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叫牛缺草心灰意冷的是，冯杈对牛缺草说：“你简历中说——‘受到当时北大荣誉校长、著名语言学家朱德熙来信称赞，《华罗庚之“北方大雪”不见“群雁南归”说法不能成立之理由》一文获得省教学论文一等奖。’华罗庚是全国政协副主席、国际数学大师呀，机关有人十分怀疑，说这位牛缺草有多大能耐啊，收到国家公认的语文顶级专家朱德熙来信赞誉，又挑战数学顶级专家华罗庚、还能得大奖啊？我是相信你的，你把原件拿来给我看看，我再给他们看看，可以吗？”
牛缺草毫不犹豫地说：“可以啊。”
见冯杈疑惑，牛缺草说，著名语言学家朱德熙的评改文章《万花纷谢柿犹红》刊载于人民教育出版社初中第六册语文，1986年春天，我教学到这一课时，发现有一句评改说得不清楚，就发动学生讨论，学生也认为有问题，我就写信给朱老的。
朱老很谦虚，回信给我的。并承认说“我的话没有说清楚”，过天我拿他给我的信件，来给你看看就清楚了。
冯杈笑着说：“你敢向权威挑战，权威又认可，不简单啊。”
牛缺草说：“我手里拿的是手术刀，为对方好的。朱老是大家，谦虚地承认‘我的话没有说清楚’，我也非常钦佩他老人家。生活中，我给身边的人提提意见，就没那么幸运了……却认为我手里拿的是屠刀；相反，有人拿着屠刀面对他们，他们又认为是手术刀……”
冯杈笑笑说：“屠刀、手术刀好区分，但是在错综复杂的生活中是不好分的哟……华罗庚呢，你是如何对他举起‘手术刀’的啊？”
牛缺草说，事情是这样的，唐代诗人卢纶有一首诗叫《塞下曲》，它给读者描绘了一幅将士雪夜追击敌人的雄伟画面。全诗是五言绝句：“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著名数学家华罗庚一眼发现其中有不符合生活实际的漏洞，于是他写了一首五言绝句：“北方大雪时，群雁早南飞。月黑风高夜，怎得见雁飞？”
牛缺草在1987年9月14日《语文报》上读到这一诗坛佳话时，暗暗佩服华老，文理都精通。但是细细想想，华老这一首质疑的五言绝句，有合理的一面，也有待推敲的一面。
于是牛缺草仿照华老当年在上海《科学》杂志上发表的《苏家驹之代数的五次方程式解法不能成立之理由》的句式，写了一篇《华罗庚之“北方大雪”不见“群雁南归”说法不能成立之理由》的论文。
论文的主要内容有四个方面，第一，关于“群雁南飞”的时间。《辞海》在介绍“雁”时告诉读者：“我们常见的有鸿雁、豆雁、白额雁等。雁每年春分后飞往北方，秋分后飞回南方，为候鸟一种……”
秋分，即每年的阳历9月23日左右。长江省沂北方言云：“八月初一雁门开，雁脚底下带霜来。”这里的“八月”，指阴历，与《辞海》介绍的基本吻合。
第二，关于“北方大雪”时间。唐代诗人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告诉我们：“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这里的“八月”，是阴历，和“群雁南飞”的时间吻合。
值得注意的是，不仅唐代的北方“八月即飞雪”，而且当代的北方也是“八月即飞雪”。
1987年9月27日《人民日报》上有一篇题为《哈尔滨昨日漫天飞雪》的新闻报道告诉我们：从26日“凌晨二时到上午八时，哈尔滨市区降雪达十九点八毫米，这么早这么大的初雪，在哈尔滨历史上还是头一次。”
这篇新华社记者写的新闻还告诉我们：26日“清晨，当哈尔滨市民打开窗户时，惊奇第看到漫天飞雪，纷纷卷落，楼顶路旁一片银白。”
试想，人们都感到惊奇，即将回归的大雁怕也“惊奇”吧？进而“采取果断措施”“顶风冒雪”而飞吧？不难得知，“群雁南飞”和“北方大雪”的时间，提供了“北方大雪时，群雁未全归”的可能性。
第三，关于“雪中雁飞”的诗词。请看唐代诗人李颀《古从军行》：“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萄入汉家。”这里写的正是“北方大雪时，群雁正南飞”的情景。
再请看宋代词人鲁逸仲的《南浦·旅怀》的上半阙：“风悲画角，听单于弄落谯门。投宿骎骎征骑，飞雪满孤村。酒市渐阑灯火，正敲窗乱叶舞纷纷。送数声惊雁，下离烟水，嘹唳度寒云。”这里写的，也正是“月黑雁飞高，大雪满孤村”的情景。
总之，这里引的诗句把“北方大雪时，群雁未全归”的可能性变成了实在性。卢纶的《塞下曲》描绘的“北方大雪时，群雁正南飞”的情景只是这种实在性的例证之一。
第四，关于“雪中雁飞”的亲见。这是促使牛缺草写作本文的直接原因。
1987年11月27日晚上，天气并不太冷，屋外的鹅毛大雪翻卷着。
因为是星期五，牛缺草擎着雨伞去学校参加政治学习。一朵朵雪花在伞上轻轻跳舞，历历可见。这时候，牛缺草突然听见大雁的鸣叫声，于是他移开伞，寻找天空的大雁，一朵朵雪花顿时落在他脸上，凉凉的。他找了有半分钟，终于见到了一片向南飞去的“黑云”。
到了学校，同仁们也说听见了雁叫声。牛缺草叙说寻找大雁雪花落在脸上时，他们还说是大雁遗矢哩！
那晚的政治学习因为风雪而受阻了，而牛缺草的的想象却一点儿没受阻：想到了唐代的卢纶、岑参、李颀，想到了宋代的鲁逸仲，想到了现代的华罗庚、《辞海》和江北俗语，想到黑龙江的漫天飞雪……
总之，牛缺草要说的意思，如果套用华老的诗，即是：“北方大雪时，群雁未全归。月黑风高处，怎不见雁飞？”……
小左说，不要心灰意冷，不能急，“火到猪头烂”，火候还没到。
进入1990年了，伍小亿在为牛缺草盘算春节送礼之物。小左说，要吸取教训，鸡鱼肉蛋不要再送了，送一箱好酒吧。
伍小亿犹豫：“那要他两个月工资呢。”
牛缺草反对：“成本太高了，不改行了。”
小左讥笑：“亲戚朋友，还有亲戚朋友的单位都知道你改行，指望你出人头地，拉大家一把，你不改了，就不怕人笑话？你不怕人笑话，我还怕呢！”
牛缺草担心：“冯部长不喝酒，不是白送了？”
小左哈哈地笑了半天，说：“你以为领导人家的东西都吃了的吗？不是的，它可以转卖呀。”
就这样，春节送了冯家一箱茅台酒，牛家过了一个淡泊年。
春节之后，牛缺草去冯家“打探消息”，冯杈客气了许多，让他喝了一杯龙井茶，硬让他学抽了一枝茶花烟。
关于改行的事情，冯杈说正在斡旋。他要牛缺草“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目前在校要教好书，不要耽误了毕业班工作，否则影响不好。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