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琳琳也吓得脸色煞白，看宋老太这副模样，又生怕她晕倒，连忙上去搀扶，可没想到，手刚刚碰到宋老太衣袖，却被她很不客气地甩开了。

宋老太又气又急，厨房被翻了个底朝天，家里又没外人来过，想也知道，只能是宋家内部出了问题。

倒真应了那句老古话，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总之，在没把狗胆包天，居然做出这种事的小兔崽子揪出来之前，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对象！宋琳琳当然也不例外。

宋琳琳不明所以，手愣愣地僵在半空，半天没回过神来。她作为宋老太平时最疼爱的孙女，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粗暴地对待。

她难堪地收回手，瘪着嘴，眼里噙着一泡泪，一副委屈得要哭不哭的模样。

宋老太此时也无心安慰她，很不耐烦地呵斥道：“别哭了，看着心烦！家里又没死人，你哭丧呐！”

宋琳琳被吼得一阵瑟缩，倒真的止住了眼泪。

“宋琳琳，你说老实话，是不是你做的？”宋老太脸色铁青。

随着宋老太的责问，宋琳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宋老太是把她也当成了怀疑对象！

宋琳琳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刘菊芳见事态不对，上前把她揽到身后，赔笑道：“妈，您看您说的什么话，琳琳是您看着长大的，什么性格您最清楚，就算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做这种事啊！”

好在宋老太也只是例行盘问，倒没有认定此事的罪魁祸首就是宋琳琳的意思。

见刘菊芳这样说，她摆摆手，哼哼道：“不是最好。”

“妈，我刚刚也听琳琳说了，她一直在房里写作业，压根没出过门，是刚刚来厨房准备帮着做晚饭才发现不对劲的。依我看，比较可疑的还是那些个小男娃，本来就皮得跟猴儿似的，再加上年纪小，不懂事，做出这种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刘菊芳先把她家宋琳琳撇了个干净，说话绵里藏针，顺势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

宋老太一想，觉得有几分道理。她的几个孙子，是出了名的个顶个的皮，但平时被她压着，也不敢翻出什么风浪来。相比之下，嫌疑最大的，还是来文溪村没多久，也没领教过宋老太铁血手腕的宋裴。

“你的意思是说……这事是小裴做的？”

“哟，瞧您这说的，我可没这个意思。”

“琳琳，你先去把几个小的都找回来，我挨个挨个问，还真不信了，家里丢了这么多东西，我连是谁做的都查不出来，传出去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宋琳琳迟疑着问：“可是，您刚刚不是说让他们出去帮着找小黎吗？人还找不找了？”

宋老太没好气道：“人家八块钱都给我了，你还问我找不找人？不找了我把你嫁到李家去好不好！”

宋琳琳又一阵瑟缩。

刘菊芳拍拍宋琳琳后背安慰她，做最后总结：“好了，琳琳，你先去帮着找人，等把黎丫头找回来了再处理这件事。反正都是自家人，也不怕揪不出是谁做的。”

宋老太点点头。

她在心底把所有人都怀疑了个遍，偏偏没怀疑到宋黎身上。在她看来，宋黎不过是个傻子，既没胆子也没脑子，哪里会做出这种事。

*

宋黎优哉游哉地吐出最后一块鱼骨头，开始清理这一片狼藉。

文溪村被一条小溪一分为二，南边这一块极其偏僻，这也是宋黎放心大胆地在这里生火熬汤的主要原因。

这不，她忙活了半天，连个路过的人影子都看不见。

这土灶和瓦罐倒不需怎么处理，反正也不值钱，随意搁在这里就是，重点是她从宋家顺来的油盐。

宋老太恐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有人胆大包天去厨房里偷东西，所以也没管制，宋黎压根不跟她客气，油瓶和盐罐既然摆在那里，她就全拿走了。这油盐基本是宋家上下十多口人吃一个月的分量，够她用很长一段时间。

但这东西太过显眼，不能随身携带，不然她一回宋家就会被抓个正着。宋黎虽然不惧怕宋家人，但她现在这副身体只是个孱弱的十一岁小女孩，在宋子擎回文溪村之前，正面跟宋家人对上绝对讨不了好处。

宋黎四处张望，最终在一株巨大的榕树下用木棍刨了个浅坑，用碎花布把盐罐和油瓶包裹住埋进去，又覆了层薄土掩盖，最后站上去把土踩实，看上去再无异常。

宋黎端起先前匀出来的那碗鱼汤，准备去找宋裴。

鱼汤表层被油膜封住，不冒热气，但汤还是烫的，宋黎心不在焉地端起汤碗，被烫了一下，手一抖，差点把碗扔出去。

根据惯例，宋裴现在应该是在村口粘知了。

知了可以拿来入药，村里供销社以一分钱三只的价格收购，是村里孩子们难得的收入来源。

宋黎沿着小路直走，六月中旬，太阳火辣，地面被阳光灼晒过后温度很高，橡胶底的布鞋踩在地面上，总觉得下一刻就会被烫化了。

村口，跟她预想中一样，宋裴正举着三四米长的竹杆粘知了。

竹竿顶端缠住一小块从水瓶里捞出来的面筋，面筋被阳光一晒，很快就粘稠起来，这个时候要眼疾手快，盯准目标，用面筋去粘知了的翅膀。

这也是一项熟能生巧的活，宋裴个子矮，力气也小，最开始举不动竹竿，接连失败了好几次，知了一受惊就扑闪着翅膀飞向别处，但他也不羞恼，反而越挫越勇。

一段时间下来，他渐渐适应，最初几天只粘了两三只，少得可怜，到现在，一天少说也能粘上三十来只，去供销社换上一角钱。

一角钱虽然不多，但对他们姐弟俩来说却是一笔极其宝贵的财富。

宋裴始终牢牢记着宋子擎临走前对他的嘱托：要好好照顾姐姐。

可宋裴也是眼睁睁看着宋黎在宋家这段时间饥一顿饱一顿，一天天消瘦下来的，他急得要死，但也没办法，只能偷偷把自己省下来的玉米面和窝窝头给宋黎。

爸爸不在，奶奶又不喜欢姐姐，年幼的宋裴决定自食其力，靠自己养活姐姐。

宋裴抹了把汗津津的额头，熟练地将刚刚粘下来的知了取下，扔进布兜，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小裴——”

声音温温柔柔的，有点熟悉，有点陌生。

宋裴循着声音往回看，宋黎正穿过树荫向他走来，微笑着冲他招手。

姐姐怎么来了？……不对！

——等会儿，刚才好像是姐姐在叫他？

宋裴一阵恍惚，竹竿啪的一声掉到地上，也顾不上去捡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头难以言说的惊喜。

“姐姐姐姐！”他飞奔过去抱住宋黎，又跳又笑：“你的病是不是好了！”

宋裴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出是真心实意地替她高兴。

唯一让宋黎意外的是，宋裴并没有关注她是怎么突然之间变正常的，这让她预先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派不上用场了。或许在小孩子看来，那些都不是重点吧。

宋黎心一软，蹲□□和宋裴对视。

“嗯，好了。以后就轮到姐姐好好照顾小裴啦。”

宋裴十分警惕，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那可不行，爸爸是让我好好照顾姐姐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照顾她是什么必须执行的重要任务。

宋黎揉揉宋裴头顶的发旋：“那是因为姐姐那个时候生病了，不能照顾小裴，所以爸爸才让小裴照顾姐姐的呀。现在姐姐身体好了，照顾小裴是应该的。”

“可是……”宋裴眨眨眼，反倒委屈起来：“爸爸说他当时本来不想让妈妈把我生下来，因为家里多了个孩子就不能专心照顾姐姐了，后来同意妈妈生我，就是为了让我以后能好好照顾姐姐的……姐姐现在不要小裴照顾，是不是嫌弃小裴了？”

宋黎无语。

感情这宋子擎原来是个女儿控啊，还第一次碰见这样生儿子是为了让儿子也帮着照顾女儿的。

——可想而知他这段话给年幼的宋裴带来了怎样的心理阴影。

“才没有呢，姐姐怎么会嫌弃小裴呢。”宋黎安慰委屈巴巴的宋裴：“你别听爸爸乱说，其实爸爸也很喜欢小裴的呀。”

“……真的吗？”

“真的。”宋黎十分诚恳。

小孩子就是这点好，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宋裴吸吸鼻子，不再纠结于谁照顾谁这个问题，拉着宋黎看他装知了的小布袋：“姐姐，喏，我今天抓了很多哦！赚到钱了就给姐姐买麦芽糖吃。”说着还舔了舔嘴巴。

“切，小馋虫，我看是你自己想吃吧。”宋黎打趣道，顺便将手中的汤碗递给他：“给你带的，快喝吧，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宋裴也不问是什么，端着碗喝了一大口，眼睛顿时亮起来：“哇！好好喝的鲫鱼汤！”

宋黎被夸得有些飘飘然：“当然，你姐姐我熬的，不好喝才怪咧。”

“姐姐好厉害！”

宋裴毫不吝啬自己对姐姐的夸奖，等到把汤碗喝了个底朝天，摸摸肚子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她：

“……姐姐，你哪儿找来的鲫鱼？不会是……”

宋黎挠挠头，本来也没打算瞒他：“嗨，没错，就是宋家水缸里喂的那两条鲫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