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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途》第一章 阿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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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平静,无论是文化的矛盾,地域的冲突,或者是经济的竞争,资源的往来等等,由此引发的分歧、争议甚至于战争,已经带走了不知多少的生命。

但这只是表面的现象,或者说只是和人完全相关的一方面,能够被所有人看到,另一方面,就和今天我要说的故事相关了,人在其中只占一部分,也就是说故事里的另一部分都不是人,而在故事里人几乎看不到什么真相。

我也算不上是人,但我最终选择了人,放弃了我原先的那个身份,但从根本上来说,我还算不上是人,其实世间的很多人也算不上是人,他们介乎于人与另一些种群之间。

该从哪里说起呢,我想就从我认识我师傅那年说起吧。

我叫刘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其实我应该不叫这个名字,但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使用的这个名字,倒也很适应了,也绝不会想去更改。

我的身世当时还是一个谜,据捡到我的刘阿婆说,当时她看见流经村口的小溪边有那么一团红布包裹的什么,走近一看,是个孩子,再一看,是个男孩,就捡了回去。

刘阿婆一辈子都没有婚嫁,突然抱回个男孩,在村里引起不小的议论,不过得知真相的村民很快就平静了下去,而我的归属权则由刘阿婆转到了村子里。

我平安地度过了婴儿期,也有一个疯马似的童年,毕竟山野里的孩子确实没有多少游戏,无非就是大家相约在野地里烤烤红薯,下溪捉鱼,满山林子里窜以及农田里的帮忙,但随着我的年纪增长,我发现我还是不同于他们的。

这个小山村叫刘家洼,真的很小,也就十几户四五十人,是一个正宗的小山村,不受都市繁华的影响,甚至连镇上乡上的影响都小,村里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村里人都多多少少有自己的一份田地,除非过年过节上乡里的集市一趟,否则确实不必出村子的。

村里有一个刘姓祠堂,每个月的十五村里的人都会聚到祠堂里,那算是村里的每月大事,因为一大半人都会赶去;之所以是一大半,是因为祠堂里有个定则,非刘姓村民不得入内,于是周边村子里外嫁来的那些媳妇婆娘就全都入不得里面去。

但是这个定则有两个例外,一个是我,一个是刘傻子——我是捡来的,刘傻子则是傻子不知道是不是都被孤立的缘故,我反倒和刘傻子的关系很好;刘阿婆还没去世的时候告诉过我,说阿柱(刘傻子的大名)本来也是能进祠堂的,可阿柱每次去祠堂都会在大家说话的时候大喊大叫,于是后来就不让阿柱去了。

我问过刘阿婆,每月祠堂都说些什么,刘阿婆笑笑,说不过是大家一起聊聊天,也没什么事;我就很纳闷了,聊天也要单独列出同姓不同姓吗?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刘阿婆过世了,村里人简单地办了下丧事,把阿婆埋在后山上,从此之后我就一直住在刘阿婆的那间毛坯瓦房里。

原本这样的生活我可能会过一辈子,尽管我对村里的印象和感觉越来越不好,但我仍然没有想过离开,我知道如果我离开,恐怕也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将我的命运彻底改变了,或者说是将我的宿命封印打开了。那年我十六岁。

这和阿柱的死有关。阿柱其实并不傻,只是小时候发过高烧,退烧后就留下了后遗症,总是会在说话的时候一抽一抽的,村里人都叫他傻子,甚至连他的父母也经常这么叫,只有我是受着刘阿婆的言传身教一直叫他阿柱。

虽然有时候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他会突然大喊一声,我被他吓一跳,他说他认为应该大喊一声,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或许其实还有人在听我们说话,他这是打招呼呢。我只是笑笑,这好像确实是一个不那么正常又好像很诙谐的事情。

阿柱的死是很突然的,早上我们还在溪边扔石子,中午我回了家吃过饭,到下午再去阿柱家找阿柱时就找不到了,很快池塘边的事就传过来了——阿柱淹死了——是去洗衣服的村里人发现的,当时吓了一跳。

阿柱是会水的,怎么可能淹死呢?我赶到池塘边的时候,那里没有围着什么人,只有村长和阿柱的父母以及两三个看热闹的人。阿柱在村里的地位由此可想而知了,我想要是我死了,可能都不会被人发现吧。

阿柱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苍白的脸,笔直僵硬,脸上却带着一种看起来恐怖又诡异的笑。

“阿柱家的,阿柱没了,不要太伤心了。”村长平静地说着话,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喊阿柱的名字。

“阿柱自己活着也累,走了也好,只是没想到这么走了。”阿柱的父母叹着气,红了眼睛。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像是有什么堵住了我的喉咙,我觉得自己无法再待在这里了,就往家里走去,我听到池塘那里传来棒槌捶衣服的声音,突然间吓了一跳。

我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联系那股诡异的笑,想到了一个可能,阿柱是自杀的。

早在前一段时间的时候,他就说过一些话,现在想来他没准在那时候就已经存了这样的念头,可惜我没有看出来,也不曾劝解他。

那天的天气很好,我们挖了自家的红薯在池塘边煨烤,阿柱仍旧脑袋一抽一抽地说着话,不远处的池塘角落里有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几个孩子在钓龙虾,那里有一大片的水草,龙虾特别喜欢待在那里。他们大概很高兴,我们这边都能听到笑声。

“阿尘,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不知道,大概是钓到了许多龙虾,所以很高兴吧。”

“不,他们其实是在笑我,因为我总是像神经病一样抽风,他们从小笑到了大,以前还有阿婆护着我……”接下来他就是一阵沉默。

“阿柱,别想这么多了,红薯烤好了。”我拍拍他的胳膊,拿木棍扒出一个滚到他那边;他拿手触了触之后马上缩回来,我看得不禁一笑。

“阿尘,你恨这些村里人吗?”他突然看向我问道。

“为什么要恨?”我奇怪他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可是他们不是每天都要来嘲笑我们吗?”

“那不一定要让我们恨,何况我小时候是在河边被捡到的,可以说是村里人养大了我。”

“可你难道没有想过,是村里人限制了你吗?”

我听到这话有些好笑,我恐怕一辈子要在这个小山村里了,这是限制吗?要说是限制的话,恐怕是我限制了我自己。

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阿柱也没有接下去说。没想到现在阿柱就离开了人世,以这么一种悲哀又扼腕的方式。

我走回了家,棒槌的敲打声音已经听不到了,一切又归于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可阿柱确实已经死了。

按照山村的习俗,未满十八岁离世的不能举行丧葬礼,只能由家里人做个棺材板自己埋葬,也不能够立牌位在祠堂。

阿柱生前走不进祠堂里,死后也没能走进。可我潜意识里总以为,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我的耳边总是回响着阿柱的那句话——“你恨这些村里人吗?”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阿柱,我只看得到他的上半身,他的下半身都隐没在一片浓雾里,就像一个人站立在一团云里,他没有了一抽一抽的样子,笑得很灿烂。

我慢慢地向他走去,他突然收起了笑,脸上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而后整个头骨显现,但他的血红色的眼珠子还垂挂在上面,他成了一具有眼睛的白骨。

我停在那里,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我想要逃跑,可是双腿不听使唤,最后本能地大叫出声,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才发现是个梦,可那么真实,让我感觉又不像是一个梦。

我再无睡意,就这么醒着到天亮,直到外面传来叫嚷的声音,我才走出家门。

声音是从池塘那边传来的。我赶到的时候,池塘边已经站着十几个人了,都指指点点着池塘,说着阿柱的名字,池塘里还有隐约的水声。

我感到很疑惑,阿柱不是被领回家了吗?要说村里人缅怀他,根本就不可能,昨天阿柱淹死也没有这么多人围观吧。

我带着疑惑走到一边看向池塘,终于明白了原因。池塘里有一个游泳的人影,他的水性很好,就像是一条鱼在扑腾着向对面游去,翻起一圈圈的涟漪。

可我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穿着衣服,什么人会穿着衣服游泳,而且在大清早的,水还是很凉的,这衣服看起来也很眼熟,等等,这不是阿柱的衣服吗?

可阿柱昨天就已经淹死了,怎么会在今天游泳呢?我忽然又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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