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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鬼无间来》第十章 闲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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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落叶,一层连着一层的在地上铺开,像是枯黄色的绸缎。

鬼人踩在落叶上,耳边似乎能听到落叶那不堪重负的细密的“沙沙”声。

一年四季,他唯独钟爱于秋。春色花香太浓,花粉总是会叨扰鼻腔;夏季酷热难耐,知了恁的吵人;冬日暴雪封关,天寒地冻,连只虫儿也不见半只,太冷清了。

独孤巧去拜访衡阳城里的刑军军士,试图拜托他们去调查杜灵霄与衡阳城之间的联系。叶小楼被独孤巧委托了任务,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鬼人自个儿闲着无聊,便自己在衡阳城内散步。

他待人虽有礼,但与人混熟了,也乐于与他互相打趣。毕竟,他骨子里还是个极贪玩的人,以前在哪座城杀了人,他都一定会在城里痛快地玩上一阵,然后才启程去他下一个目标。一个不爱杀人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在造杀业后心里仍无一丝波澜。

他玩的地方很不固定,有时是城里的茶楼酒馆,有时会蹲在路边和乞讨完的乞丐斗蛐蛐;孤独了,甚至还去过妓院,想独处便一个人步入山林,吟风弄月,独享一片逍遥天地。

但他知道,这天地不属于他,风月不属于他。属于他的,只有鬼人的身份。

“杏花不别春。店名倒也风雅。”鬼人抬头,望见一家茶楼,这便是他今日消磨时间的处所了。茶楼样式简朴,没什么多余的装饰。鬼人推门而入,掌店的竟是一名少女。那卖茶女年纪大概十八九岁,身着一袭青衣,虽然算不上绝色,但却自有一股机灵劲。少女眉眼清秀,清丽脱俗,看久了反而觉得像是品了一杯清茶,虽不甜腻,但却自有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少女眼见客人上门,急忙张罗道:“公子请坐,请问要些什么茶水。”

鬼人寻了一处坐下:“店家有什么推荐吗?”

“本店特色,有一道药茶名唤杏满园,公子若不嫌弃,我便给你泡壶这个吧。”

鬼人对茶道也有几分了解,听得这话,内心亦感新奇,便照少女的推荐点了一壶杏满园来。少女回头自个儿张罗,不久茶香混着杏花香,便飘荡在这座小楼里。香味像是绿林里穿梭的蝴蝶,若有若无,似隐似现,淡雅婉约在鬼人的鼻翼里、唇齿间翻飞着。

茶不久便泡好。鬼人轻抿了一口茶,禁不住对少女的手艺感到钦佩,道:“姑娘好手艺,茶香因杏香而更幽,杏香因茶香而更浓,这般创新,若是陆羽再世,非得给姑娘再茶经里单独开一章不可。”

“公子言重了,不过是日常泡茶时胡乱拼凑,碰巧整出来的玩意儿,不值一提的。”

“姑娘的手艺若不值一提,这天底下怕就没有什么茶能入口了。”

鬼人正喝着茶,突然听得门“吱”的一声响,有一人推门而入。鬼人回头看去,见来者一副病容,少生白发,正是莫吟。

莫吟看见鬼人,也是微微一怔,向他点了点头,以示致意。

鬼人听得下人讲过莫吟与花逑的恋爱故事,心里对这个痴情人早有好感,又早已察觉到莫吟对花知安的恨意,早就想找机会一探究竟,只是始终没有机会。看见莫吟也来喝茶,鬼人便向他说:“莫兄,也来喝茶吗?不如一起如何。”

莫吟对鬼人并无恶感,见鬼人邀请,也道:“也好,那边打扰花兄了。”

鬼人招呼了莫吟坐下,卖茶女上前来,正欲询问莫吟喝什么茶水,却听得鬼人接口道:“莫兄不如尝尝姑娘家的杏满园,这是这家店的特色,错过了未免可惜啊。”

莫吟本就是看着这家店店名稀奇,才想看看它究竟有什么不同。闻言也点了点头道:”也好,就尝尝看吧?“

鬼人一边和莫吟喝着茶,一边随便找了些话题和莫吟闲谈。莫吟不只是拘谨还是单纯的没兴致,往往鬼人问十句,莫吟只寥寥回答个两三句。其余的不是用“嗯”、“的确”这样的话敷衍过,便是单纯的望着外面发呆。

鬼人讨了个没趣,正打算接着喝茶,却忽然看见莫吟的腰间别这一口做工上好的凸花宝剑。剑鞘花纹雕着一尾怒龙,舞爪张牙,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都会从鞘上腾飞而起。鬼人心里奇怪。他早已听过,莫吟不过是花知礼远方亲戚的孩子,因为是其母私通所生,莫吟的母亲被花府人浸了猪笼,早就死去多年了。花知礼怜他孤苦,一直将他收养在花家。可是莫吟仍然手头很紧,地位低下,连府里有些下人都比他要富裕。这样的人又如何会配上一口如此精致的宝剑。

鬼人想到这儿,禁不住开口问道:“莫兄这剑,倒是一口好剑。”

莫吟听到鬼人评论这剑,那对死气沉沉的眸子里似是又泛起一丝生气,可不久又似想起了什么,神色越加的悲凄了:”这剑,是当初逑妹送我的成年礼物。现在细细算来也跟了我十多年了。“

听到这话,鬼人觉得有些尴尬,低头抿了口茶,摸了摸鼻子,道:“抱歉,我不知道,并不是有意提起。”

“无妨,逑妹也走了十多年了,虽然到今天我还是免不了想她,但也没那么伤心了。”

莫吟虽是嘴上说着不伤心,可举杯饮茶,仍有几颗泪珠滴进了茶里。莫吟告了一声抱歉,擦了擦泪,又接着把目光放向窗外。天上的日光愈加得昏黄,莫吟的神色也愈加的苍凉。

鬼人看着他,不知为何,他很能理解莫吟的感受,人失去的东西总是看起来格外的珍贵。

“那位花逑姑娘,一定很爱你吧。”

“爱我吗?”这句话像是一根针,有一次扎在了莫吟的心上。鬼人明白,再提花逑,对莫吟来讲只会是把他结疤的伤口再一次的在他面前撕开,但他必须这样做,悲伤也好、愤怒也罢、自责也好、思念也罢,他需要强烈的情感去冲击莫吟的心,只有这样他才能从莫吟情绪的波动中找寻一点他对花知安恨意的源头。他甚至默默运起了悲哉六识,试图扰乱莫吟的理智,让他在半梦半醒间吐出几句心里话。

“我,配她爱吗?”莫吟轻声道,像是在问鬼人,也像在问自己。

“他在恨自己。”鬼人眼睑低垂,暗自思量道,“有趣,花逑的死看来还和他有关了。”

莫吟将茶水饮尽,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我与你一起吧。”鬼人起身,打算和莫吟一道回府,现在正是莫吟情绪波动的时候,也是他心防松懈的时候,这是探查,说不定会有奇效。

莫吟点了点头,道了一声也好,刚想走出茶楼,却只见一股紫气窜上了莫吟的脸庞,他“啊”的一声跪倒在地,身躯颤抖,每一寸皮都极不规律的痉挛着。

莫吟倒下的突然。这让鬼人吃了一惊,他急忙扶住莫吟,道:“莫兄,你怎样了。”

莫吟紧咬着牙关,口中不答,不一会,却见他“哇”的一声,跪在地上吐了起来。莫吟口中吐出的,竟是绛紫色的紫水,流到地上还咕嘟咕嘟的冒着泡。紫水里混着森白色,米粒样的小颗粒,在水里还扭动着身体,让人看着头皮发麻。莫吟吐了很久,直到最后,竟从他口中吐出了一条长虫。那长虫在水里痛苦地蠕动着,不久就没了声息。

吐完了的莫吟身子虚弱得紧。那本就满是病态的面容,如今看起来更加面如金纸。鬼人忙问道:“莫兄你怎样了?”

莫吟从喉间有奇无力地嘟哝了几声含混不清的话,一歪头,就晕了过去。

“莫兄、莫兄。”

“公子请放心,这位莫公子并无大碍。”

鬼人心里正着急,却听见卖茶女在身后发声。回头看去,却发现她正优哉游哉的收拾着两人的茶杯。

“食髓知味,是当年暹罗妖郎掌棋人的独门蛊虫。本来会寄生在人身上,啃噬人的内脏,让人哀嚎七天七夜而死。现在用我的一线红排出体外,就算能保住性命,但也是少不了要虚弱几日,大病一场的。”

鬼人听得这话,内心惊讶。暹罗妖郎掌棋人可以说是他的头号仇人。掌棋人的手段,鬼人自然是有所耳闻的。可鬼人自认毒术不弱,刚刚和莫吟一同饮茶,却没有丝毫察觉莫吟有中毒的迹象。现在却被这名少女轻而易举地查了出来。而掌棋人的毒术何等恐怖,就是武林的那四位传奇真要中招,不死也要脱层皮。可这位少女却只用了一杯茶,就这么轻易的破去了江湖上凶名赫赫的蛊虫“食髓知味”。

“姑娘好本事,倒是在下眼拙了。”

“我这点三脚猫的把戏,怎么能和公子比。能在这个年纪就把悲哉六识练到了蒙骗直觉的境界,在历代鬼人里,公子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话音甫落,鬼人的瞳孔猛地一缩,杀气宛若实质,带着无间狱里数不清道不尽的冤魂,带着令人窒息血腥味逼向少女。鬼人的声音不再温和,冷酷凶狠得像是饿狼捕食时的低吼,又像是夜枭振翅飞过阴惨惨的墓园:“你到底是谁。”

但少女却毫不惊慌,缓缓道:“公子不必如此。公子虽强,但要在这儿无声无息的杀掉我,还是难为你了。”

“阿鲤,收拾的怎么样了。”鬼人正欲动手,却听得一老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急忙回头,却望见一老汉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

鬼人武功当可算是当世的绝顶高手,却也没能察觉这老者是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甚至本来有他扶着的莫吟也不知何时被老者接过,放在了一张席子上。

手头上扶着的人不见了,自己却毫无察觉,这等功夫鬼人再熟悉不过。

一股强烈的恐惧感顺着鬼人的脊背爬上了他的头皮,他声音冰寒而又低沉,可任他杀气再重,却也掩饰不住那浓浓的惊讶与停不住的颤抖:“这个功夫是,悲哉六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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