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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公子终生误》第七章 兵列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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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易彼而难己,小人易己而难彼。吾往日见封胥,唯见君子,不见小人;今见封胥,唯见小人,不见君子也。——《知天命》

谢青衣原就在暗中护卫,在公仪漱玉唤出他名字的同时便携剑而来,手中长剑旋转,行进之间,竟有密不透风之势。箭矢在他的手下悉数落地,如此能耐,倒让公仪漱玉心中一稳。

她摁着宋昭宁肩膀,不另其起身,自己却向上探了探脑袋,遥遥望去,果然看见不远处弓箭手集结,甚至还隐约看到了封胥的身影。

其实完全不必寻找封胥,那残剑就断在公仪漱玉的不远处,上面的“封”字刻印哪里能骗人?只是公仪漱玉想不到,封胥对宋昭宁竟要如此赶尽杀绝,甚至在二人和离之后还要置其于死地!

她心中疑道:“何以封胥出外作战不过一年,性情大变竟至于此?我同封胥长大那十余二十年也非假的,封胥虽为人冷淡了些,但终归是个君子。退一万步讲,那也是个有成算的人,这般不知所谓的行事,委实不像是封胥的作风。”

她不知应说宋昭宁令封胥乱了手脚,还是说封胥如今竟变作了小人,但在如此密布的箭矢之下,她亦难以保持平静心绪,见箭矢在谢青衣的剑舞之下有一刻的凝滞,顿时拉着宋昭宁就往船舱跑去。

工部主事虽不曾上船,但顾及公仪漱玉睿王妃的身份,自然给她安排了顶好的船和顶好的水手。这些人初见弓箭,都不免有些张皇失措,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快速进了船舱,将船身立刻大幅转向。

这里正是护城河和外河交界的尽头,此番转动之下,宋昭宁等人顿时进了那批射手的视觉死角,谢青衣拉住宋昭宁的手,快速将她拉进了船舱,同时看了公仪漱玉一眼,公仪漱玉会意,立马也跟了进去。

这游船乃有三层,顶层乃是贵人们的观光所在,只一层围栏从腰拦住,目光远眺,可以看到巍峨的城墙和岸上的垂柳;次层则是休憩所在,有宽广的船舱,船舱外围则是甲板,原是护卫仆从所在的地方,间或也有贵人们在这其上游览案上风光;再往下,却是第三层,深藏在甲板之下,本是护卫仆从的所在,但因如今工事未结,工部主事些许时候会来船上堪检,便在底层特特留了一个房间来,却也可以藏人。

公仪漱玉身边的丫鬟打探到了此事,见他们入了船舱,连忙将此事告知了公仪漱玉,公仪当即令下,让宋昭宁躲了进去。谢青衣弯腰撩起船舱的帘子,遥望过去。他目力极好,自然看到了远处疑似封胥的身影。他眯了眯眼,这次看清楚了,果真是。

他看着公仪漱玉带着宋昭宁藏入下面船舱,看着远处的封胥气得几乎跺脚。而后封胥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看向这边,嘴巴动了动。

谢青衣看明白了他说的话,“——都一并杀了。”

旁边的人似乎不敢置信,连忙看向封胥,轻声说道:“将军,上面还有平民。”

封胥冷哼了一声,“那又如何?若非你们无能,何至于被宋昭宁给跑了?杀了!本将叫你们都杀了!你们听不明白么!”

谢青衣眯了眯眼。

他的手捏住船舱的轻薄纱帘,目光凝了一瞬。

他心想道:“此人费了这般大的功夫,难道竟是为了要宋昭宁的命不成?只是为何是宋昭宁?”

他目光里颇有些冷色,看着那些将士复又拉弓上箭,遂对一旁的人吩咐道:“去叫人都躲起来,船往回驶。”

开了口,却不闻有人应诺,于是不免偏头一看。

“——夫人?”

谢青衣的下颚有轻微的紧绷,他勉力放松下来,问道:“夫人竟不曾进去么?”

宋昭宁不曾答话,只是自手中拿起远镜②来,自纱帘的缝隙处望了出去。

她的面色深沉,谢青衣竟一时琢磨不定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只是缓慢地唤了一声:“夫人——”

宋昭宁收回了远镜。

她转身,细细地打量了谢青衣半晌,不曾说话。

谢青衣在她这样的目光下,不由有几分发慌,但他惯于隐匿面上神色,所以竟不曾让人看出分毫不是来,只是目光深邃地回望过去,眉头微皱地问道:“夫人,怎么了?”

宋昭宁不曾说话。

事实上,连她也不知何以在方才竟会有几分恍惚的错觉,虽然兵列于前,但她到底是安全的。这种安全的滋味甚至超过了封胥想要她命的危险。

宋昭宁收回了目光。她早在远镜中看到对面的封胥的身影,但奇怪极了,她如今竟再不觉得恍惚,只觉果然如此。

她梦中所见一一实现,对面的人太过陌生,往日恩情在这样的不知所谓里逐渐消磨,至此,宋昭宁竟再不觉痛彻心扉。

她问道:“如今应当如何?”

谢青衣自她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他掩下心中意欲探究的心思,道:“封胥归京之后,本应卸甲,但他一不曾卸甲,二不曾将陛下于先前特派的十万人马的兵符奉还,恐怕陛下早已生了嫌隙。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封胥竟对您动手,五年恩情一朝俱损,想来只会让陛下更疑心病重罢了。”

他顿了一下,道:“我们只需等。”

宋昭宁闻言看向他,凝视半晌,方才问道:“谢侠士对朝中之事似乎颇为熟稔?”

封胥受封大司马大将军,手握重兵,又逢麒麟国力渐衰,陛下早就对他心中生疑。就在封胥此次前往猃狁作战之前,封胥才同宋昭宁讲道:“此次陛下另与我十万,乃是指望以这多余的十万之力,再塑前朝霍将军漠北大战的辉煌。”

宋昭宁闻言身子一僵,她知前朝霍将军以二十万兵力将猃狁逐出国境,并使其西迁数千里,但那是因着猃狁在先前就被打怕了,所以在此战中元气大损。但如今猃狁兵势强劲,麒麟与其对战常败十之八九,如何能以区区二十万兵力就将猃狁逐出麒麟故土?

——但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霍将军漠北大战胜后,不过两年便英魂西去,后人多传言此乃宣朝成帝唯恐霍将军功高盖主,又兼猃狁已亡,故而毫不顾忌地走了「飞鸟尽,良弓藏」的路子。

宋昭宁当即转过身去,“陛下此番令你出兵,是如何说的?你且一一告诉我。”

封胥同她自幼相识,自她面上神态已然猜出了她心中所想,当即笑道:“未曾如你想得那般。陛下如今也是幼年登基,虽有外患,但论起身世来,却还是睿王更令人信服一些,所以才难免心急了些。何况如今猃狁外患未除,又如何会有霍将军故事?只待我归来之后,将虎符奉还,此事也便罢了。”

宋昭宁听他如此说了,才算是放下了心来。

——但这些事终究只是他们之间的闺中秘语,外人绝没有可能知晓。外人纵然知晓出兵之前陛下另给封胥增了十万人马,却不知这其中的因果,只当是陛下对封胥的看重。却不知封胥心中的如履薄冰。但此事如今竟被一个身处江湖之远的侠士说了出来,实在不得不让宋昭宁多想。

谢青衣面上神色却不见变化,他道:“某不过易地而处,有所揣测而已。而恰逢某对封胥之事心有怀疑,所以不免多查了查,妄自揣测,若有遗漏不确处,还望夫人指出。”

——倒确实像是查了些线索,却又不明其里,所以兀自揣测的样子。

宋昭宁收回了目光,知道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她往外面看了看,道:“却是不曾。”

她想了想,问道:“谢侠士既然查过这些消息,想来应该知道封胥从前的为人,却不知谢侠士以为,封胥像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人么?”

谢青衣原要撩起帘子向外看的动作一顿。

他道:“夫人,某亦不敢妄自揣测。因受变故而性情大变者并非没有,何况,若果如夫人心中所想,那夫人以为,真正的封胥又去了哪里呢?”

宋昭宁心中竟是一梗,她将目光放向远方,面上有些紧绷,旋即冷淡地打断了谢青衣的话,“好了,你不必说了。”

谢青衣当即住了嘴。

只是同她一并透过纱帘望远了。

他目力原本好些,因时常在生死边缘拼杀的缘故,所以对危险和对手有超乎寻常的敏锐,在瞬间就找到了封胥的所在。

那些将士原是自凉州便跟着封胥的,跟随他行军约有十年,还从不曾见过封胥下如此的命令。事实上,自封胥猃狁归来之后,所下命令就很是让人琢磨不透。——先是撤了原最宠信的林牧将军的职分,后又下令要对发妻宋昭宁赶尽杀绝,如今甚至还要对平民动手!

一旁的将士急道:“将军,祸不及百姓!这话还是您说的!如今却何以要将兵刃对准百姓!我等马革裹尸,不正是为了给麒麟百姓一个安稳么!如今却与其兵刃相见,这实是有悖初衷啊将军!”

周围的将士都隐有不满之声。

封胥冷笑,“我是将军还是你是将军?让你动手就动手!”

一面说,一面将目光看向在场的将士们,讽刺地勾了勾嘴角,“怎么?都要本将来一一指点一番不成?”

周围的将士都默然不语了。

他们跟随封胥的时间太久了,「听从封胥命令」的本能已然深入心中,而在对猃狁作战时,封胥亦常说些他们不明就里的命令,但这些命令最终都促成了战争的胜利?

——或许将军是有别的考量?

没有人敢细想别的可能,在封胥下令之后,他们拿起了手中的弓箭,漫天箭矢尽数向船上而来。

#####注:远镜即现代望远镜,《老残游记》中写:「章伯正在用远镜凝视」,正是用望远镜眺望远方。另:此文架空,所以忽略年代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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