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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听着悦耳，却当不得真。林溪径直向前走，任凭温暖在后面大呼小叫。

朱姬献艺的地方设在二楼的平台，琴早已摆设完毕。林溪甫一坐定，楼下便鼓噪不已。对这种情景，锦娘交待过不必理会。果然温暖第一个琴音弹出之后，喧嚣的绘芳阁便静了下来。

林溪穿越前曾学过古琴，水平尚可，所以配合着做假动作并不难。难的是，这小子不知道弹的什么曲子，时而清越，时而飘忽，就技法而言是她难以企及的高度，何况音乐这东西坐着静听是种享受，凝神抚弦是种乐趣，可玩起双簧来就令人头大不已。幸好，琴曲不太长，正好一柱香的功夫。

一曲终了，掌声四起。林溪与有荣焉。她站起身正准备功成身退的时候，一个声音穿透重重音浪，直入耳中。

“朱姬好大的架子，今天只弹一曲就走？”说话的是个身穿湖蓝色长衫的青年男子，相貌出众，毫不逊于岳琅或温暖。

锦娘忙出来打圆场。“柳公子莫怪，实在是朱姬大病初愈，身弱体虚，难以持久。”

“所以，就找人代劳？绘芳阁挂羊头卖狗肉的营生做得真是得心应手。在下慕名而来，没想到居然看到的不是演奏，而是双簧。”

饶是锦娘八面玲珑，也暂时语塞。

“这位到底是不是朱姬？即使病了，也不至于力有不逮，寸指未弹。难不成锦娘你弄个假货色来骗我等？”

锦娘只得摇头。

“那就让她弹个曲听听。弹得好就罢了，弹得不好，休怪本公子无情。”

被他这样一说，下面的客人拍桌子，掀板凳的不在少数。绘芳阁顿时乱作一团。

林溪颇为尴尬。没想到刚一露面，便被人揭穿。这位柳公子精明过人，而且演奏方面还是行家，只是语气过于咄咄。

“怎么样，朱姬姑娘考虑妥当没有，不会连我柳某人的面子都不给吧？”

嘈杂之中，这位柳公子的声音仍然听得清清楚楚，由此可见也是个高手。对这点林溪颇为镇定，因为有温暖坐阵，她不怕有人闹事。

“琴乃圣人之器，小女子本无资格演奏。只是柳公子这么有诚意，我也只好献丑了。”闹成这样，林溪自知脱不了干系。她不想给锦娘惹麻烦，何况是自己不顾劝阻非要冒名顶替。

只是弹什么好呢？这里的琴谱，林溪看得懂，但不想弹。演奏这东西若无极高的天赋，就得加倍的苦练。

她自认天资平平，而这些曲目十分陌生，弹出来只会献丑。索性挑了个穿越前练习最久的，不理外面的嘘声与叫骂，凝神静气，信手而弹。

能进绘芳阁的人，非富则贵，即便不属于这两种，也是煊赫一时的名士。所以几个泛音过后，绘芳阁再次静了下来。并不是林溪弹得如何超凡脱俗，而是在座诸人听完最后一个音，仍无一人知此曲为何。

半晌，柳公子言道：“敢问朱姬此曲何名？”

“春江花月夜。”这个曲子古琴里本来没有，据说是陈老先生移植创作的。林溪在网上偶然听到后，便回家刻苦地练过。好在指法不难，加之这琴音质绝佳，为演奏增色不少。

“自创曲？”柳公子问。

“不敢这么说，是偶得。”

“听说朱姬不仅精于音律，而且才情广博。在下有几幅画，也是偶得，还请姑娘且移芳驾，指点一二。”他刚说完，跟随的仆从便依次打开三幅画。

从没听有人逛窑子需要大张旗鼓地拿出藏画让人品评的。瞧这架势，是要逼她下台。林溪不晓得朱姬与这位柳公子有什么过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如今被激发得很亢奋。

“指点不敢说，共同探讨到是可以。”林溪迈步下楼。温暖并未拦她，而且眼中的兴奋丝毫不比她少。

待她走近，柳公子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身姿窈窕，眉目清雅，那朵海棠虽艳，却不及人娇。朱姬好俏的一双眼，撩得人心绪不宁啊。”

他肆无忌惮的调笑，林溪十分不喜。碍于顶着朱姬的名，只好充耳不闻，勉强承受。她径直走到画前，细细观看。

第一幅画，碧水轻舟，佳人弄月，黛眉微蹙，神情哀婉。

林溪看了会，发现留白处尚未题字，落款或印鉴自然找不到。这哪里是藏画，分明是柳某人自已的画作。

“这幅画线条细腻，用墨谨慎。”瞧他那脸得色，林溪不觉心中有气。“可惜，美中不足的是颊边那点珠泪。非笔法之错，而是画蛇添足，完全多此一举。”

柳公子略点点头，眼中轻视之色骤减。“朱姬此言甚是。不知是否有雅兴，为画题诗一首，以弥补缺憾。”

他态度端正许多。但此言一出，附和者众，让林溪的拒绝没办法说出口。可是，她字丑是事实，自不敢当众自曝已短。“柳公子有话，我岂敢不从。只是……”她故作沉吟。“我病体初愈，提笔无力，还须柳公子代劳。”装病一事，细节决定成败。她拿不准柳某人是不是在试探。

“这个自然。”

林溪思忖片刻，这个朝代的诗作与晚唐相近，所以她挑了首小令《忆江南》来填，韵脚未用平水韵。依从以意为先的原则，改用了新韵。

“怜江月，素手弄残缺。半倚兰舟湿翠袖，寒微心恸意难决，泪冷未曾觉。”（本人原创）

话音刚落，便有叫好声传来。柳某人面有讶色，态度转而端正不少。

林溪对他嘴脸的变换不感兴趣，走向第二幅。

远山，暮色，归燕，落花，炊烟。画面视觉效果极佳，瓣瓣飞红，形态栩栩。望之，蕊香欲出，如有暗香迎面。

见他目光殷殷，林溪微哼，意有不屑。“远近有序，动静相宜，技法虽妙，却不够传神。或许与画者的心胸有关。狭隘的人永远画不出有深度的画，徒具其表。”

话是苛刻了点，却切中要害。柳公子微怔，一指画中留白处，还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溪当场填了首五绝以应画景。

“花残春渐老，

日暮燕思归。

啼近苍山远，

轻风乱晚炊。”（本人原创）

柳公子表情很耐人寻味，且惊且喜，神色复杂。

林溪笑笑，接着看第三幅。风大雪急，行人举步维艰。搓手取暖，面有嗔意。“这画无论笔法或技巧，均无瑕疵，可惜立意不佳，难称上品。”

三幅画遭贬，柳公子面子有点挂不住。“我且看看，朱姬如何力挽狂澜。”

“欲出琼英落，行人踏白沙。

休言轻絮舞，莫恼暗云遮。

代月铺千里，因风访万家。

频频呵素手，点点碎晶花。”（本人原创，五律－咏雪）

字句工整，对仗精巧，平仄合谐。尤其是在短短的时间内，仅由画意连赋三首。柳公子纵然有心刁难，当下也没了言语。

林溪笑意隐于面纱之后。想穿越没点真本事哪罩得住。“小女子身体不适，先行退下。”在座的没几个傻子，光是这位柳公子就令人疲于对付。见好就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且慢。”柳公子伸手拦住去路。“能评我三幅画者，必是在下的知音人。我愿为姑娘赎身，入我柳府做女主人，不知朱姬你意下如何？”

“柳公子好意，小女子心领了。我的知音人早已觅好，绝不是你。”拒绝说得很顺口，完全没考虑对方的承受能力。

柳公子当即变脸。手指微抬，遥指林溪的眉间。不待他迫近，面前人影一晃，温暖挡到了前面。

没人看清两人指掌相对的情形。各自收手的时候，温暖冷笑说了句。“名动江湖的飘花指，居然在此出现。夏雨公子，柳拂风。长得果然不错，配得上骚包二字。”

“您的雪凝掌，不也是当世一绝吗？冬雪公子，我可有说错？”柳拂风话有讥诮。

“说话这么中听，就饶你不死。该干嘛就干嘛去。”温暖语气很冲。

“这正是我想对您说的。”柳拂风不客气地回敬。

瞧两个人的架势，似乎想大打一场。林溪既雀跃又紧张。她想看古装武打大戏，又不希望温暖因此受伤，纠结了半天。最后，良心占了上风。伸手拽了拽温暖衣襟，极有诚意地说：“咱俩回去吧。”

这句话听到柳拂风耳中，产生极大的歧意。她对他不理不睬，偏偏肯去拉扯温暖。那么她的知音人岂不呼之欲出？前些日子朱姬闭门不见客，多半与温暖有关。这样想着，心中竟生出几许酸意。

柳拂风一向自命风流，红颜知己亦不在少数。称得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刚才见她才情不俗，起了收为已有之意。谁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点柔情，招人嫌弃。胸中热情如遭冷水，骤然熄灭。剩下的除了不忿，亦有不甘。

“大名鼎鼎的冬雪公子，什么时候成了朱姬的入幕之宾？”柳拂风暗讽。温家是杏林世家，最重声誉。如今温暖现身青楼，传出去对温家名声有损。

“也就是最近的事。这点，别人是羡慕不来的。”温暖满不在乎地说。“还有，她现在是本少爷的人了，你眼睛给我放亮点，别没事自找倒霉。”

林溪扑嗤一笑。小虎牙的少爷脾气，当下看来居然很可爱。

两个人正剑拔弩张，不肯示弱地对视之时。绘芳阁大门发出一声巨响，一只披着人皮的猪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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