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缺草心情不好，感到送礼“正未有穷期”，即使改行成功了，送礼也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

妻子伍小亿感到：没涉及改行之前，不送礼，家庭生活解决了温饱问题；现在几次礼一送，家庭生活“返贫”了。再听牛缺草“万里长征第一步”之说，决定让牛缺草一心一意教小书算了。

小左听说了，哈哈笑了半天，说：“我二姐也被书呆子传染了。真是‘潘金莲十次结婚十次离婚，前功（公）尽弃’啊……赶快再送。做生意要先期垫资，官场也是一样一样的。再说，将来二姐夫出息了，又会有人送礼给你的。”

不知是心疼已送礼品，还是心有灵犀，伍小亿决定让牛缺草继续“万里长征”。

接下来，送龙井茶叶，以斤为单位；送茶花牌香烟，以条为单位；送凤凰自行车，以辆为单位……直到冯杈表态：暑假结束后到部里来上班……

后来，牛缺草问伍小亿：“为了改行，一次次送礼，花了不少钱，你一度犹豫以后，为什么又变得那样坚决了啊？”

伍小亿的回答让牛缺草哭笑不得：“同学聚会时，我咨询张大仙了！”

张大仙是伍小亿的高中同班同学，此人上了大学，当上了省城公务员，以研究《周易》成名，官称张大仙。张大仙成功预测的事例，听伍小亿宣传，牛缺草也知道几个。

最有名的一个是：沂北城区汪姓老局长死了老婆，被她收藏的三百块银元也不知下落。老局长辗转找到张大仙。张大仙听了情况介绍，预测说：“老局长，不要紧张，不要着急……这三百块银元被你老婆埋在地下……具体地点嘛，卦象显示，在屋内小路左侧拐弯处……”

老局长着急地问：“这‘小路左侧拐弯处’还能说得通；这‘屋内’哪来‘小路’呢？”

张大仙坚持自己的观点，叫老局长仔细思索。老局长将信将疑思索好几天，豁然开朗：因为地势低洼，六月阴雨天，西厢房经常“水漫”砖头地面。为了进去拿东西方便，老局长又在砖头地面铺了砖头“小路”，便于来年雨水季节方便，冬天也没有拆除，时间长了，“小路”成了“老路”。

结果是，老局长在“小路左侧拐弯处”果然挖出了盛放着三百块银元的小坛子！

这件事情轰动了沂北县城。牛缺草在县一中听说时候，将信将疑。后来专门到老局长家察看虚实。老局长热情介绍之余还让牛缺草看了“屋内小路左侧拐弯处”实景。弄得无神论者牛缺草也疑惑起来了。

更神秘的是，牛缺草同事朱家前老师找到老同学张大仙预测自己孩子朱鹏博能不能考上大学。张大仙要求写出孩子的名字。

张大仙端详着朱家前写的“朱鹏博”三个字，说：“能考上……但是，这孩子高考期间身体不好……”

结果，高考时候朱鹏博果然身体不好。牛缺草经过调查，得知朱家在高考期间为了给朱鹏博增加“营养能量”，改变了“饮食结构”，提高了“伙食标准”，结果，朱鹏博高考第一天下午就闹肚子了，第二天、第三天继续闹，第四天高考结束了，好了，不闹了！

后来，张大仙主动打电话来了，很是关心老同学朱家前孩子朱鹏博上学情况。他的第一句问话是：“鹏博高考情况怎么样啊？”朱家前的第一句答话是：“被你咒到啦……”

牛缺草问伍小亿：“张大仙也是要你写出我的名字的吗？”

伍小亿说神秘地说：“是的……他一看到你的名字，就脱开而出——‘牛缺草，人缺粮，一年四季闹饥荒……’联想你‘出生不久就挨饿，上学不久就停课，上班还没报到就受挫’，我感到真神了……”

“他还说什么啊？”牛缺草笑着问。

伍小亿认真地说：“他说你啊——‘如同花一样漂亮，而且是一个很爱打扮的人，看见好的东西就会情不自禁想要研究。你的个性很独特。另外，你对美有很强的判断力跟辨别力，因为你喜欢接触各种各样关于美的东西，所以将来可以试着往这方面发展……’

接着，伍小亿犹豫了一下，不说了。

牛缺草笑着说：“但说无妨，仅供娱乐，不要全信，不要迷信嘛……”

伍小亿一字一顿地说：“要注意的是，‘境遇虽安定，受一时之福荫而获得安定之幸福，但成功运因被压制，不能有所伸张，常有烦恼与困难……’心诚则灵，但是进宣传部没有问题……”

牛缺草进了冯杈办公室，那位熟人知趣地从外面拉上门。

部长办公室显得简单朴素：窗户朝阳，是钢材、玻璃结构；两张办公桌临窗拼在一起，桌上堆着两摞大小不一的书；冯杈坐在桌子东面，面朝西，桌西面放一张陈旧的木头椅子，和冯杈坐得那张一模一样。

桌椅边上都喷印着“县革会”三个小字及其编号，东边桌子和椅子的编号分别是“25”和“21”，西边桌子和椅子的编号分别是“37”和“32”。比较新潮的是布质的浅灰的三人沙发。

冯杈正在吃朝牌卷油条，见了牛缺草，立即站起来，走到垃圾筐边，吐出口中食物，和牛缺草握手，并示意牛缺草坐西边的椅子。

牛缺草刚坐下，他便熟练地为牛缺草泡茶，自嘲地说：“早餐买得早，没有早吃，《沂北日报》的几个同志来反映情况的……”

茶杯，有盖子有把子，搪瓷的，白面兰花。水瓶，铁质镂空的，铁锈严重地吞噬着原本银灰的色彩。

牛缺草不安地用双手接过茶杯，并说：“冯部长，您太客气了……难怪到现在才吃早餐哩。你刚才和我见面的情形，我想到了‘周公吐哺’……你这是‘冯公吐哺’哟！”

冯杈笑笑说：“一切都是乱糟糟的，不论是县里的事情，还是人们的思想……”

牛缺草谦逊地说：“我是自家人，你把早餐吃完了，我们再交谈吧。”

冯杈说：“好吧。我是个急性子的人，不过经过你一‘包装’，我还真想到‘天下归心’的事情哩……”

牛缺草喝着茶，认真听着并望着坐在对面的介绍部里情况的冯杈。他年过五十，脸色黧黑，有沧桑感；白色长袖衫，袖子卷得对称；衬衫又塞在深色裤子里，再加上不高不胖的“五花个子”身材，再加上较快的语速，显得干净、干练。

牛缺草拿出《华罗庚之“北方大雪”不见“群雁南归”说法不能成立之理由》论文、证书，还有朱德熙的来信——

牛缺草同志：

我在《万花纷谢柿犹红》的评改中说：“这一句不如改为‘它又成了稀罕的东西。’”意思是把原作中“它又成了稀缺商品，无处寻觅”一句改为“它又成了稀罕的东西”，原文“无处寻觅”四字应删去。

我的话没有说清楚，让你们白白费了许多时间去猜，十分抱歉。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您教学生十分认真细致，我非常钦佩。

由于事多，拖了很久才复信。请不要见怪。

朱德熙

六月廿一日

冯杈细细看了材料，说：“朱老的来信，包括信封，都十分宝贵，要好好保存哟。”牛缺草说：“是的，谢谢冯部长提醒。”

接着，冯杈简单介绍了宣传部工作职能和现有工作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