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采薇正在房间里看书，莲香急急忙忙进屋里禀话：“小姐，不好了，三房的金太太与祥和堂的小丫鬟吵起来了。”

何采薇听了这话放下书册，抬头看过来，莲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那小丫鬟是邓姨娘私下安排的，巩老太太和金太太已经被三老爷接走了，二老爷也知晓这件事了。”莲香将经过讲了一遍。

听了这些，何采薇不知不觉皱起眉头，这下糟了，父亲向来看重三房，邓姨娘却在老虎上拔毛，让小丫头几番羞辱三房，最后捅出个大篓子，没法收场，何采薇不免有些心里发堵，邓姨娘成事不足，比起姚姨娘的手段差的太远。

莲香道：“二房的大老爷正在祥和堂劝老夫人。”

二房的大老爷何朝是个会理事的，由他充当和事佬最合适不过。

祖母必定会因为金氏责备大房的丫鬟而气恼，三叔将巩老太太和金太太接走就是在与她作对，可父亲不会这般糊涂，他会查出缘由，邓姨娘从今往后想要斗过姚姨娘就不容易了。

祥和堂内，何老夫人气道：“你说，我怎么生了这么个混账东西！我到底是他的亲娘，他却处处与我抬扛！平日里在外胡混，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留足了脸面，如今倒好，行为愈发乖张，那金氏是他什么人？他要这般护着？”

“你说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大姑奶奶一回来就闹的家宅不宁，二老爷又回绝了李家的婚事，二姑奶奶一气之下上了山说是清修一些时日，为何老夫人祈福，大姑奶奶见此，便启程去了乡下祖宅的祠堂，为何老夫人抄写经文，保佑何老夫人身体康健。

好不容易将事平息，这才没半个月，三房与大房又翻了脸。

何朝兀自摇了摇头，只好劝道：“铸然向来有他自个儿的想法，您不要与他一般计较，他那么大的人了，您也管不了他一辈子。”

何老夫人叹口气，“我怎么能不管他，这些年我任由着他疯，家不成家，庚氏成天抱怨，煜哥儿又是个不上进的，我这个做母亲的看着都觉得心酸心痛，可又有什么法子，老三从前是多么的讨人喜欢，怎么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何朝也是唏嘘不已。从前的何铸然才华横溢，那一手调琴的功夫当真是妙绝，也从不沾染酒色，哪像如今这般日夜流连烟花之地，纵情声色，次次醉的如烂泥，也从不过问府中的事。

不过今日这事倒令他刮目相看。

那丫鬟的确是欺人太甚，恰巧被何铸然撞个正着，何铸然出手帮衬无可厚非，只怕是何老夫人想不明白罢了。

何朝又宽慰了何老夫人几句，何老夫人才慢慢缓过气来。

“就当是上辈子我欠他的吧。”何老夫人无可奈何，只能这般想。

何朝劝道：“铸然会明白您的一番苦心的。”

就今天的事来看，何铸然并非糊涂的无可救药，一个人的本性是好是坏，不能单单只看表面，他总觉得何铸然有这样的转变并非没有缘由。

或许他是在隐瞒着什么。

......

书房里，何蔚礼坐在书案边静静看着邓姨娘，这种静让邓姨娘感到害怕，邓姨娘不敢动，脚站的麻了也忍着不敢说话，半柱香之后，何蔚礼总算开了口，声音沉沉地道：“三房的人上门拜访，过门是客，你作为晚辈不尽心服侍，还刁难算计，你当真是为所欲为，不将何家的名声放在眼里。”

邓姨娘眼睛一酸，泪珠子哗哗掉下来，哭诉着道：“我，我也只是咽不下这口气，黄先生为难云哥儿，还不是欢哥儿从中作梗，云哥儿是你的亲儿子，难道就这么让旁人诋毁欺负？我不过是想当众让金氏没脸罢了。”

何蔚礼气急，“这都是些什么歪理，是黄先生让云哥儿上课带的蛐蛐？是欢哥儿让云哥儿将蛐蛐放出来？这件事我已经问过黄先生，是云哥儿的错，与旁人无关。”

邓姨娘有些不服，心里琢磨了一下，就学着从前的委屈的模样道：“这件事的确是我安排的，我不过是想为云哥儿争口气，若是老爷要罚，我认了便是。”

事已至此，邓姨娘打算赌一把，以退为进，老爷必然会心生恻隐，况且她拿着云哥儿做由头，她再有错也始终是云哥儿的亲娘，老爷不会罚她太重。

何蔚礼气的说不出话，盯着邓姨娘看了半晌，忽然甩开衣袖，大步走了出去，没说罚也没说不罚。

邓姨娘一下慌了神，想要追上去腿却发了软，一下跌坐在地上。

她深知老爷的脾性，罚，她还有机会，就这般走出去，她怕是真的惹恼了何蔚礼，以后想要夺权怕是难了。

以前这法子都是管用的，这次怎么就不行了呢？

“父亲最看重兄弟之间的和睦，邓姨娘闹了这一出，会伤了三房人的心，堂婶一天不原谅大房，父亲就不会原谅邓姨娘。”何采薇叹口气，眼看邓姨娘的势头已经盖过姚姨娘，加上大伯母叶氏的帮衬，邓姨娘很快就能站稳脚跟，这次却是搬石砸脚，之前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这时方妈妈神色匆匆地走进来，何采薇听到响动抬头看过去，从方妈妈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心里忽地像有块石头压着，沉沉地有些发紧。

方妈妈压着声音，“小姐，不好了，米铺出事了。”

“哐当”一声，何采薇手中的茶碗掉落在地上，摔成几块。

莲香忙俯身收拾。

方妈妈将事情的经过仔细的说了一遍，何采薇气愤道：“那人是谁？我要见他。”

......

街上大雪纷飞，人烟稀少，一辆青辕马车缓缓在醉香楼门前停下。

何采薇从马车走下来，方妈妈将织锦镶毛斗篷披在她的身上，莲香递来牡丹雕花手炉。

何采薇捧着手炉，抬头看向写有醉香楼这三个字的牌匾，字体如宏，苍劲有力，如同铁画银钩，笔尾处却忽地一收，锋芒内敛，朴实中透着一丝飞龙之姿，何采薇不禁感慨，都说字如其人，想必题字之人如这字般有着广袤的胸襟，睥睨天下之势。

醉香楼的伙计领着她们一行人到二楼的厢房，何采薇轻轻推开房门，入眼的是楠木镂空雕花桌案上的一方古琴。厢房里点了檀香，缕缕幽香飘出房门。门口的小厮说道：“姑娘，东家只让您一人进去。”

莲香露出担忧的神情，何采薇宽慰道：“放心，这光天化日的，不会有事的。”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她还有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