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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公子终生误》第十章 有旧时鹦鹉者,名曰笼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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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浸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可知大事必有微兆,而迷雾亦止于寸光也。——《知天命》

林牧道:“这巴尔图原是猃狁人,此番同秦汝之一同为俘的。却不知那人从何处得了他的名姓,竟知他力勇难及,将他提做了副将。”

宋昭宁奇道:“军中竟也无人反对不成?”

“如何没有?只是那人硬披着将军的皮子,称若有不服者,尽可以找巴尔图挑战。众人对战巴尔图,竟是不曾有能胜过他的。倒为那人得了名声。”

宋昭宁沉吟不语。

她心中原就诸多疑处,如今再听林牧所言,竟是越发觉得身处迷雾之中。她将心中的几处疑惑都掰扯开,同林牧细细说了,虽不知底细,但二人对照着,心中便也能多些分寸。

二人细说了些时辰,方将此事说了个尽。宋昭宁无意久留,说明白后便起身告辞。

林牧送她出来,于檐下见到谢青衣,不免一愣。

宋昭宁拧眉,“怎么了?”

林牧摇了摇头,伸手请她出来,叮嘱道:“夫人当小心。”

宋昭宁点了头。

此时几人已行到屋外,林牧便缄默不再多言,只看着宋昭宁上了马车,自去回屋不提。

林府与宋府原也相去不远。宋昭宁一路思索着事,不过片刻便到了。还不及进屋,却见月笙早已立在门前等着了,见她回来,连忙迎了上来,呼道:“姑娘。”

宋昭宁度她面上神色,竟看出几分张皇急切来,于是一面扶着她的手下了轿子,一面问道:“怎么了?”

外面耳目众多,月笙不便多言,只是扶着宋昭宁向里走了几步,直绕过画壁,走进了抄手游廊。宋昭宁见她如此,抬了抬手,吩咐丫鬟都退到后面去了,又问了一句:“到底是怎么了?”

月笙低声道:“乃是明玉的妹妹明珠,姑娘虽离了封府,但她妹妹仍在其中。因明珠原也是在姑娘院中服侍着的,遂被指给了秦姑娘。——如今明珠因得罪了秦姑娘,被打了个半死。那秦姑娘却还不肯饶人,扬言要她的命。明玉听了此事,连忙去了封府,正打算将她妹妹给赎回来呢。”

明玉也是宋昭宁身边的大丫鬟,只是惯常乃是月笙跟在旁边。月笙对宋昭宁与封胥如今的事知道得多些,所以心中唯恐明玉有去无回。

宋昭宁的步子顿了一顿。

“她一人去的?”

月笙点头,“正是。姑娘彼时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明玉等不及,便先去了。”

宋昭宁问道:“你可知道她是犯了什么过错,叫秦汝之大为光火?”

月笙低声道:“说是不小心打碎了秦姑娘的一个玉佩。但明玉同我说,乃是明珠见到秦姑娘屋里进了别人。明珠原也害怕,说此事定然不会外传,但到底秦姑娘不肯信她,这才有了后事”

宋昭宁的脚步当即顿住。她思索片刻后道:“你当即叫人去白宿将军府上送信,便说将军府有打杀奴才的事,请他务必走一趟,将此事查个明白。”

月笙当即问道:“以谁人的名义去?”

宋昭宁笑道:“你只管去就是了,不论是谁说得,白宿都会去一趟封府的。”

月笙心下顿时也明白过来,当即便去了。

宋昭宁向前走了两步,却见游廊尽头扑腾出一只鹦鹉来,飞到她面前直呼道:“姑娘,姑娘——”

宋昭宁“噗嗤”一笑,吩咐后面的小丫鬟去拿了鹦鹉架子来,拎在手上,鹦鹉当即乖顺地落在了架子上,又说道:“姑娘可回来了,可想姑娘了。”

宋昭宁抬手在那鹦鹉脑袋上碰了碰。

问身后的丫鬟,“怎地这鹦鹉今日突然跑出来了?我前几日还不曾见它。”

那丫鬟笑道:“这主儿先前不知飞哪儿去了,我们也不曾见它,却不知怎么今儿竟回来了,倒是始终念着姑娘的样子。”

宋昭宁闻言一笑,“倒比我先前走时要胖些了。”

那鹦鹉黑豆儿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口中呼道:“体胖生粹和,安在处岩石。体胖生粹和,安在处岩石。体胖生粹和,安在处岩石。”

竟是听的一句“胖”字,便念起梅尧臣的诗来。

宋昭宁“哎呀”一声叫道,点了点那鹦鹉的脑袋,这段时日的烦闷竟是一扫。当即笑道:“原来我从前教你的诗竟还记得不成?倒真是个聪明伶俐的。”

那鹦鹉竟似听懂了她似的,仰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欢喜地说道:“正是,正是。”

伶俐外秀,周围的人一时都笑了起来。原本服侍宋昭宁的小丫鬟也笑:“真真是个通人意的,倒叫人欢喜。”

宋昭宁笑着摸摸它的脑袋,从那丫鬟手里接过吃食,便给它喂去。那丫鬟递上来的是葵花籽,平时宋昭宁倒是不曾喂过它这个,闻言不免看了两眼。

丫鬟忙道:“奴婢听闻鹦鹉也是能吃这物的,便打算今日给它试试。姑娘若是不喜,换小米罢。”

宋昭宁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既是可以用,便用这个就是了。”

便给那鹦鹉喂去。

鹦鹉第一次吃葵花籽,竟还“噫”了一声,顿时又叫周围的人齐齐笑了起来。

大抵这味道着实叫它惊喜,吃完一粒竟高兴地又在宋昭宁手中寻来寻去,宋昭宁笑了笑,又去丫鬟手中拿了一些。

那鹦鹉却等不及,顿时扑腾起来,往那葵花籽飞去。却不料飞得太急了,竟是擦着宋昭宁的脸颊直接飞了过去,宋昭宁唬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却不料那后面正是游廊边缘,周围又无美人靠,宋昭宁身子一晃,竟就要摔下去。

“姑娘——”

周围丫鬟都不是平素遂在宋昭宁身边的大丫鬟,一时竟被这变故惊住了,只会呼喊,却竟无一人伸手去拉住宋昭宁。游廊外面便是碎石道路,硬邦邦的,全无缓冲之力。

宋昭宁“啊——”了一声,视线陡然滑动,只见苍穹晴天白云,竟是一发地灌入眼中,不过瞬息,宋昭宁心中竟生出沧海桑田之感来。

然而那滋味却还不及琢磨得透,腰上却骤然一紧,宋昭宁叫人带着旋转了两个圈,这才堪堪停下。

抬眼一看,却是谢青衣不知何时来了,垂下头来,眼中有尚未散去的惊慌。

宋昭宁惊魂未定,只紧紧地抓住谢青衣,不敢撒手。身后的丫鬟们一齐拥了上来,像个小雀儿似的唤道:“姑娘,姑娘,你可有事?”

宋昭宁因方才晃动,脑袋有些疼,这会儿听得这些丫鬟们杂七杂八地说话,顿时拧眉起来。谢青衣见状,带着宋昭宁退后几步,一个手势止住了想要凑上来的小丫鬟们。

他低头问道:“夫人,可还好么?”

宋昭宁脑中竟尚残留着那晴天白云的惊鸿一瞥,一时竟不曾回过神来。但听到这样的语气,竟是脱口而出地唤了一声:“封胥——”

谢青衣的身子一僵。

他的呼吸一下子放得极缓,低下头来,却见宋昭宁难受狠了,竟是连眼睛都合上了,只眉间紧紧拧着,叫人看了心疼。

他轻声唤道:“夫人——?”

宋昭宁扶住他的手臂,不曾说话,只慢慢地等着脑袋的昏沉缓过去。这方才慢慢地站直了身子。

一时却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松开了扶着谢青衣的手,客套道:“谢侠士又救了我一命。”

谢青衣退后两步,弯了弯腰。

宋昭宁抬头,却见那鹦鹉这会儿竟又飞了回来,在她周遭环飞着,不住问道:“姑娘可好了?姑娘可好了?”

宋昭宁原也不想有此变故,但如今见了它这副模样,又哪里还生的出气来?于是又叫人捡了方才落地的鹦鹉架,让它复又回了架上。这才抿唇笑道:“我离府日久,以为你性子大抵收敛了些,却不想竟还如此活泼,方才真是吓人一跳。”

那鹦鹉久跟着宋昭宁学诗,竟也有了几分人性,能够听懂人言,当即赔罪道:“是某的不是,是某的不是,昭宁勿要再恼了。”

宋昭宁面上原有些笑意,听了这话,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将鹦鹉架挂至檐下,低声道:“却是忘了,他也曾教你人言,你却也竟还不曾忘么?”

小丫鬟模模糊糊只听宋昭宁言语,却听不真切,待要上前来问,却又不敢了。只好躬身跟在了宋昭宁身后。

却无人看见,谢青衣向那鹦鹉看了一眼,喃喃了一个名字。

“笼翠。”

但那声音太轻,竟是随在风里,转瞬便不见了。

月笙很快便回来了,听闻今日在小花园发生的事,训了那些丫鬟们一顿。如今明玉不在,她一个人时常又要出去为宋昭宁办事,竟有些自顾不暇。本想从这些丫鬟里面从中选一人出来,却不想她今日不过离去半日,便出了这样的事情。

阿弥陀佛!还好没出什么大岔子!

她心中原想提拔人的心思一时也歇了,打发了那些丫鬟们下去,这方才进屋来,回道:“姑娘,白将军已经带人去了封府,奴婢不便跟着,便先回来回姑娘。”

宋昭宁笑了笑,“你辛苦了。——白将军可还说了什么不曾?”

月笙回道:“白将军走前倒是问了姑娘的近况,称先前湖上之事之后竟还不曾来拜访,倒是他的失礼了。说择日便来拜访姑娘。”

宋昭宁点了点头,已是料想到了白宿如此反应。遂吩咐道:“你叫人去吩咐门房,若是白将军来了,切不可拦着。请去书房便是。”

月笙连忙应喏。

谢青衣却在外敲门道:“夫人,白宿带了明玉、明珠二人回了衙门,却不见秦汝之的影子。听周围人说,封胥护下了她。”

宋昭宁闻言便不再言语了,良久之后方道:“好,我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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