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看到那个女生走过来，脸上表情淡淡，没有平时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来这是她车妙的神采飞扬。

她蹲在阶前。

蹲姿，很丑。

韩停闭上眼，想着车妙会不会发现他。

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不想满心都是有关家里的负面情绪，但这种努力他做了十年了，却从没成功过。

她不可能看到他的，谁会注意这种黑漆漆脏兮兮的角落呢？

就像所有接近他的女生一样，只是喜欢他无法选择的外貌。

他不厌恶别人对自己外貌的喜欢，因为他很清楚自己长得酷似郑季安，确实好看。要是自己是女生也会喜欢自己。

只是，韩停也清楚没有人会真的喜欢自己，他清楚自己的性格、情绪有多糟糕。

[小停，叔叔堵在路上了，对不起，可能会让你等一会儿。]

陈叔怎么知道他的手机号？估计是韩净给他的吧。

[好。]

好不好都一样吧，堵车不会因为他的不好就不堵，韩义阔也不会因为他的不愿而离开。

韩停自暴自弃地任由这种多愁善感萦绕在心头。

也许是雨天的缘故，心里也有些潮，皱巴巴的。

车妙蹲了很久了，韩停也是突然的念头，走上前去。

“没带伞？”他问道。

想看到她不开心的表情。她似乎永远都很快乐。所以他想看到她郁闷、失望、伤心的表情。

韩亭亭！

她满脸开心：“我们这都能遇见，真有缘！”

明明背影看起来很单薄，配上暗蓝的天和不停的雨，有种悲伤的意味。

韩停扯出一个笑容，自己还真是想多了，但她怎么没走：“你没带伞。”

“我带了。我借别人了。”车妙凑到韩停面前。

幸好昨天洗头了，车妙想，不然韩停这么高肯定能看到头皮屑什么的。

韩停找了一面墙倚着。

他……似乎很喜欢靠着墙，像是没有力气一样。

与韩停面对面压力太大，车妙怕自己大脑短路，也站在他旁边。她没韩停那么放松，所以站得直直的，但就算这样，斜倚着墙的韩停还是比她高了一头。

他们看着外面的雨，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

韩停真的很放松，身上凌厉的气势淡去不少，说话声音也不像平时一样坚定有力，而是带了点……柔软？

“借别人？”韩停重复，像是梦呓。

“我知道你也把伞借别人了。”

车妙又闻到了香味，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他很累的样子，合上眼没有说话。

车妙挪脚，靠近了些。

他眼皮颤了一下。

车妙说：“我知道你肯定好奇我怎么知道你把伞借给别人这件事。”

“我不好奇！”韩停睁开眼睛，瞪着她。

“不好奇就不好奇！但是。”车妙避开韩停的眼睛，看着不断的雨幕，“你屈尊听一下，我现在就是想说，没办法，身边就你一个听众。”

没人讲话，她也挺可怜，那自己……就听一下？

“嗯。”韩停的喉结滚了滚。

“先说说我和姜书漫怎么认识的吧。这事说来也很简单，我跟姜书漫是初中同学，初三我俩坐同桌，他学习不好就经常抄我作业，我在给他抄作业的同时就告诉他不行啊你还是得好好学习，他看到我几乎满分的试卷后十分崇拜我把我的话听进了心里，从此走上天天向上的康庄大道。”

显然，车妙在胡扯。

韩停虽然是一副皱着眉没什么耐心的模样，其实听得挺认真。

他偏头看了一眼车妙，说：“你确定没说反？”

“你气死我！”车妙发现韩停真的听了，很开心，笑眼弯弯是毫不生气的模样。

“继续。”

车妙的故事讲得挺烂，但他居然想多听几句。

姜书漫还有抄别人作业的时候？

韩停相信了车妙的话，车妙聪明，成绩很好，他从小就知道。

“然后姜书漫就和你坐在一起了。我刚问他带没带伞，他说没带，我还担心呢，结果过一会儿他说你把伞借他了。”

韩停：“哦。”

车妙眨了眨眼,说：“他还和我说过他的同桌很帅，性格很直爽。”

车妙在心里对姜书漫表示歉意。

突然没勇气直接以自己的名义夸韩停，就先借用你的名义啦！

“真的很帅！”车妙星星眼，看着身旁冷着脸的男生。

韩停觉得脸有点热，天明显暗了许多，楼梯里侧更黑了，可车妙的眼睛像是发着光。

虽然知道自己好看，韩停还是矜持地冷声说：“大众脸有什么帅的。”

车妙无语：“你觉得自己是大众脸？”

“你不会是故意这样说骗我夸你吧？”很不幸，车妙猜对了。

韩停：“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车妙脸一红：“好吧。”

她确实是这样，想听夸奖的时候对乐婉说乐婉我好丑啊，乐婉就会说哪有我们妙妙最可爱啦，这鼻子这眼睛这嘴巴……

也是，韩亭亭怎么会这样呢，他表里挺如一的，说觉得自己大众脸应该是真这样想。

女生知道自己好看就会更好看，男生知道自己好看就会变油腻。

不知怎么，车妙想起在知乎上看到的这句话。

但车妙还是说：“你是最帅的大众脸。”

这样好了吧，既承认他是大众脸，又承认他帅。

“呵。”

车妙觉得自己幻听了。

韩停在一脸严肃地看手机，那声不满的“呵”怎么都不像是他说的。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走道上的感应灯一直没亮，楼梯上的光又照不进来，四周大部分都是黑的，只有韩亭亭的脸被手机的光照亮。

车妙又靠近了一些身边唯一温暖的男生。

上臂碰到了他抬起来的小臂，隔着衣服都能感到他的体温，车妙没等韩停嫌弃，主动又往左走一小步。

不行，吓人。

车妙又往右挪。

呀，贴到了。

车妙左移。

如此以往……

“你在做什么？”胳膊被碰来碰去很烦，韩停睨视车妙说。

车妙想着这是一个让韩停投怀送抱的好时机，第一次给别人说自己的小秘密：“太黑了，我怕鬼。”

怎么不说话？比如说那你离我近一点？

韩停沉默一小会儿，迅速把手机带的手电筒打开，从下往上照着自己的脸：“这样的鬼？”

车妙被吓得心脏骤停，韩停的脸也经不起这种死亡光线，特别吓人诡异。

车妙眼泪吓出来了，哭了。

这时候是韩停被吓了一跳，他知道自己刚才很幼稚，知道会吓到车妙但没想到车妙竟然会被吓哭。

这段时间碰见车妙好几次，每次她都是笑容满满。

可现在她哭了，不禁有些慌乱。

“我操，吓死我了。”车妙边哭边说。

韩停手足无措，烦哭着的车妙也烦幼稚的自己，他怎么会对车妙做恶作剧，真是疯了。

他把手电筒关上。

“打开打开，黑。”车妙抽抽噎噎。

韩停把手电筒打开，心虚地问：“还好？”

“没被吓死，还好。”即使再喜欢韩停，真被吓着地车妙还是没好气地说。

借着手电筒的光，车妙看到韩停想开口又只是张开嘴然后闭上，于是说：“不用道歉。”

“明天答应我一件事就行。”车妙泪痕未干，红着眼圈。

明天。

韩停没说话，思考着。

对了，明天约车妙说那件事。

韩义阔。韩停气得咬牙切齿。

他艰难开口：“明天……你不用去了。”

的确难为情，韩停很少做承诺，一旦做出，更不可能出尔反尔。

车妙看着韩停：“信不信我再哭。”

是他不对，韩停解释：“明天我有事。”

“哦。”车妙不看韩停了。

“必须回家。”他说，心情阴沉了起来。

车妙注意到他的不情愿，问：“你家住哪？离学校很远吧，你怎么走？安不安全？”

“一区。”

“不算远。”

“有人接我。”

“安全。”

韩停本来不想回答，但看到车妙听到回答后神色有所松动就回答了她的所有问题。

车妙也没指望韩停乖乖听话回答问题，毕竟他表现得一向没有耐心。

但是，车妙大吃一惊——他回答了。

虽然答案非常简短，非常有他本人这种酷酷的风格。

“星期天。”韩停垂眼看车妙，认真说，“星期天下午一点dodo见。”

“嘿嘿嘿。”车妙笑了两声，心里黯淡下来的星星一颗一颗又冒了出来，blingbling闪着光。

“好！”她说。

“你的手机号能告诉我吗？”车妙装作随口一说。

“不能。”

车妙意料之中，也没多失望

反正星期天总会知道，刚才就是突发奇想想问一下。

她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可手机响了起来。

“喂？妈妈。”

“……”

“okok，我马上。”车妙挂断电话。

“那个，我妈妈来接我了，我得走了。”

“嗯。”

“你跟我一起见我妈妈吧！”

韩亭亭现在没伞，妈妈带了两把伞，可以分他一把。

韩停疑惑，但还是说：“不用。”

他发现自己真的弄不懂车妙的想法。

烦。

“你快走吧。天黑了。接我的人会带伞的。”韩停解释完之后惊讶了一下。

为什么会给车妙解释？

更烦了。

一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那好吧。”车妙牵住他的袖口，在他甩开之前说，“星期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