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牛缺草妻子伍小亿心情特别好，动辄送亲友两条鱼。

亲友提醒说，你留着吃吧。

伍小亿自豪地说，我家多了。

真是“一家有鱼，多家沾腥”啊。

有点儿意思的是正月初二那天。

按照当地“正月初二回娘家”的习俗，伍立功出嫁后的五个女儿带着丈夫、孩子来到伍家。

刚刚结了婚的舅老爷又带着新娘去丈母娘家了。

在伍小左面前，伍小亿不仅说了一浴盆鱼，还说了大礼包。

小左“哈哈哈哈”笑了起来，笑够了，说：

“都什么年代了，机关单位还送这些年货……”

小亿疑惑了，说：“现在机关单位都是什么年货呢？”

小左扳着指头说，“手榴弹”（瓶酒）、“二十响”（香烟）、“炸药包”（糕点）这类东西是战争年代的，早过时了。

要送就送“大团结”（第三套十元一张的上面有工、农、兵等人物的人民币）、“四大领袖”（第四套一百元一张的上面有毛老人家等四大领袖的人民币）。

伍小亿瞪大了眼睛：“送钱啊？送的人不好意思，收的人也不好意思啊？”

伍小左则更加得意地说，说的一套一套的。

她说，送钱，还不能送得太少了——

送千儿八百，领导人要睡着；

送万儿八千，领导人倒杯茶、给根烟；

送三万五万，提的要求照办……

“百”和“着”两个字，在沂北方言中读入声，叶韵。

她强调说，这样例子多啦！

你不要看县计生局朱培华朱局长现在神气活现的。

他原来在乡里也就是乡长，二把手一个，对一把手党委书记还没处好关系。

去年一开春，通过三次送六万块钱给县委王书记……

哎哟，真的啊，你们出去不要瞎说哟，朱局长是我家小华的三姑爷，她三姑昨天亲口告诉我的——

第一次，两万块钱是装在信封里送的，说是“思想汇报”——其实是“试试水、探探路”，当晚王书记就打电话给小华三姑爷，问“想干什么”……

她三姑爷胆子大起来了，高兴地告诉她三姑说：“有门儿！”

接着，把两万块钱装在一条香烟中，嘱咐王书记“烟要自己亲自吸”，当晚王书记又打来电话，说“不要急嘛”……

后来，小华她三姑爷见没动静，想到古语“火候猪头烂”，不能半途而废，要“将革命进行到底”……

因为王书记外出参观学习，见不着面，就把两万块钱塞在米袋中，送到王书记家。

接着打电话给王书记，说“米要亲自尝尝，不能送人”，王书记当即表态说“保证你心想事成”。

结果，王书记回来没几天，三姑爷就上任了。

伍小亿疑惑，说：“朱局长哪来那么多钱拿？‘羊毛出在羊身上’？”

伍小左说：“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啦，机关人说是‘羊毛出在猪身上’……

“她三姑爷从乡里捞，‘孝敬’王书记，当了计生局长，再捞呗！

“一年来，她三姑爷拿着计生局发票亲自收费，一年来已经捞了十多万了……

“下一步她三姑爷的‘奋斗目标’是副县长，说是按照‘特色理论’要求，先‘副’起来再说呢……”

伍小亿不解地问：“收受贿赂要坐牢的，王书记就不怕吗？”

伍小左“哈哈哈哈”地又笑了起来，说：

“现在都这样，谁坐牢啊！王书记不仅收受贿赂，还喜欢小大姐中的处女……

“机关人说他是双料的‘处级干部’……

“怕老婆来逮鬼，就在办公室里作恶，机关人私下说他是‘就地正法’……

“他的老同学女儿来找他安排工作，他也是‘日——后安排’……”

伍小亿不解地问：“没安排？”

伍小左又“哈哈哈哈”地笑起来，说：“安排了，是说老同学女儿被他办过了，老同学女儿的工作也安排了……

“现在提拔人啊，他们说是‘日——后提拔’，哈哈哈哈……”

酒席桌上，伍小亿的大姐夫费大力的父亲是乡党委书记，与伍立功是“门当户对”结的婚。

大姐夫眼睛向上，根本不把父母是农民的牛缺草放在眼里。

同时，他又是城管大队的，人称“费大队”，平时吃拿卡要，根本看不起教师出身的牛缺草。

现在牛缺草改行了，有地位了，但是他仍然秉持根本看不起牛缺草的“习惯思维”——

“现在当官了，还说不会喝酒，我就不客气了……不喝酒，一边凉快去，到吃饭时候再来吧！”

伍立功笑着说：“不会喝酒是天生的，‘费大队’你不要强人所难。

“告诉你，你今天面对的对象，不是街上的老百姓，是县委宣传部的‘牛科长’。”

“费大队”不屑地说：“我可不问是‘牛科长’还是‘马科长’，局长我都不放在眼里，科长有什么屌用啊？”

伍小左说：“‘费大队’你不要小看‘牛科长’……‘副科升正科，也就五万多’，或许‘牛科长’拿出五万块钱给王书记，就能到城管局当局长，你还要接受他领导……”

“费大队”高声嚷嚷道：“哼哼哼，他姓牛家全家族也拿不出五万块钱来……就是拿出来，成了牛局长，我也瞧不起他……”

伍小左笑着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费大队’你听好了，‘牛科长’要是真的成了城管局的牛局长……”

“费大队”打断伍小左的话，嚷嚷道：“你们知道不知道，听好了，当官第一条，就要像我这样会喝酒！”

牛缺草想：他是个初中没毕业就去当兵的，大老粗工农干部的后代“小老粗”，他是在用能喝酒的“长处”傲视我“短处”的，“长处”咱也有啊……

于是笑着说：“中国酒席文化源远流长，酒席桌上吟诗作对是最普及的了……

“岳父啊，我建议，今天，您老人家出题目，吟出诗了，作出对子了，得酒得菜；否则，一边凉快去！”

“费大队”不服气地说：“你不要认为自己是‘秀才’，就来为难我们大老粗！”

牛缺草针锋相对，说：“大老粗光荣的年代，一去不复返啦……你不也是认为自己是会喝酒的刘伶，就为难不会喝酒的我啊？”

“费大队”生气了，被桌子一拍，站起来大声嚷嚷：

“我‘费大队’，要就不喝酒，喝酒从来都是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留，更不要说淋了！”

牛缺草平静地说：“我理解你，无知魄力大，我说的刘伶是‘竹林七贤’……

“‘贾岛醉来非假到，刘伶饮尽不留零’……哎呀，是我错了，怎么跟你谈你一点儿都不懂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