罢，也点了点头：“可不是吗，我爹娘在家都夸了凤阳郡主好几回了，恨不得凤阳郡主是我们家的媳妇儿，又有能力，还能引导丈夫往好路上走，最关键是能让皇家没那么忌惮平山侯府……”

“噤声，”叶侍卫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咱们平日不也常说这些……”徐侍卫说着说着，觉得叶侍卫态度有些不大对，不由也反应过来，想着方才即将出口的话，脸都被吓僵了。

“瞧你那点出息，”叶侍卫见此，又乐了起来，“如今平山侯没了，府里还没有小主子，也不晓得圣人会不会给凤阳郡主另指一门婚事。”

“若圣人有心，想必不少世家都蠢蠢欲动了。”

“你又知道了，”叶侍卫还要再说什么，却察觉到有人接近，便对着徐侍卫做了个手势，两人就在原地静静等着。

没多大会儿，先前带二人来此处休息的管事就领着人走了过来，手臂上都缠着黑纱，因事出紧急，来不及做孝服，便都在腰上缠着白布。那管事见两人都站在院中，也被吓了一跳，他向两人拱手道：“两位大人，夫人有请。”

平山侯虽然不堪，但府中下人大都训练有素。当徐、叶两个侍卫赶到之时，所看到的，就是凤阳一身素服，正对着平山侯灵前而站，珍娘与娇娘正跪在一侧，神情萧索。因事发突然，很多事情都还没准备好，故而平山侯虽换了寿衣，躺在棺材里头，却没有上棺盖，所以二人很自然的就瞧见了平山侯如今的模样。不过与人不同的是，这平山侯身上还盖着厚厚的锦被，实在叫人疑惑。

两个侍卫虽不是从战场上拼杀下来的，不过这能喘气的活人，和冰冰凉凉的死人，还是分得开的。谨慎起见，叶侍卫还是对凤阳拱手一礼，正想着要如何开口，凤阳反而先开了口。

“既然两位侍卫来了，本宫便想托二位侍卫一件事情。”

叶侍卫和徐侍卫对视一眼，还是由叶侍卫回道：“郡主不必如此，圣人既指臣等二人出宫护卫郡主，自然是任凭郡主差遣。”

凤阳听了这话，神色缓和下来，侧身看着平山侯道：“想必两位侍卫叶看出来了，侯爷他……可本宫总是不愿意相信，柳太医虽在，可本宫还是想先请二位侍卫帮本宫确认一番。”

可不正是瞌睡了便有人递了枕头？再如何绞尽脑汁的想理由，总比不上对方自己开口来得名正言顺。

叶侍卫当然不会拒绝，不过心里却觉得凤阳郡主实在是为平山侯花了很多心思的，不然瞧现在这模样，人都已经去了，却还是不肯相信的样子。他方才就打听过了，府上先时已请了柳太医前来坐诊，如今灵堂已设，想必是柳太医已经看过。

人总是这样，更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看到的，正如同叶侍卫和徐侍卫，经过凤阳的一番言语，对平山侯之死，似乎已经有了定论。不过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尽职尽责的上前查看一番，先是探鼻息，而后便是察颈侧，最后小心的掀开被子，解开寿衣，看了平山侯的伤处。那明显凝固的血液让他们点了点头，而后又握了握平山侯的手，感受了一番他手的僵硬程度，这才按原样给平山侯穿上了寿衣。

在他们探查的时候，凤阳和珍娘娇娘三人都是侧身避开的，所以叶、徐两个侍卫一点也不害怕，只是等到一切完成，面对着凤阳看过来的，略带着几分期待的目光，叶侍卫还是摇了摇头，凤阳眼中的星光一点点淡去。

“劳烦两位侍卫了，”凤阳似乎一瞬间失去了精气，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还望郡主节哀，”叶侍卫上前道，“郡主如不弃，臣等愿回宫替郡主传信。”

凤阳看了叶侍卫一眼，却也没拒绝，而是叫大管家捧了两个荷包上来。

“劳二位奔波，稍许谢仪，不成敬意，还望二位不要推辞，”大管家弓着背，看着很有几分苍老模样，眼中略有几分混沌，像极了风烛残年的老人。

凤阳见此一叹，又吩咐先前领着这两个侍卫过来的管事道：“侯爷这一去，大管事悲伤得不成样子，你们在他身边也要好好劝一劝他，过不得几个月，咱们府中的小主子就要出世了。”

凤阳这话看似对着那管事说的，事实上却是说给大管事听的。果然，在凤阳话音落下之后，叶侍卫就看见大管事微微一颤，对凤阳行礼道：“是老奴托大了，竟还要夫人点拨老奴。请夫人放心，老奴这把老骨头虽不中用，却也能好好守着咱们的小少爷、小小姐。”

说完，大管事就将荷包送到两个侍卫手中，便告退了。

叶侍卫和徐侍卫接了赏赐，都觉得身上似乎有了什么责任在，也不含糊，立时告退出去。等送二人出门的管事回来报信，珍娘与娇娘方才携手走到凤阳身边。

“那叶侍卫看着倒是十分精明，想不到也是心存善念之人，”珍娘说这话时，面上带笑，像是十分欣赏叶侍卫似的。

“那徐侍卫倒也不差，”娇娘继续道，“虽为人笨拙了些，难得是心地好，也不会在大是大非上头犯糊涂。”

“怎么，看上了？若不是咱们几个都在面前，说不得他们方才就会取出什么东西，再给他来上那么一下子，保准他就算是死了，也能再死一回，你们还觉得方才那两个侍卫是心地好？”凤阳看了一眼装着平山侯的棺材，转身便向门口行去，“时间不多了，好好休息休息吧，明日早晨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娇娘见此，不由轻笑出声，看着珍娘道：“夫人恼了，萧姐姐你还不快去哄哄她。”

珍娘面上笑意愈发深了，对娇娘道：“若不是你掺和，何至于如此，不过我倒是该谢你一谢的。”

珍娘顿了顿，又拉了娇娘一同往外走：“你是双身子的人，不好好休息怎么能成，快些回去歇着吧。明儿凤阳进宫，府中只你我二人撑场子呢。”

等珍娘送了娇娘回去，再回来时，凤阳已经卸下了身上钗环，换上了寝衣。

“舍得回来了？”

“吃醋了，”珍娘说得十分笃定，不过她却没立时走到凤阳身边，而是一点点除掉了身上外裳，卸了装扮，换好了寝衣，等身上凉气没那么重了，才掀开了凤阳身上盖着的被子躺了进去，拉着凤阳的手，十指紧扣道，“我心里很高兴。”

凤阳听得这话，唇角微微勾起，却又顾忌着珍娘就躺在自己身边，而自己还在和她玩‘吃醋’的把戏，只好又生生止住，只闭了眼对珍娘道：“说这些做什么，明个儿还要早起进宫，如今不过只得一个时辰的工夫罢了。”

珍娘见凤阳闭了眼，笑得不能自己，又见凤阳确实不理会自己，只好伸出手来摸了摸凤阳近在咫尺的脸道：“明个儿可别任性，圣人不比娘娘，也别担心府里，有我在呢。”

凤阳虽没说话，锦被底下的手却紧紧扣住了珍娘的，随后凤阳一个翻身，另一只手便自然的搭在了珍娘的身上，稍一用力，便把珍娘拉进了自己怀里。凤阳这才睁开眼，对着珍娘有些吃惊，又有些兴奋的眼睛颇有些无奈，却还是稍稍撑起身子，在珍娘额前落下了一个轻吻：“有你在，我自然不会担心，睡吧。”

凤阳说完这话，果然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徒留珍娘一个，心跳如擂鼓一般，好似方才被凤阳闻过的皮肤都有些发烫。

认真说来，凤阳并不算十分主动的人，今日许是被娇娘和平山侯刺激到了，竟难得做出这许多亲密动作来。其实她比谁都清楚，凤阳并不是真的吃醋，但珍娘就是觉得心里高兴。因为凤阳明日还得早起，所以珍娘虽然兴奋得睡不着，却也不敢翻身，或是做什么太大的动作，生怕吵醒了只有仅剩的一个时辰睡眠的凤阳。

借着厚厚的帐幔外头那点子微光，珍娘用目光仔细描摹着凤阳脸上的每一处肌肤，也不晓得看了多久，方才沉沉睡去，等到第二天早晨，珍娘醒来之时，天已经大亮，凤阳早已经出门，倒是许久以来，难得的一夜好眠。珍娘躺在床上，用手臂遮住了透进房中的调皮光线，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舒适和放松。不过她也只是稍微贪恋了一小会儿，因为身边凤阳睡过的地方已经生了凉意，就连凤阳身上特有的香气，也淡了不少。

该起了，既然凤阳这么用心，那么自己又怎么能不努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