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妙走了。

手电筒也没开着的必要了。

韩停关上手电筒。

熟悉的雨天，记忆里也好像有这样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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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妙是班干部，长得高，做值日领到的任务也多。

好累。车妙在位置上休息，同桌刚给她说再见。

她还要倒垃圾！

不过，车妙看到最后一排的那个男生，眼睛弯了起来。

韩亭亭也在班里，班里就剩他们两个人。

车妙跑到他身旁。

“干什么？”韩亭亭闷闷地说。

妈妈在医院，他昨天听到医生说妈妈的情况不太好，他不想去医院看妈妈了。他不敢。

“韩亭亭，吃糖！”

车妙从书包里翻出特意给韩亭亭带的糖，其实她没指望韩亭亭会接受。

他从来都没接受过自己给的东西呢！

所以啊，她现在只带够自己吃的糖，反正韩亭亭不要，装模作样问一下能和他说说话就行。

一触即逝。

手心里的糖没了。

韩亭亭中午在午托部没吃什么，现在饿得趴在了桌子上，看到车妙拿出糖就没有像以前一样拒绝，毫不客气地拿走了，连谢谢都没说。

车妙傻了，处在“啊那其实是我今天给自己准备的最后一颗糖”和“韩亭亭终于吃我给的东西了真好”两种情绪间。

但她很快就做出了抉择。

她又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韩亭亭有些恼，但没力气做表情。

他想狠狠地瞪车妙！

奶香在口腔里散转开，韩亭亭把脸向没有车妙的方向转过去趴着。

烦人。

他听到车妙咚咚咚的脚步，睁眼，看到她来到了他脸朝的方向。

车妙担心地说：“你不舒服吗？”

韩亭亭脸色比平时苍白，大眼睛的眼皮也耷拉着，遮住大半的漂亮瞳孔，嘴唇也有点白。

他把眼睛合上。

不理她。

她没有说话，没有预想中的吵。

韩亭亭睁眼。

车妙蹲着，微微仰视韩亭亭，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说话就不许站在这里。

“啊？我以为你觉得我吵，原来不是呀！”车妙开心起来。

韩亭亭一怔，他刚才好像说出来了什么。

怎么说出来了！韩亭亭脸红起来。

车妙认真想了想，说：“我先去倒个垃圾。”

韩亭亭睁大眼睛看到角落里满满的垃圾桶。

“哦。”

车妙又说：“回来就陪你！”

反正妈妈和老爸知道她今天值日，回晚一点，陪着韩亭亭等他家长也没关系。

车妙想到韩亭亭会在教室等她，浑身注满力量。

“我很快的！”她跑到垃圾桶旁边。

她试着双手把垃圾桶端起来。

好、好重。

车妙又试了几次，脸憋红了还是没能做到。

“拖着就行。”

好笨。

他又闭上了眼睛。

车妙委屈，她听出来韩亭亭的嫌弃，她当然知道拖着垃圾桶会轻松，但今天垃圾桶都满了，拖着垃圾桶走垃圾桶里的垃圾就会倒出来。

“垃圾会倒出来的！”车妙语气弱弱，但还是反驳。

要是别人，她才不会这么柔弱地说话，可面对韩亭亭，她总是怕自己太凶。

韩亭亭皱着眉，站了起来。

“我跟你一起。”

“好哇！”车妙惊喜地说。

幸好他们的教室在二楼，下楼梯抬着垃圾桶的时间不多。

只是走到外面时……

“下雨了。”车妙自言自语。

韩亭亭在她身旁，她拖着空垃圾桶。

他们在回班的路上，都走了一半了，车妙突然感觉到抓着垃圾桶边缘的手背湿了。

没事，妈妈看到下雨会带伞接自己的。

车妙很自信，一点也不担心。

韩亭亭的头发遮住了眼睛。

下雨了。

他也感受到了雨点落在自己的后颈。

车妙捉住韩亭亭的手腕：“走快点，淋雨会感冒！”

韩亭亭挣开车妙的手，没好气地说：“我知道。”

他讨厌被别人当小孩一样牵着。

回到班，车妙收拾书包。

“你要走了？”韩亭亭主动问。

下一秒他就后悔了，因为车妙背着书包坐在了他旁边。

“谁接你啊？”车妙问。

“司机。”

“噢，那他应该会晚。下雨堵车。”车妙和妈妈经常坐公交车去超市，一到雨天各个路口就堵个水泄不通。

“乌鸦嘴。”韩亭亭不客气地吐出三个字。

车妙不在意：“乌鸦嘴就乌鸦嘴。”

“我陪你等着。”车妙说，“我妈妈等会来接我。”

“不用。”韩亭亭往远离车妙的方向挪挪凳子。

车妙也挪了过来。

她不在意韩亭亭的态度，韩亭亭跟她说话她就很开心了！

“那你陪我行吗？”车妙很聪明，察觉到了韩亭亭会拒绝的原因。

韩亭亭没说话，车妙知道他是默认了。

雨声大了起来。

韩亭亭脸黑了，他还要等多久，饿死了。

车妙站起来，突然地让韩亭亭有些害怕。

害怕这间平常不觉得大，可现在空荡荡显得特别大的教室只剩下自己。

“要不要一起去洗手？”

车妙刚刚忘记了这件事。

“洗过了。”韩亭亭放下心，语气里有点得意。

他这么爱干净，跟车妙可不一样。

“我说怎么回来的时候你丢了。”

韩亭亭：“不是不跟你一起就是丢了。”

“对！”车妙点头，出门洗手。

韩亭亭实在是饿，又趴在了桌子上。

他没带钱，否则肯定去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东西吃，哪怕小卖部里的东西他平时看都不想看一眼。

那种花花绿绿的包装，妈妈最讨厌了。

额头上有凉凉的触感，还有水珠。

“你是不是发烧了？脸红红的，还没有精神。”车妙问。

“没有。”他饿。

韩亭亭好面子，不可能说出来。

车妙摸摸自己的额头，又摸摸韩亭亭的，又摸摸自己的。

试不出来。

“我去找老师要温度计。”车妙说着就要出教室。

“老师走了。”

看到车妙不相信的表情，他说：“办公室门都锁了。”

“行……行吧。”车妙叹气，想着怎么办。

“啊。”韩亭亭短促地叫了一声。

他被车妙突然的动作吓到了。

车妙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韩亭亭没推开车妙，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他。

他被，吓到了。

之前宋娇也只是揪住自己的衣领，还被自己揍了一顿。

车妙在韩亭亭反应过来前幸运地撤退了。

“你发烧了。”车妙笃定地说。

韩亭亭生气地说：“烧就烧。”

车妙认错：“对不起，冒犯了。”她见电视上的人都这么道歉，尤其是一个人对另一人做出了一些亲密的动作后。

韩亭亭被她古怪的说辞惊到。

车妙……是傻子。

他确定。

算了，没什么力气，而且车妙还比自己高。

“以后再这样——”

车妙诚恳地说：“绝对不在你不同意的时候这样做了！”

“好吧。”

脑袋是有些昏沉，原来不全是因为饿。

回去再吃药吧。

给老爸说一声。

自从妈妈住院后，他就在三区和一区间辗转，虽然有车接送，但还是挺累的，也不怎么见到老爸，本来见得就少，老爸也没怎么去看妈妈。

妈妈为什么要把他一起带来三区呢？

韩亭亭快要睡着了。

车妙不吵人，真好！

车妙在写作业，回家了她要看动画片。

写作业期间，她偶尔看韩亭亭一眼。

睡着了？

“妙妙！”

车毅的声音！

年轻的男人进班，语气带着隐隐的焦急：“整个学校就剩你们班还亮着灯。”

车毅注意到车妙身旁的小男生，眼神迷茫，没有焦点。

韩亭亭被男人的声音吵醒，惺忪睡眼睁了半分钟才看清眼前的陌生男人。

车妙把作业收好装进书包里，背起书包站在车毅身旁。

“老爸，能不能让韩亭亭去咱家啊？他家长还没来接他。”

“而且还下着雨。”车妙补充。

韩亭亭静静看着车妙和车毅说悄悄话的温馨场景，个子很高的男人弯下身，小女孩踮起脚，男人表情温柔。他看不到背过身的车妙的脸，但能想象出来。

那又甜又腻又傻的笑容。

烦躁就像这场雨一样越来越大，一道火从脚底直蹿到脑心。

韩义阔对他和韩净从来都只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车毅也轻声说：“你去问问，要是你同学愿意就可以。”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韩亭亭，确实是个好看的孩子，他第一眼还以为是个小女孩呢。

“韩亭亭。”车妙轻柔叫着韩亭亭的名字。

韩亭亭紧张地说：“怎么了？”

说再见这样也太正式了。

车妙笑得很开心：“反正现在没人接你，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看猪猪历险记！我家还有鸡腿，你肯定喜欢！”车妙诱惑着。

“我老爸做菜可好吃了！”

“是吧老爸？”车妙转头问车毅。

车毅笑了：“对。我做饭特别好吃。”

韩亭亭看到车妙充满期盼的双眼，心火一下子被这湿润润的眼神浇灭，直面了自己真实的选择。

“好。”

他咽了咽口水。

真的，好饿。

“那你俩打一把伞吧，我走在你俩后面。”

车妙接过伞，对韩亭亭说：“走吧。我家很近的，就五分钟。”

走在路上，车妙叽叽喳喳地和车毅说着学校里的事。

韩亭亭沉默地与车妙并排走着。

有些生气看门的老头抱怨他们走得太晚，还要把刚锁上的门再打开。

韩停耳边又是雨声又是说话声。

班里有这么多事？

都是些无聊的事。

“我还以为妈妈会接我呢！”车妙说。

车毅孩子气地佯装生气：“不想让老爸接？我的新鞋为了接你都脏了。”

“那是你自己不小心！”车妙嚷道，嘟哝，“妈妈接我都会带着鸡腿。”

“我老婆为了给你买鸡腿堵在路上了。”

车妙闭嘴。

韩亭亭不想承认自己的羡慕，和家人这样的相处，是他从来没见过却又无比向往的。

雨伞把车妙和韩亭亭保护在一个没有雨的小世界，听着听着砸在雨伞上啪嗒啪嗒的声音，就到了车妙的家。

小，乱。

这是韩亭亭的第一印象。

车妙妈妈在他走之前都没回来。

走出这个温暖而杂乱的房子时，韩亭亭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种恋恋不舍。

家里的房子太大了，冷冷的，永远只有韩净自己和保姆。

跟妈妈在三区没住多久，妈妈就进了白得晃眼的病房。

“陈叔。”他看到自己等待已久的司机。

上了车，透过被雨模糊的玻璃窗，路灯下，男人撑着伞，身边的小女孩朝她热情地挥着手。

“明天见韩亭亭！”

她刚才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