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结束，韩停刚好睡醒，精神好了很多，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心情总是很差，像是带着毛边的糙纸，毛毛躁躁，一点就燃。好在三中的人比他初中的人知趣，没什么烦人精，他过得比以前安静舒适不少。

“交数学作业了。”组长转头对身后两个男生说。

作业？韩停眉一压，漂亮的眼睛微眯。

不交。

组长装作不经意地说：“老师亲自查名字，说是上次没交的人太多。”

老师？韩停有些烦躁地把自己的练习册拿出来

这个班主任特别能说，他不怵那种凶的，就烦啰嗦耽误他时间的老师。

韩停转头看向同桌。这个男生很爱学习的样子，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不过人不错。

姜书漫看到韩停的目光，了然，把作业放在韩停的桌子上，然后对组长歉意地笑了笑：“抱歉，等我们一下。”

韩停不客气，一句谢谢没说，把人作业翻开，自己飞速简略抄完，嫌麻烦过程都跳着抄，然后踢了一下前面组长的凳子，把作业打包给了组长。

反正也是凑个人头，敷衍一下就行。

班里的人对韩停的关注挺多的，韩停长得实在是漂亮，男生长得帅气已经不容易，长得漂亮更稀有，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见他的第一面，印象都还不错。只不过，相处了一段时间，就像易存存，韩停的组长，对他的害怕压过了喜欢。

姜书漫听说了那天中午的事。刚开学，没什么学习压力，留在班里午休的人不多，好好睡觉的人更不多，有两个男生看视频看兴奋了说话声音吵到午休的人，不少人被他俩越来越大的声音吵醒，说了他们几句他们不但不收敛反而来劲了，光明正大地说起来，于是，韩停被吵醒了。听说韩停用椅子砸了他们的桌子，接着班里的人全醒了，那两个人想打韩停，被同学拦住了。

易存存趁韩停上星期生病请了一天假不在给人讲的，姜书漫写作业写得无赖听了几耳朵。

韩停真的好凶，我觉得李凡他们是吵，但韩停也可怕了，当时他那表情……

姜书漫还真没见过韩停“要杀人”一般的表情，他无聊地想，如果不给他抄作业，他会不会露出这种表情。不过就是想一想，他没什么精力去经营跟同学的关系，更不想花太多精力在这上面。

韩停面部的肌肉总是绷着的，例如微皱起的眉，呈一条直线的唇，明晃晃地告诉大家一个讯息：

我很不爽，别来烦我。

姜书漫又想到今天看到的车妙。今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倒跟韩停平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他一早就通过以前的同学知道她在一班，一直尽量避着她，又忍不住看着她，想离她近一点。她还是很受欢迎的样子，被一群女生包围着，有说有笑，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麻雀。

车妙没来找他。姜书漫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惆怅，他到现在也没有想好说辞，只打算接受她的质问，但她没有上前问他。

韩停神情恹恹，没什么精神，交完作业又趴下了，独自出神，过了一会把手机拿出来看纪录片，什么企鹅养宝宝啊，哪里生产什么矿石，电子竞技的历史……很杂。韩停不想学习，三中管得没一中严，没老师天天查班，天天趴在桌子上也不是个办法，就发展出了这个爱好。

他没什么跟身边人交流的欲望，身边的人都是一样的，要不是为了考了个好大学天天学习的，要不然就是呼朋引伴及时行乐的，没意思，他们都没什么烦恼，心中有着明确的目标。李凡那种傻逼心里都有个电竞梦，天天逃课打游戏。

他没有。就连令人极度讨厌的韩义阔，他现在都懒得应付，不过实在烦了可能会顶两句。

说来也是奇怪，韩义阔控制欲那么强的人，居然会放任他来三中。

韩停看完了一集，停下来闭眼休息，接着继续看，看着屏幕里皑皑的雪，心情平静不少，闷闷烧着的烦躁被压了下去。

窗外的蓝天渐渐暗了下来，云朵像火烧一般亮眼，晕着绯红灿橘的色彩，光色交织，让班里晚读的同学目光都默默从书本上移到了窗外，因为班主任还在，看得很不尽兴。

班主任走出教室回办公室拿东西了！

班里还是一样喧闹，但读书声都变成了感叹。

少年们的心飞出了窗外，肆无忌惮地欣赏着美景，果然在书本的对比下，平常总爱忽略的天空都吸引人多了，更不用说现在的天空像是被施了魔法，紫蓝粉橘黄的光混着，那么美丽而热烈。

韩停支颐看窗外看了很久，有的云像是猪，有的像是一片叶子。

看到老师出去，他站起来，长腿一迈，走到了最后一排窗边，拿出校服口袋里的手机，认认真真地拍照，尽管不知道任何专业的摄影知识，但韩停用手机拍的照片很还原实景的美。

回座位时他划着屏幕，想挑一张最好看的留下，最好的才能留在手机里，其他的都不需要，留着只会占内存，即使手机内存128g，韩停还是觉得“次品”不配在手机里占着内存。

晚自习第一节课，韩停直接拿出答案，把要交的作业全都超好，后两节晚自习继续我行我素地看纪录片。

坐在墙角窗下的优势就是玩手机隐蔽，第三节晚自习结束，韩停伸了个懒腰。

终于可以回寝室了。睡觉。

果然在教室硬桌板上睡久了才懂得床的珍贵。

掂着书包正准备走，在姜书漫桌子旁的过道上，韩停被姜书漫叫住：“韩停，你能把今天拍的照片发给我吗？”

韩停没说话，有种被侵犯隐私的感觉。

姜书漫笑笑：“抱歉啊，你回座位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你拍的照片，很好看。如果你不想发也没关系，我是想收藏着，毕竟这种景色不是每天都有的。”

韩停：“哦。”

车妙来到二班后门，便看到两个熟悉的背影。

穿校服的两个男生离得很近，头凑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

之后其中一个男生把手机放校服口袋里，双手插兜，说了句话，转头就走了。

看着那张漂亮而略带凶气的脸，堵着后门的车妙让路，迟疑地对男生说：“嗨……？”

男生本来没注意她，听到她说话，礼貌地回了句：“嗨。”

啊，然后呢？

“再见啊。”说完车妙就后悔了，应该问问你在这个班吗这样的问题好吗？虽然今天见到酷哥很开心，但找姜书漫是正事。

嗯，没错，来日方长。

车妙安慰了一下自己，才发觉男生已经走远了，刚才，他好像也对自己说了句再见？

这么有礼貌，车妙感慨。

“车妙。”姜书漫不知道车妙是怎么认识韩停的，有些好奇。

车妙彻底恢复正常。

“把书包收拾好，去车库。”她抱臂下指令。

姜书漫自知理亏，虚弱地“嗯”了一声。

“那我出去等你。”车妙看班里还有人，怕跟姜书漫表现得太过亲密会有人乱说。

初三一开始和姜书漫成为同桌时很多喜欢姜书漫的女生都把她当假想敌，因为车妙爱和姜书漫说话，本来话不多的姜书漫被她带的活泼不少，当然，只跟车妙说话说得多。车妙当时因为和自己关系比较近的女生喜欢姜书漫，差点做出不理姜书漫的决定，但想了想，她和姜书漫的关系为什么要由别人决定，于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说起来，姜书漫人是真的好，看起来是个冷漠的少年，接触了才发现其实人很温柔，很为别人着想。记得运动会，哪个男生不想参加某项项目，一求姜书漫，姜书漫就答应了，跟把项目推给别人的车妙形成鲜明对比。姜书漫人也很细心，每周都会把周末作业发给车妙……

车妙想起暑假见到老师老师欲言又止地问她是不是和姜书漫谈恋爱，车妙还惊恐地说哪能啊，姜书漫那么帅。

她跟姜书漫关系好是好，可就没想过和他谈恋爱。帅哥都是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的，谁都不能亵玩！这是车妙的准则。

所以到底为什么，一暑假没联系过自己！我发了那么那么多消息，都快担心死了！

看着镇定的姜书漫，车妙一阵不爽，她知道姜书漫肯定有苦衷，但还是挺失望的，他们是朋友啊，真朋友不就是互相依靠的吗？虽说自己不用依靠他，但姜书漫就不能依靠一下自己吗？还是说，他没把自己当朋友？这个念头没钻出来就被车妙狠狠摁了回去。不可能。

“你怎么没有回我消息，我很担心你。”车妙说出口，语气比她设想时要软和，“我特别担心，要不是刘雨欣给我说你还找过她，我差点想去你家找你。”

风吹过车妙的脸颊，月光下她的黑发光泽流动，耳边碎发乱飘。

姜书漫习惯了车妙的坦率，听到她的话既感动又有种无地自容的愧疚，还有自卑，他永远无法像车妙一样坦率。

同时还有一丝庆幸。幸好没去找他，车妙，不会想看到他那样的家，他也不想让车妙看到，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家庭，尤其是车妙。

他喜欢过的车妙。

他第一次喜欢的女生车妙。

幸福的，永远没有烦恼的车妙。

姜书漫垂眼：“我家出了点事。”他不想对车妙说谎，可告诉车妙实情太令他难堪，于是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果然，像他预想的那样，车妙没有再问。

沉默像一堵壁垒，把曾经十分亲密的朋友分割在两边。

三中和他们的初中离得还挺远，所以两人也无法像初中一样能同行回家。

就在姜书漫以为车妙会沉默地与自己分别时，他听见车妙的声音，比平时要低沉一些：“暑假的事我没生气，你没事就好。”

“啊。”姜书漫不知道说什么。

车妙骑上车走了。

她现在特别想哭一场，那种灰色的情绪又劈头盖脸地朝她袭来，跳动着的心脏狠狠地收缩，又密又麻的感觉从心里蔓延，爬到了鼻子和眼睛上。

因为她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姜书漫家里的情况。当听到他说家里出了点事时云淡风轻的语气，她快难受死了。

生活真是不公平。

车妙忍住没哭。

她想过姜书漫不理她的原因，也许有女朋友了不方便联系她，也许去一中了每天忙着预习无心玩手机，她最坏的设想也只是姜书漫手机丢了。很多时候，车妙都会忘记姜书漫成长的那种环境，那是她无法想象和承受的痛苦。车妙很在意身边人的情绪，共情能力很强，她之所以总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模样，就是想不想让别人因为自己的烦恼而烦恼，显然，姜书漫在伪装这方面比她更厉害。