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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学院》第一章 夏虫不可语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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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有镇,其名蛰龙。

天满风雪,地满霜。蛰龙镇又名霜雪镇,每年一到八九月便风雪漫天,一直要持续到来年初春二月才会风开见日,雪化成河。

说来也奇怪,这蛰龙镇不远处便是浆流河,岩浆所流之处,炙热无比。可和这蛰龙镇风雪交加在一起,竟是让小镇冬季有了一丝暖意,形成风火之势。这里的民风也受这风火之势的影响,百姓做起事来风风火火,不似大多江南人那样含蓄婉转,更像北方人的直爽中带着一丝温柔。

此时是腊月末,临近年节,正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

六阳时分,打更人刚打过子时的四响。巷子里又传来几声狗吠,一道人影由远及来。夜色已到最浓处,凭借街边挂上火红的灯笼可以勉强看清。他衣衫褴褛,一件雪白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身边悬着一把灰扑扑的剑,抱着老大一只酒葫芦一直往嘴里灌着酒,走路摇摇晃晃的。就算他马上倒在路边,怕是也没人愿意拾他的物件。

他走到巷口,突然顿了顿,把手里酒葫芦放了下来。

这巷口的草坛子旁竟放着一个裹着青布的婴儿,想来是哪户人家揭不开锅弃出来的,丢在这民风淳朴的霜雪镇。只是怕他们也没想到,婴儿已冷得唇色发紫,竟是一声也唤不出来,更是无人能发现。

酒鬼身形摇晃的走到弃婴身旁,把大脸凑得老近,眼里酒意迷浓,也不知看清没看清,便又转过身子想继续边走边喝。

只听得婴儿“哇”的一声竟是唤了出来,他身形即是一顿,停了下来,摇了摇手里的酒葫芦,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怪这婴儿破坏了喝酒的兴致。他转过头,伸出手从酒葫芦点出一点酒,轻抚在婴儿嘴唇上。只见婴儿那发青的嘴唇即刻便红润了起来,连脸色也好了许多。

酒鬼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看着手中的酒葫芦叹了口气。房屋的两旁顿时蹦出许多人影,黑影密密麻麻挤满了巷口。

最前面的黑影低沉着声音,说道:“青莲,你知道我所谓何来。”

酒鬼瘪了瘪嘴角,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还真是看得起我啊,居然连你也来了。”

黑影没有说话,他知道凭着对方的性子,定是不会让自己轻易的如意。他挥了挥手,身后无数黑影一跃而起,朝着酒鬼攻去。

酒鬼哈哈大笑两声,腰间长剑直出,一道青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两名黑影便倒地不起。使得剩下的黑影人不敢再轻易的靠近。

只见他伫立在风雪之中,人还是那个人,酒还是那葫芦酒。只是气质便完全不同了。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此时在雪夜之下白的发亮,整个人如谪出的仙人一般,仰头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那领头的黑影也看得楞了许久,说道:“不愧是‘一剑青莲开,白从谪仙来’的剑仙李太白。如此风情傲骨,这世间怕是也只有你一人敢当这谪仙名号了。”

他话音一落,黑影人又向青莲攻去,漫天的武器绽放出五彩的光芒,把这昏暗的街巷也照得通亮。

青莲不急不忙的喝着酒,长剑一舞,终于出口说话了。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

声音平地响起,如黑夜中一道灌耳的惊雷,那些即将攻在他身上的无数武器顿时像胆小的鸟儿,被惊得一下子失去了颜色落在地上,巷子也恢复了昏暗。

领头的黑影被惊得一时间竟失了声,好长时间才开口说道:“你......你......居然进入了那层境界。”

青莲至今也没正眼看过黑影一眼,继续的倒着头喝着酒,那酒葫芦虽大,但按他的喝法,应该早已经喝光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酒葫芦里还源源不断的有酒流进他嘴里。

领头的黑影身形一动,一下子便是消失在巷口,那无数的黑影不一会儿便也消失在巷子里,同时消失的,还有满地的武器与两具尸体。

巷子里顿时干净得只剩下了风和雪。不,还有一个酒鬼和一个弃婴。

青莲看着似乎丝毫没受刚才战斗影响,依然熟睡的婴儿,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本书,低声自语:“世人如此看重你,皆以为我李太白是因你而崛起。虽我不惧世人千万般的刁难,但每每如此却是影响到我喝酒的雅兴。既如此,我便弃了你。”

说到此处,他又看了看熟睡的婴儿:“既然你们都是被弃出来的,那便一道做个伴儿吧。”

那手中的书经便化作了一道红光,眨眼间就没入婴儿的额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青莲把酒葫芦拿起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哈哈大笑两声,一摇一晃的在雪夜中向着远处行去。

良久。从远处传来他的高喝。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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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初开,未有天地。

盘古孕育其中,诞生之后,他不喜混沌黑暗。便以神斧为器,劈向四方。此后,清浊两分,再无混沌。

清浊有复合之势,盘古便以身为柱,头顶天,脚踏地,此后历经一万八千年。

遂,天地成。

只是世间空无一物,盘古甚感无趣,便以身化为万物。

万物皆有灵,衍化万族,争端不止。

其人族虽天生无缚鸡之力,但乃顺应天道而化,有通道明心之资,且繁育极快,数量极多。很快,便从万族中脱颖而出。万族争端不休,此后无数年,万族止战,签订契约。群雄割据清浊两地。

人族是胜者一方,占八方陆地四方海域,威震天地。

人族乃从盘古身化万物中所出,所以传承尤为复杂。历经千万年之久,衍化诸子百家,儒,道,法,兵,农,医等等,每一家都有各自的特点。其中又以儒、道两家为首。

这霜雪镇便传承的是儒家文化,据说是古时孔圣人以儒道六经教化过这片区的人们,这里的人因此明心得智,从此以后便感恩戴德,世世代代尊崇儒家文化。

仁历七四八年,正月初九,正是大雪纷飞的时候。

雪纷纷扬扬的落下,霜雪镇镇里的天是白茫茫的一片,而镇外却是血红的一片,两相对应,甚是好看。镇外的浆流河从岩浆山上流下,将那片天空烧得火红。

听镇上的老人家说,这是古时一位大能,施展滔天手段,将这地区硬生生的变成岩浆之地。又恰好与霜雪镇的风雪对应,虽风雪寒冷,岩浆炙热,但两者相加却变成了不寒不热,极其适合百姓的居住之地。

此时,本该早早开门的店家,门都一一紧闭着,巷子里连只狗也没有,只有不怕冷的鸟儿还在屋檐叽叽喳喳的叫着。

镇上所有的人早早的便起来了,纷纷赶到了镇中的行刑台。

那石台也不算高,几层阶梯,台面倒是光滑平整,只是已经被完全侵染成血红色了。那石台上又放着一木墩,三尺有余,不知道是拿来斩什么东西的,比寻常的行刑台高大了许多。

“午时已到。”此时从台上站立的监斩官此时大声的喊道。

喊声震耳欲聋,却又不声嘶力竭,对气息把握的极好,一听便是常年监斩形成的习惯。他面容严肃,眉头皱起,表情之中似乎又带有一丝警惕。

八个大汉此时抬着一个巨大的方形物状缓缓地上来,看样子八个人很轻松便将这东西抬了上去,但八人的表情都极其严肃沉重。那东西被黑布遮住,也不见有什么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围观的民众此时一个个或是极其厌恶,或是有些敬畏害怕,或是愤怒不已。但此时,也都鸦雀无声,表情凝重的看着黑布遮裹之物被抬上了石台。

“撤布——”又是一声极其深远的叫喊。

那八人围在一起,其中一人走上前,抓起黑布的一角,猛地往后一扯,像是在完成什么仪式一般,嘴里大叫了一声。

“哈!”

紧接着,八人一齐大叫一声:“哈!”

那黑布遮裹之物便完全露了出来。

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铁笼,那铁笼里关着一普普通通的妇女。

那妇女大约三四十上下,长发散落显得脏乱,目光呆滞,望着前方。仔细一看,小肚子微微拱起,像是有孕在身。

只是不知道犯了何事,被抓到这里。看那些大汉的样子,丝毫没有因为她人畜无害的模样而放松,表情反而更加警惕。

围观的民众没有因为妇女那般可怜无害的样子而发出怜惜的叹息,反而一个个都露出了嫌恶憎恨的表情。

“杀了她!”

不知是谁在下面叫道。

“杀了她!”“杀了这个妖女!”

......

台下的民众一个个都开始咒骂,叫喊声连成一片,全是声讨妇女的喊杀声。那妇女坐在笼子里也不吭声,还是那般呆呆的样子。

“哇。”

此时,一个婴儿突然被众人的喊叫声惊到,哭出了声来。

本来哭声掩盖在人群的叫喊声中根本听不清楚,但就在这时,那笼子的妇女突然抬起头来,转着头似是看到那个婴儿一般,猛地撞向了铁笼:“吼!”

一声恐怖的吼叫震彻了人群,比监斩官的喊叫还要大声数倍,甚至一下子高过了人群的叫喊声,人群一下子被吓得静了下来,场面极其恐怖。

只见那妇女的嘴竟然比常人大了数倍,牙齿异常尖锐锋利,狠狠地咬在铁笼上,像是要将铁笼咬碎冲出来。

人群一下没了声音,婴儿哭得更大声了,场间此时只剩下妇女齿间发出的“哐当哐当”金属碰撞声,和婴儿放开嗓子的嚎哭声。

监斩官最先反应过来,此时他大叫一声:“请斩妖人——”

紧接着八名大汉也回过神来,一起大喊。

“请——斩妖人——”

“斩妖人!”“斩妖人!”

.....

群众一声声的高喝,声音盖过之前的喊杀声数倍,每个人都面红耳赤,声嘶力竭的呐喊着“斩妖人”三个字。

方才短暂的沉默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人们用嘶吼声像是在证明着什么东西。

在群众声嘶力竭的呼叫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缓缓地走上台了。

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眼睛里带着一股慵懒之意,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青布衣,虽这霜雪镇的大雪纷飞也不见得太过寒冷,可是如此穿着的人,也是少见。

他手上还提着一壶酒,走上台子时步伐有些虚浮摇晃。只见他脸上浮现些许朦胧醉意,嘴角又隐有一丝笑意,与台下发指眦裂的民众形成鲜明的对比。

“吼什么吼!烦死了!”少年对着台下的民众不耐烦的叫骂了一声。

民众们一下又像是鸭子被勒住了喉咙一般,一个个憋得面红耳赤的,如浪潮般的呼叫声硬是停了下来。

有一两个不服气的年轻人,此时心中不免有些愤怒,憋着一张红红的脸,对着台上骂道:“你个臭要饭的牛什么牛!?”

“对啊。就是个臭要饭的,凭什么让我们听你的?”

......

少年指了指铁笼,说道:“那你来。”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语气又不似在开玩笑。

那两个年轻人看了看张着血盆大口还在咬着铁笼的妇女,心头一寒,脖子一缩,别开脸也不吭声。

少年嘴角的笑意又似变成了嘲讽,也不继续追问,转过头慢悠悠的走到了妇女身旁,蹲了下来。

他看向妇女的眼神很平静,表情也很平静,丝毫不在意扑面而来浓厚粘稠的血腥味。

渐渐地,那名妇女停了下来,从面容狰狞到面色呆滞。

少年又笑了起来,表情温和,下一刻,他便将手伸进了铁笼。

台下民众都惊得呼出了声,那张血盆大口可不是开玩笑,怕是寻常人的脑袋都能一口咬进去,更何况是一只消瘦少年的手臂。胆小的急忙把眼睛蒙住了,仿佛已经看到了鲜血横飞的场景。

只是他们想象中的事并没有发生,少年的手轻而易举的便放在了妇女的头上。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妇女那头乱糟糟的长发,像是在抚慰着自己喜爱的小狗一般,很轻很温柔。

妇女也好像在回应他一般,身子微微抖动,呆滞的眼睛睁得老大盯着他。

少年笑意更甚,好像很欢喜她的回应,轻声的开口说道:“时候到了。”

语气很轻柔,只是那妇女听到了这句话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突然,少年抓住妇女的头发,一把将她的头从铁笼里扯了出来。那铁笼旁竟是有个能容得普通人脑袋大小的小闸门,妇女的头刚好被卡在上面。

“乖,别怕。一下就过去了。”少年语气还是那般温柔。

只见他一手按着妇女的头,一手从身后拿出一把砍柴刀。那砍柴刀两尺有余,刀柄干净,刀尖锋利,一看便知主人家是时常打磨的。

此时妇女身子抖动的更厉害了,少年的手都快要压不住了。

她的眼睛中终于显露出一丝情绪,那丝情绪不是凶横恶煞,更不是惬意享受,而是畏惧。身子抖动也是因为畏惧,无关眼前的这八名大汉的威武,无关台下民众愤怒的呼吼,也无关这巨大的铁笼。只是对这把简单的砍柴刀的畏惧,又或是说对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出自天性的畏惧。

少年将她的头压下,她本该可以反过头一口将他的手连同脑袋一起吞下,但她没有这么做,身子不断地发抖,越来越剧烈。

只见少年手起刀落。

“噗通”一声,妇女的头一咕溜的就滚了下来。又在地上弹了几下,一路滚下了行刑台。

人群下意识的分开成两道,有些发愣的盯着那颗头。

“好!”

又不知是谁叫了一声。

紧接着,人群发来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民众皆大欢喜,露出扬眉吐气的笑脸,连威严肃穆的八名大汉与监斩官此时都是一副松了口气,喜形于色的模样。

只有台上的那个少年将脸上温和的笑容一收,又一手提着酒一手提着刀,一摇一晃的向着远处行去。

妖。

乃怨气所化。

非是万族任何一族,但万族又皆可成妖。

妖物,生前或是普通的人族,或是呼风唤雨的龙族,或是掌控火焰的凤族,或是擅隐的灵族。死前如有极深的怨念,便可变化成妖。

通常来说,普通妖物智力低下,行为单一,只会做与生前怨念相关的事。且力量也不会太强,与生前一般无二。

在人族,时有死后成妖的。有些妖物会行窃,有些妖物会拦道杀人,有些妖物会勾引男人。它们通过不同的方式变强,一开始他们只有寻常人的力量,到后面便会越来越强,只有诸子百家的修士能对付的了。

所以每个县城基本都会设有斩妖台,妖物一被发现便会送往斩妖台斩首。只是寻常人能制住普通的妖物,但是却不能沾染它的血液,妖物的血液能使得最强壮的人大病一场,说不得还会留下一辈子的病根。

所以斩妖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每个斩妖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从万万人中挑选出来最有胆气的男子,且斩首时要将全身用黑布裹着,以免沾染妖血。即便如此,一名最优秀的斩妖人通常一月也只能斩一只妖物,多了也会生病。

不过,这霜雪镇有一奇人。年仅十四岁,在他手下被斩首的妖物已成千上万。

他九岁时便手持砍柴刀在道旁砍了一只入室行窃的妖物,人们发现时,血液沾在他脸上,毫发无损。

从此以后,霜雪镇便因他设立一斩妖台,十里八乡的妖物接二连三的被送往霜雪镇由他进行斩首。

他斩首喜爱用那把砍柴刀,所以他又被人戏称为“砍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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